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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經歷或者目睹死亡後, 有極大的可能會出現持續性的精神障礙,這種情形被稱為創傷性應激障礙。
患者的臨床表現或許會走向兩個極端,一種是下意識地回避, 選擇性遺忘當時發生的事,另一種則是不斷地回憶、反複在夢中浮現導致創傷的情境。
秦昭寧剛被送到厘鎮療養時, 出現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創傷性再體驗症狀。每到雨天, 外面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之時,她只要一睡着,車禍當天的景象就會湧現在腦海中。
如細針一樣鑽入皮膚的風, 鼓點一樣密集迫切的雨滴聲, 都讓她仿佛再經歷了一遍那場車禍。
外婆給她想了許多辦法,求平安福, 戴小觀音, 無一例外都沒起到作用。
可後來的某一天, 她莫名的就好了。雨夜睡覺不會再被夢魇驚醒, 平時說話他人無意間提起, 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情緒波動。
她像是徹徹底底從那場車禍中走了出來。
外婆去問她的醫生, 卻被告知可能是創傷性應激障礙的另一種臨床表現。她回來, 心疼又無奈地抱着秦昭寧, 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從那以後,他們似乎約定好了, 不再在秦昭寧面前提車禍的事。所有人都覺得她選擇性地忘記了那場車禍,只有秦昭寧自己知道, 那樣慘烈的畫面, 她一輩子也不會忘。
那天天氣不太好, 外面烏雲密布, 黑壓壓的雲層低低墜着, 給人一種沉悶的窒息感。
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裏,正進行着南城秦家夫人三十歲的生日宴。衣香鬓影,觥籌交錯,大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推杯換盞,無論熟與不熟,臉上都挂着幾分笑。
秦昭寧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碰不到地面的雙腿晃啊晃。她今天穿了件可愛的裙子,頭發梳成兩個揪揪,紮在頭頂。
李映宛一身端莊得體的白色禮服,禮貌地和一路遇到的人打完招呼,走到秦昭寧面前,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俯下身溫柔地問:“寧寧看起來不太高興,可以告訴媽媽是為什麽嗎?”
秦昭寧雙手捧着小臉,不高興地皺着眉:“爸爸為什麽沒來?”
他們出門前,還在公司的秦秋北打了電話說好下了班就過來,可秦昭寧一直等,等到晚宴都快結束,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聽到她的問題,李映宛微微愣了愣,還是笑着安慰她:“媽媽給爸爸打電話了,爸爸說公司有事,抽不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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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仍舊板着小臉不吭聲,李映宛哄道:“寧寧不生氣了,明天爸爸媽媽帶寧寧去游樂場好不好?”
秦昭寧有所動搖,卻還是故意撇撇嘴:“明天幼兒園要上課。”
“媽媽幫你請一天假,再給你買你之前想吃的那款冰淇淋。”
初春的天,氣溫一直沒見升高,李映宛怕她感冒,拖了許久也沒答應給她買冰淇淋。
果然,在聽到這個條件之後,秦昭寧眼睛一下子亮了:“你不許反悔噢,我們拉鈎鈎。”
李映宛笑着伸出小拇指,勾住她小小的手:“不反悔,騙人變小狗。”
直到生日宴結束,秦秋北也沒出現。送走了赴宴的賓客,李映宛拉着秦昭寧的手,坐上車子後座。
開車的人是秦家的司機,駕齡長,縱使外面雨大得能見度極低,他也沒受到多大影響。
副駕駛上,秦秋北的助理挂着公式化的笑,和母女倆解釋:“公司臨時出了點事,秦總讓我把禮物代交給夫人。”
他拿出一個盒子,從前面遞過來。
盒子外觀看着平平無奇,只是一個黑色的絲絨盒而已。李映宛接過,淡淡嗯了聲,順手放到了一邊。
秦秋北爽約,還是在她生日這天,她多多少少心裏是有些不高興的。
忙了一天,李映宛額頭發疼,她擡手按了按額角,囑咐秦昭寧:“寧寧,媽媽眯一會兒,你乖乖坐好,不要開窗,外面雨大。”
秦昭寧答應得爽快,等她睡了,趴在封閉的車窗前往外看。
豆大的雨珠砸在車窗上,萦出一片霧氣。秦昭寧伸出短短的手指,在上面畫畫。
幼兒園還沒教多少東西,她只會畫最簡單的。沒多久,車窗上出現兩高一矮的三個簡筆畫火柴人,矮矮的那個站在中間,一只手牽着一個大人。
秦昭寧畫完,興高采烈地想去喊李映宛來看,一轉頭,才發現她蹙着眉臉色不太好。
她歇了心思,目光落在被随意放在車座上的禮物盒上面。她好奇地盯着禮物盒看了幾眼,然後擡頭看看前方,見司機和助理都沒注意這邊,悄摸摸地伸手把盒子拿了起來。
盒子拿起來有些重量,秦昭寧放在腿上,打開蓋子。盒子裏躺着一顆色澤純粹的祖母綠,玉石被雕刻成菱形,鑲在一個細細的镯子上 。
秦昭寧拿起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連着盒子一起好好放在李映宛腿邊。
車裏放着音樂,秦昭寧覺得無聊地東張西望。外面的街道不知道什麽時候連其他車輛都看不到了,只剩下嘈急的雨聲和輪胎飛馳滾過水坑的聲音。
她有些困了,打着哈欠問:“還有多久到家呀?”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助理收回視線,笑着哄道:“就快到了,小姐先睡一覺,醒了就到家了。”
秦昭寧撇撇嘴,小小的腦袋抵着車窗,閉上眼睛睡覺。
小孩兒本就精力少,倦意上來,外界的雨聲和突兀響起的雷聲也沒能阻止她沉入睡夢中。
随着眼前忽然亮起的閃電光,車子一聲巨響,撞上迎面駛來的貨車,一瞬間傾翻。
身體被人牢牢箍住,腦袋撞在車窗上,疼得眼前霎然一白。在暈過去的前一刻,秦昭寧隐隐約約看見那顆祖母綠被從盒子裏甩出去。
她從回憶中出來,擡眼看向秦老爺子,又問了一遍:“你知道內情是不是?”
這些年她不是沒想過去調查當年的真相,可車禍過去快二十年了,所有的線索都被抹得一幹二淨。秦昭寧想查,都無從下手。
老爺子知道她在意什麽,所以故意布局引她上鈎。
當年的車禍是秦昭寧的心結,一旦有丁點的線索,她都想抓住。
老爺子慢吞吞地寫着字,招呼她過去:“過來看看爺爺這幅字怎麽樣。”
秦昭寧眉心一蹙,嫌惡的表情毫不掩飾。她不跟他打太極,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讓我做什麽?回到秦氏,弄垮秦嘉瑜?”
老爺子握筆的動作頓了頓,将毛筆放到一邊。見她肯談,他也坐下,抿了口茶問:“你好奇什麽?”
“秦嘉瑜手上那顆祖母綠哪來的?”
老爺子放下茶盞,掃了眼盈盈升騰的熱氣,不緊不慢道:“秦家祖上傳下來的,一共兩顆,一顆二十年前被你爸拿走送給你媽了,另一顆留在你奶奶這裏,她走後由我收着。剛好前陣子秦嘉瑜來老宅,我就順手給他了。”
“那我媽那顆呢?”
她隐隐記得,暈過去之前還曾看到過那個镯子,就掉落在她旁邊。
老爺子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救援隊過去的時候,沒在附近找到,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畢竟比起一顆祖母綠,三死一傷的局勢更為嚴峻。
秦昭寧垂眸,将老爺子的話在腦海裏過了兩邊。她很确定老爺子知道一些什麽內情,但是他不會主動全盤托出。畢竟老爺子也只能用這點來要挾她了。
他抛出一點消息做餌,引秦昭寧上鈎。剩下的東西,就要看秦昭寧給的利益夠不夠。
老爺子是合格的商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秦昭寧稍作思忖,往後一靠,姿态懶散地反問:“你就不怕到時候我把秦氏弄到手,拿它洩憤?”
“你不會的。”老爺子語氣篤定,“人總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視財權如糞土,一旦得到了,只會想着如何去獲得更多。”
秦昭寧心裏暗嗤,卻沒表現出來,而是道:“那就希望你能永遠這麽運籌帷幄,別到時候在我手裏栽了跟頭。”
老爺子被她的話說得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好,不愧是我孫女。”他連說了幾個好,笑意未減,語氣一轉,“可是昭寧,你太年輕了,你把事情想得都太純粹,以後你就會知道,太狂妄不是件好事。”
秦昭寧嗤了聲,反駁道:“我二十四五歲不狂妄什麽時候狂妄?等七老八十了對手都進土裏了,我再去他們墳前狂給墓碑看嗎?”
她撂開椅子起身:“我會暫時在秦氏好好待着,至于最後秦氏會變成什麽樣,取決于您能把您知道的透露出來多少。”
她不是一味地被老爺子牽制,她是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可老爺子也有求于她。
離開老宅之後,秦昭寧并沒有回公司。她開車回了趟家,拿出一個行李箱,從衣櫃裏挑了幾件衣服扔進去。
收拾好行李,她正準備離開時,視線忽然瞥到了擺放在陳列櫃裏的草蜻蜓。日子有些久了,青翠的草早已發黃,蜻蜓也已經不太成型。
秦昭寧盯着看了許久,擡手關上陳列櫃的玻璃。
轎跑目标明确地駛向市內別墅區,最後在一棟獨棟別墅前停下。秦昭寧下了車,帶上行李往裏走。
前院的噴泉正開着,有清脆的音樂聲響起,兩邊的花壇裏種着這個季節還盛開的花,枝葉修剪得齊整。一條石板路通向別墅正門,行李箱輪子在地面上滾動發出聲響,秦昭寧走到門口,人臉認證後開了鎖進去。
客廳裏阿姨正在上菜,看到她還愣了一下,局促地看了眼樓上的方向:“大小姐回來了?”
秦昭寧淡淡嗯了聲:“回來住幾天。”
她推着行李箱上樓,在樓梯拐角處,迎面撞上一身家居服的蘇燕如。
蘇燕如也沒料到她會回來,悠然的神情一僵。
秦昭寧目光落在她腕間華貴的手镯上,緩緩揚起一個笑,意味不明:“我回來了,阿姨。”
所以接下來,該藏好你的馬腳了。
作者有話說:
早安——
關于創傷性應激障礙的定義和臨床表現出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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