34
齊淩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表現的足夠正常了, 連他自己都快被騙了過去。
不就是不被家裏人接受然後被逼了出來嗎?他又不是身無分文,他可以住很好的酒店,吃好吃的食物,還能在A大毫無顧慮地進行學業, 他會有一個非常美好的未來。
可是, 他心裏為什麽這麽堵得慌, 就像是被浸濕的棉花, 不斷散開, 膨脹,将他整個人都圍攏住, 看似很輕,卻沉甸甸地壓的他喘不來氣。
他明明脫離那個家了, 為什麽還會這樣……
齊淩感受着臉上許琛溫柔的碰觸, 有點茫然, “我沒事啊?”
可一開口, 聲音莫名哽咽, 甚至還帶着些微的哭腔。
下一刻, 他就被擁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哭出來也沒關系。”
許琛這樣對他說。
齊淩眨了眨眼, 張嘴想說什麽, 可眼角有什麽東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他伸手摸了摸, 是淚。
他抹了抹臉, 不想在許琛面前表現的這麽脆弱,可是眼淚越擦越多, 将身前許琛的衣服都浸濕了一大片。
齊淩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一個摔倒的孩子, 本來沒關系的, 可是被依賴的人一安慰,心裏的委屈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怎麽都擋不住。
許琛聽着懷裏人死死壓抑的哭聲,揉了揉他的發,“齊淩,同性戀只是一種性向,就算有人不接受也沒關系,它沒有錯。”
“你更沒有錯。”
許琛的态度跟齊淩的父母明顯站在了對立的兩邊。
姚佩蘭跟齊長永覺得同性戀惡心,覺得這根本就不是應該出現的東西,将齊淩視作一個異類,還一直在向齊淩施壓,想讓他變得跟正常人一樣。
而這時許琛卻将擋在了身後,攔住了那些鋪天蓋地的否認與謾罵,告訴齊淩,“你是正常的,你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齊淩咬着下唇,死死揪着許琛的衣擺,嗚咽聲再也擋不住,他只覺得他剛剛豎起來的堅硬外殼,被許琛的話一點點敲碎。
“為什麽……這麽多年,他們都不能接受我?”
“我努力抗争過,也盡量将自己僞裝成正常人不給他們丢臉,可是他們依舊這個樣子,不給我任何喘息的空間,我真的好難受……”
齊淩說的斷斷續續,身子都在微微顫抖,那些在心裏擠壓了這麽多年的話像是有了宣洩口,傾瀉而出。
許琛的懷抱就是他最穩固的避風港,在這裏,他不需要故作堅強,他也是一個正被人寵愛着的孩子。
他将臉埋在許琛懷裏,死死抱着對方的腰,感受着對方的體溫和心跳,哽咽着開口,
“在我發現自己喜歡男人後,我也很害怕,我第一時間就去找了他們,可迎來的卻是無盡的責罵,他們說我惡心,說我丢人,說生我下來一點用都沒有。”
“從那以後,他們會跟蹤我,會翻我東西,好像生怕我跟不清不清的人交往,那段時間,我真的很想去死。”
那個時候是齊淩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候。
他最信賴的人,一點點将他逼到懸崖盡頭,險些毀了他。
“之後我考上了A大,他們的态度漸漸好轉,我也以為他們接受了我,可那無形的監視感并沒有因為我離開家而減弱,甚至他們給我打學費和生活費的銀行卡用的都是我爸名下的,我所有的交易明細,他們都能看到。”
他那時就意識到,姚佩蘭和齊長永并沒有真正放過他,只是換了種方式掌控他的生活。
他開始自己兼職掙錢,大一之後,他就沒花家裏的錢,自給自足。
齊淩以為這樣他們兩者就能和平共處,可他錯了。
他現在光是想想,胃裏的那股惡心感就止不住地翻湧。
許琛察覺到齊淩的反應,将他又往懷裏攏了攏,擡手把他臉上的淚水擦幹淨,“沒事,說出來就好了,我在。”
齊淩感受到對方的力道,那股惡心感消退不少,說了這麽多,他心底也輕快不少,眼角的淚意漸漸止住。
他揉了揉眼睛,繼續說道:“之後他們給我安排了家裏的相親,就是劉雨雨,他爸是我爸的上司,也就是說,他們不光想讓我以後留在家裏,也想讓我給我爸的事業出力。”
“也是這個相親讓我徹底意識到,我好不容易考上A大,可在他們眼裏什麽都不是。”
于是他也不想再粉飾太平,他故意設的這個局,裝作不小心讓姚佩蘭看到他鎖骨處的吻痕,就是想試探他們的态度。
一周過去,兩者相安無事,他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心底甚至還期待着父母其實已經接受了他的性向。
沒想到他們只是在找合适的時機,翻他東西找罪證,甚至還想讓他休學一年……-
齊淩心裏又酸又澀,現在想想,其實齊長永跟姚佩蘭從知道他是同性戀開始,就沒有為他考慮過,只想将自己圈在身邊,當做一個漂亮的有利用價值的玩偶,任由他們擺弄。
他只覺得周身有點冷,從心底生出的寒意漸漸擴散到全身。
齊淩下意識搓了搓胳膊。
許琛将空調溫度調高,再仔細觀察了一下懷裏人的臉色。
剛哭過的齊淩眸子濕漉漉的,眼尾還泛着淺淺的紅,臉上能看出依稀的淚痕,此時窩在他懷裏,又軟又可憐。
不過好在齊淩沒有像之前那樣将情緒都憋在心裏,哭過之後整個人明顯平和不少,只是放在他腰間的手一直沒有放松力道。
許琛悄悄舒了口氣,其實不光是齊淩緩了過來,他現在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下來。
在沒找到齊淩之前,他感覺自己真的要瘋,他甚至想直接沖進齊淩家裏将那兩人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要是齊淩出事,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兩人。
所幸,他還是找到了。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快0點了,他将枕頭擺正,再給人蓋好被子,“還冷嗎?很晚了,要不要睡覺?”
齊淩情緒壓抑這麽久,一下子釋放出來,應該很累。
齊淩看着坐在床頭的許琛,眨了眨眼,小聲道:“還是冷。”
他一個人,怎麽樣都是冷的。
許琛沉默半晌,脫掉鞋子,上床後将齊淩半擁在懷裏,低頭看着自動找好位置的人,笑着問道:“現在呢?”
齊淩含混應了一句:“還行吧!”
他熟門熟路地圈住許琛的腰,熟悉的體溫透過兩人薄薄的睡衣一點點傳到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不由放松下來,可他餘光中也瞥見了旁邊另外一個沒動過的床榻。
許琛訂的是雙人間,想必是知道他情緒不好,想在一個房間裏陪着他,
可是,他想要更多。
齊淩将臉埋在許琛懷裏,悶聲道:“等會你是不是還要去旁邊睡?”
許琛感受着旁邊緊緊貼着他不放的人,無奈道:“我不去,我就在這裏陪你。”
“那會不會我睡着後,你就不見了?”
許琛看着齊淩仰着頭巴巴地看着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不跑,一晚上都抱着你睡,滿意了嗎?”
這得寸進尺的勁又來了。
齊淩這才放下心來,将臉貼在許琛的心口,聽着對方沉穩的心跳,嘴角無聲翹起,“我只是想多跟你待一會而已。”
他已經一周沒見過許琛了,能這樣真實觸摸到對方,感受着對方的體溫,對他來說,是一件無比奢侈的事。
要是平時,許琛絕對沒這麽好說話。
齊淩忍不住又将許琛抱緊一分。
今天的憤怒,委屈,甚至于那點自厭的情緒,在哭聲以及絮絮訴說中一點點散于虛無。
他從來沒覺得這麽輕松過,有許琛在,他什麽都不怕。
可當他視線無意間掃到卧室挂着的那套西裝時,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消了下去。
淺色的西裝肩膀處暈開了一片很深的痕跡,再加上他在雨中看到的沾滿泥濘的鞋……
許琛到底找了他多久?
他抿了抿唇,抓起許琛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小心地蹭了蹭,“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亂跑了。”
許琛感受着底下柔軟的觸感以及對方讨好的語氣,“怎麽突然說起這個?這次不光是亂跑,還有一點,你不該傻傻地在那裏淋雨,身體是自己的知道嗎?”
齊淩聽着許琛語氣裏的責怪,咬了咬唇,“對不起我,我之後不會犯傻了。”
“下次我要是再不聽話,你就把我關起來,我哪裏都不去,就留在你身邊。”
許琛将差點又被咬出印的唇解救出來,指腹在他殷紅的唇上拂過,感受着指尖的淺淺的濕意以及軟嫩的觸感,他眼神暗了暗,“關起來?”
齊淩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齊淩仿佛沒有看懂許琛眼裏危險的信號,将唇邊的手指含進去,用牙齒輕輕磨了磨,不會讓人覺得痛,反而有點癢,就跟撒嬌似的。
他語氣含混:“不乖就該被懲罰。”
指尖上一掃而過的濕軟讓許琛擱在齊淩腰間的手下意識用力,将人狠狠勒緊懷裏,手從齊淩口中退出,轉為捏着他的下巴,沉聲道:“別玩了。”
懷裏的身體單薄又虛弱,根本禁不起多餘的折騰。
可齊淩從來不會如他得意。
齊淩手拽上他的的衣領,将人往下拉,呼吸交融,許琛甚至能感受到齊淩嘴邊的濕意。
齊淩用唇軟軟地碰了碰他的嘴角,小心地舔了舔,見許琛沒有推開他,又大膽地往旁邊蹭了蹭,舌尖滑過緊閉的唇縫,将許琛的唇一點點染的濡濕。
齊淩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他不知道原來還沒真正接吻,他就能醉成這個樣子。
他着迷地看着眼前巋然不動的人,輕聲道:“許琛,你理理我好不好?”
“這次我是我不乖,你可以懲罰我的。”
要不是他,向來體面的許琛怎麽會變得那麽狼狽,而且,許琛這樣子明顯是工作中途來找的他。
齊淩越想越愧疚,想用這種方式讨好許琛。
況且他經歷了這麽多事,對許琛也有一層隐秘的渴望。
他想被占有,想被弄壞,想從此只屬于許琛一個人。
酒店外還時不時響起汽車的鳴笛聲以及小販的吆喝聲,一重接一重,明明是略顯聒噪的聲音,可齊淩耳邊卻只有兩人交疊的呼吸聲以及自己止不住的吞咽聲。
他想仰起頭緩緩,可後腦勺卻被許琛牢牢掌控住,許琛根本不讓他逃,口腔的每一處都被人細細探索,給了齊淩一種已經被人吃幹抹淨的錯覺。
齊淩有點恍惚地想,這火好像點的太大了。
在他即将喘不過來氣時,許琛終于放過了他。
許琛看着懷裏臉上漲得通紅,眼裏水汽彌漫,像是被欺負地快要哭出來的齊淩,捏了捏他脖頸後的軟肉,貼在他耳邊低低笑了一聲,
“下次再不乖,可就不止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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