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扶哥魔老太太

今天的晚霞來的格外紅。

蘇有福到家的時候，門口的斷牆都被照的紅彤彤的。

他的臉也是如此。

正在後院喂豬的盛娟花，聽到屋子有人進來，回頭就看到當家的回來了。

看到他手上還提了一個麻袋，她臉上一驚，東西沒有賣掉嗎？

她家那口子為了做那些東西，最近一段時間，天天都是半夜三更才睡，熬的人都瘦了好幾斤，腿疼的毛病也發作起來，這要是賣不掉……

盛娟花提着喂豬的桶回屋，臉上還是露出笑容。

日子要過，苦過還是甜過，總歸不要哭喪着臉。

她一進屋，桶還沒有放下，沒有想到當家的居然湊過來，伸手往她身上靠。

吓她一跳，這大白天的。

“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蘇有福憨憨道。

一路上走回來進村，不免又遭遇了一堆嘲笑，蘇有福一瘸一拐的樣子在古木拉村是屬于常年被群嘲的對象，何況他又只有一個閨女，也是被人嘲笑的重點。

他都習慣了，不過今天他很高興，特別高興，不足為外人道，回家看到孩子她媽，才表現出來。

他囫囵抱着老婆，因為身高實際還沒有老婆高，最近又幹活多，瘦的很，這動作有點可笑，反而像是嬌弱的女子依偎着高大的男人。

盛娟花個子高一些，也強壯一些。

被丈夫這樣感情外露的擁抱，雖然沒人也覺得難為情，在廚房呢，還有窗戶也不嚴實，外面有走動的人，萬一被鄰居看到了，也難為情。

“賣掉了，全部賣掉了，價格很高，一個籃子可以賣十個簸箕的錢。”蘇有福說完這話，都哽咽了。

生活沒有把他打倒，沒有讓他輕易流淚，可是這一刻，淚花蹦出來，打濕了媳婦的肩膀。

盛娟花也沒有想到能賣這麽多錢，愣住了。

“真的？”

“恩，真的，閨女陪我一起去的，一早閨女就在坐車那等我了，閨女讓我買了手機，那老板下次會打電話來，閨女會做飯了，在市裏過的很好。”

盛娟花接過丈夫遞過來的手機，認認真真的看了一下，激動道：“可以給小七打電話嗎？”

“我們定個時間打，她這會子估計在忙，我看她在她姑那挺好的，她現在收了7個學生，還加入了游泳隊游泳。”

“游泳可危險，每年呂河淹死不少人。”聽到游泳盛娟花又緊張起來。

“沒有，是在屋子裏的池子游的，到處都是人，她姑說沒事，現在的孩子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

夫妻兩正說着話呢，客廳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兩人都分開了一些，盛娟花把手機揣兜裏了。

來人沒敲門，推門就直接進來了。

“老大，老大！”

聽着這聲音，就知道是小七奶奶，蘇有福的親媽，只有她會這麽喊蘇有福。

蘇有福在家排行老大，家中有兩個弟弟，三個妹妹，三個妹妹都出嫁了，兩個弟弟一個娶親了，一個還單身。

老太太不常登門，前幾年還是大家庭式生活，沒有分家，但是自從蘇小七要讀初中，蘇有福幹活又不頂用，老太太做主分家了，其實就是把大兒子一家分出來了，其他的還在一起。

每年讓蘇有福要給一筆生活費，給糧食，但是平時人情往來，還有老太太生病什麽的，需要三個兒子均攤。

老太太喜歡小兒子，但是家裏老二比較出息，腦子靈活，賺錢多，最不喜歡老大，老大身體有缺陷，人還傻，又沒有兒子，老太太覺得指望不上，平日是能要多少錢就弄多少錢，時常要來鬧騰，覺得理直氣壯，有錢送賠錢貨女兒上學，還不如孝敬老娘。

“媽，你怎麽來了？”

老太太走路還挺快，刺溜就進門坐在了飯桌前的長凳上。

“你舅舅家這周六要讨兒媳婦，你們三兄弟一人給我五百，我這個做姑的總是要拿得出紅包。”

一人五百，三兄弟一起一千五，盛娟花立刻就不高興了，她婆婆是失心瘋了吧，就她老公那舅舅，他們結婚的時候都不願意上門，給丢了十塊錢，那時候時間早，可是前幾年二叔娶媳婦，那個舅舅也是只給了200塊錢，上門大吃二喝好多天，開口閉口城裏人吃不慣油膩的東西，吃飯的時候卻吃的比誰都多。

蘇有福也覺得有些多了，但是當初分家媽說好的人情往來要出錢。

“媽，五百是不是太多了，我今天挑一挑簸箕進城也沒有賣這麽多錢啊。”蘇有福還是硬着頭皮道。

老太太就是聽到兒子進城賣簸箕回來了才急匆匆的，飯做一半沖下來的，賣了簸箕就有錢了。

“不是還賣了其他東西嗎？當初分家說好了這錢你要出，你舅舅多疼你們，他要讨兒媳婦還給我發了請帖了，讓你們三兄弟到時候都去，那是城裏的席面，跟我們鄉下不一樣，貴的很，一千五人家還嫌少呢。”

“這錢是留着給小七教學費的，我聽說城裏，正常包禮金也就是200就好，這不是舅舅說的嗎？他上次是給二弟就是這麽多，說城裏不流行鋪張浪費。”蘇有福反駁道。

他是憨厚孝順，但是還是有點小農民的狡猾，并不是愚孝，否則當初也不會分家了，出來單過，雖然苦一些，但是日子輕松很多。

老太太自然不行，打量了一眼盛娟花，看到她腳上紅色塑料拖鞋，又翻了一下蘇有福提回來的麻袋，裏面居然什麽吃的都沒有，只有幾本破書，罵罵咧咧的開罵了。

“有錢買鞋買衣服，買用不着的書，作妖，給你舅舅家吃酒都沒有錢，你們缺了良心，良心被狗吃了，出門就被車撞……”

這是老太太慣有的招數，罵的時候帶着詛咒，絲毫不在意別人心裏怎麽想。

蘇有福無奈，最終只得掏了身上的三百七十塊錢，把自己老娘送走。

說剩下一百三他再找人借上。

老太太拿着錢，轉身走了，臨走的時候交代道：“這周六，小七不是在城裏嗎？她去吃酒席就可以了，錢我喊老二帶去，城裏酒席不便宜，家裏派兩個代表夠了。”

留下屋子裏兩人，原本的喜悅被洗劫一空。

蘇有福也沒有辦法，他親娘就是這樣，罵自己家人罵的最狠，也只敢罵自家人。

他舅住城裏，是城裏人，他娘總覺得自己嫁到鄉下，兒子都在鄉下沒出息，千方百計的要給舅舅送東西，逢年過節，殺豬什麽的，都一定要讓兒子送魚送肉送菜去給舅舅，實際舅舅壓根都看不上他們。

每次拿東西都理所當然，連飯都不留，生怕窮親戚來打秋風。

“我燒火，你做飯吧，吃完飯，我早點開工。”蘇有福坐到了竈前。

盛娟花默默不吭聲，站到了洗手池前，開始洗菜。

手機裝在她口袋裏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