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柔風吹動樹葉嘩嘩作響,門衛吹哨的聲音将宋灼拉回了神。
兩輛車都已經走遠了,只有被輪胎卷起的樹葉打了幾個轉又緩緩落下。
他眼珠動了動,擡手去碰耳垂。
那一個似吻非吻的動作,讓他的心髒驀地停滞了一瞬,手指重新觸及那塊皮膚時,耳垂才後知後覺地開始發燙。
沒來得及有任何的想法,門衛遠遠地喊道:“要關門了,還在外面的同學快進來。”
東門是唯一一個有門禁的門,到十一點半準時上鎖,再晚就只能從遠一些的南門進去。
宋灼現在難得的思緒有些亂,他拿出手機看時間,離十一點半還差兩分鐘。
他盯着屏幕發了會兒愣,點開通訊錄,無意識地将一串號碼輸了進去。
到輸入聯系人名字的時候,他忽然回過神,頓了幾秒,打了個‘學姐’上去。
門衛開始給鐵門上鎖,宋灼偏頭看了一眼,收起手機,沿着安靜的道路往南門走。
近十二點,他回到宿舍。陸明睿已經躺上了床,另外兩個人在他的鼾聲下戴着耳機打游戲。
宋灼拉開衣櫃,翻出幾件衣服打算進去洗澡。蘇遠航聽到他的動靜趕緊出聲:“等等灼哥,我上個廁所,你先幫我打一會兒。”
他摘下耳機,把手機往宋灼手裏一塞,抽了兩張紙跑進去。
他游戲正打到關鍵時刻,飛快地放完水出來,蘇遠航去接手機:“行了灼哥,你進去洗——”
話音到這戛然而止,宋灼一轉頭就看到他震驚的眼神。他把手機還回去,不解地問:“怎麽了?”
蘇遠航如夢驚醒,捧着手機瘋狂搖頭:“沒什麽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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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灼沒有盤根問底,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物進去。
剛關上門,他忽然聽到室內蘇遠航發出的聲音:“卧槽周佑,我跟你說我在灼哥耳朵上看到口紅印了,口紅印啊!”
那是一種想努力壓低音量,卻因為充滿震驚而無法克制,最後在整個宿舍回蕩的聲音。
宋灼動作一頓,衛生間裏有鏡子,他微微側頭,果不其然在右耳耳廓處發現了一道明顯蹭過去的口紅印。
不等腦子裏起什麽旖旎,他忽然伸手将花灑打開,水流從頭頂沖下來,打散了還沒升起的情緒。
同一時間,秦昭寧也才剛回到家。跟宋灼的糾結郁悶不同,她倒是挺高興的。
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臨睡之前,她手機裏收到一條彩信。
這年頭已經很少有人用彩信了,乍然接到這麽一條信息,秦昭寧還愣了愣。
她下意識看號碼歸屬地,果不其然是個外省的陌生號碼。
她點了接收,附件加載出來,是一張清晰的圖片。
看到上面熟悉的人影之後,秦昭寧不由的挑了挑眉。
那是前不久,在南大東門外面,她和宋灼站在一起的畫面。被她勾着衣領的少年彎下腰,距離極近的四目相對,從抓拍的角度看上去格外暧昧。
哦不對,本身就很暧昧。
發這條彩信的人是什麽想法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單純覺得好看拍下來讓她欣賞的。
秦昭寧把照片保存下來,細長的手指輕輕敲字,最後回了條短信。
【照片拍的不錯。】
對面沒有再發來任何東西。
第二天是秦家老爺子的壽辰,秦昭寧翹班的時候被攔了下來,被迫在秦氏待了一天,晚上和秦秋北一起回了老宅。
老爺子七十幾歲了,早早退出了公司,一個人生活在山腳的別墅裏。
秦昭寧對這個看起來嚴肅吓人的老頭沒什麽印象,她準備吃個晚飯就走,卻被老爺子留了下來。
一同留下來過夜的還有秦嘉瑜,老爺子美其名曰要跟孫輩多相處相處。
十點半,秦昭寧洗完澡下來喝水,沒見到老爺子,倒是撞上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擺弄相機的秦嘉瑜。
他今天學校有課沒去公司,穿了件規規矩矩的衛衣,倒是顯出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年氣。
見她下來,秦嘉瑜站起身,扶了扶金邊眼鏡,露出溫和的笑:“姐姐,爺爺剛上去睡覺。”
秦昭寧當然知道,他陪老爺子在樓下聊天,将一向嚴肅的老頭逗得直樂,渾厚的笑聲讓在二樓的她都能聽見。
她沒接話,站在離地面還有兩三個臺階的樓梯上,居高臨下地掃了眼放在茶幾上的相機。
秦嘉瑜脊背不動聲色地僵了僵,控制住身體下意識的動作,保持着微笑:“姐姐?”
秦昭寧擡起睫,指甲輕輕敲了敲手中的玻璃杯,擡腳走下來。她沒去廚房,而是停在了茶幾旁。
她将水杯放下,順手拿起了黑色的相機。
秦嘉瑜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指甲一掐手心,鎮定了下來。
秦昭寧剛洗完澡,換了一身白色的家居服,散着的長發只吹了個半幹,散着弱弱的濕氣。
她手指按動相機的按鍵,随手翻了幾張,裏面都是秦嘉瑜拍的一些風景。
有南大校園裏的樹,十字路口的車流,跨江大橋上的夜景,每一張的構圖和氛圍都很好。
秦昭寧翻完,把相機放下,重新拿起杯子:“照片拍的不錯。”
秦嘉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綻,謙遜道:“随手拍的。”
“随手拍的。”秦昭寧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而後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的眼睛,“你大學學什麽的?”
秦嘉瑜雖然不解,卻還是如實道:“金融。”
“那你知道我大學學的什麽嗎?”
秦嘉瑜正要回答,話到嘴邊忽然反應過來了。
秦昭寧很滿意他的表情,斂了眉眼間的諷笑,不緊不慢地警告道:“秦嘉瑜,你好好當你的小少爺,秦家未來的繼承人,我不跟你争。”
“但是你要是把心眼打到我和我在意的人身上,”秦昭寧頓了頓,忽然粲然一笑,“那你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拿着杯子,轉身去廚房接水。
那些溫柔中夾着刀子的話落在秦嘉瑜耳中,莫名的讓他心裏一滞。
垂在身側的拳頭攥緊又松開,幾次過後,要問的話還是沒問出口。
秦昭寧睡得早,起得也早。但她七點穿戴好下樓的時候,老爺子已經坐在沙發上喝茶了。
她不冷不淡地喊了聲“爺爺”,正要離開,忽然被老爺子喊住了。
“過來坐。”
秦昭寧沒動:“我要去上班,您可以讓秦嘉瑜來陪您聊天。”
“他上學去了,”老爺子眯了眯眼,忽然打起了感情牌,“哎喲,人老了,連孫女都不願意搭理我了。”
秦昭寧眉心一跳,邁開步子走過去在他旁邊沙發上坐下。
她不說話,老爺子又抹了一把幹涸的眼睛:“人老了不中用,孫女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說一句了。”
秦昭寧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演。
見這招不奏效,老爺子沒意思地撇撇嘴:“也不知道遺傳了誰的,鐵石心腸。”
“您可以找秦嘉瑜,他會聊天。”
“那孩子心思太深沉,沒意思。”
秦昭寧心道,沒意思您昨晚上聊得那麽開心。
她想法都表露在臉上,為了避免尴尬,老爺子全然裝作沒看見。
拉着她沒話題硬找話題聊到了九點,老爺子才放人離開。秦昭寧臨走之前,還聽到他在身後說有空就回來看看。
秦嘉瑜周三只有上午一節早課,往常他上完課就會來公司,可秦昭寧十一點到的時候,也還沒見到他人影。
南大圖書館,宋灼一大早就被陸明睿拉來自習。美其名曰醒了酒之後幡然悔悟,痛定思痛,以後要一心放在學習上。
可沒多久,手機微信一響,陸明睿跟他說今日運勢顯示今天不宜學習,拎上還沒打開的書包出去會見網友了。
總歸來都來了,大四又一天沒課,宋灼去找了本書,回到預約好的位置坐下。
十二月底就要考研初試,圖書館裏人滿為患。宋灼他們來得早,找了兩個空位。
陸明睿走後沒多久,他的位置就有人重新預約。
和其他考研的學生不一樣,來人只放下一本薄薄的書,而後動作很輕地拉開椅子坐下。
宋灼略微側頭看去,是一本金融類的書籍,德文的。
順着翻開書頁的手往上看,竟然還算是個熟人。
上次碰見似乎也是在圖書館,這人半道截了他要拿的書。
宋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相安無事到臨近中午,宋灼收到宿舍群一起吃飯的消息。回了個好,他起身去還書,旁邊的人也跟着推動椅子站了起來。
藏書室沒什麽人,把書放回書架上,宋灼一出來,就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看到了他。
秦嘉瑜仍舊一身大衣,袖口卷起一道,白淨有力的腕上扣着一塊低奢名表。
他走向宋灼,在一步距離的地方停下,伸出右手:“學長好,我是金融系大二的秦嘉瑜。”
宋灼沒有動作。
金邊眼鏡後的眸子泛起點點笑意,秦嘉瑜收回手,慢條斯理地将袖口折好。
他唇角挂着一抹淺淡的笑,直視着宋灼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補充:“也是秦昭寧的弟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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