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顏司卓撥通了Denise的電話。她此時正和新男友在酒吧“暢談人生”。

那邊響了兩遍才接通，音響刺耳的嘈雜聲和年輕男女此起彼伏的歡笑聲穿進他的耳朵。顏司卓眉間的川字越發的深。

他暗暗磨了磨牙，音色低重，“姑姑。”

Denise雖然接了，但好像并沒聽見，顏司卓倒是把她嬌柔做作的腔調記得一清二楚。

“對對。。我記得我三年前去過那裏，你也去過是嗎，真可惜我們當初沒有。。”

顏司卓抹了把額頭，擡高聲音，“姑姑。”

Denise仍然忙着和Nathan打情罵俏，“我也喜歡繪畫，我最喜歡的是那個法國上世紀。。”

顏司卓臉色和夜色融為一體，猛地一口屏住呼吸，“顏映鈞！”

“媽呀！”Denise短促地尖叫出聲，随即立刻意識到在心動的對象面前失了态，幹笑兩聲，“對不起，我去接個電話。。”

不一會兒，顏司卓發現那邊的環境安靜了許多。

“臭小子，你有病是吧。”Denise躲進衛生間，撒開形象罵道，“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叫我的中文名字，我有沒有說過聽到一次揍你一次。”

“顏映鈞，”顏司卓涼聲道，“這要怪，就去怪你那傻逼前夫。真當我閑的大半夜不睡覺來找你這個瘋。。”

“你這死小子說話怎麽越來越難聽了，脾氣這麽沖，吃炮仗長大的嗎，”Denise打了個哈欠，

“說說，你又怎麽惹你姑父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姑父不待見你，讓你不要去煩他嗎。這下好了，他煩了你，你又來煩我，”

“顏司卓，我上輩子欠你的是嗎。”

Advertisement

“什麽叫我惹了他？”顏司卓說，“怎麽就不能是他惹了我。”

“我了解他，他這人一般不輕易發脾氣，如果有了問題，那肯定是你的責任。”

Denise嘆道，“還有話嗎，我教你，他一生氣，你就跑路，他這人懶，日子久了就不跟你計較了。”

顏司卓冷笑兩聲，“計較？我告訴你，他這人就他媽跟條活泥鳅似的。”

“什麽意思啊。”

顏司卓咬咬牙，“滑得逮不住。”

“是嗎，”Denise沒忍住笑出聲，“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你老跟你姑父較個什麽勁兒呢。”

“除了你十二歲，我結婚時候見過一次，當時也沒見你注意過他。”

“現在我想不注意都難。”顏司卓義正言辭字正腔圓道，“他把我的車給賣了。”

“你的車？”Denise問，“你的什麽車。”

“就我那輛摩托，”顏司卓越說越氣，“他今晚打發我出去買菜，趁我不在擅自就給賣了。”

“…………”Denise長長地哦了一句。

顏司卓一愣，“你這什麽邪門兒态度。”

“賣了就賣了，”Denise說，“正好你那車人高馬大又浮誇，看着跟你一樣沒有安全感。”

“……………”顏司卓氣得張口結舌。狼狽為奸的假夫妻。

“他為什麽賣你的車，那肯定是你做了對不起他的事。”Denise說，

“找個機會好好道個歉，他畢竟是你長輩，別一點規矩都不懂。”

顏司卓忍着火氣，“那我也得先找着他這個人。”

“他今晚帶小楠他們出去吃飯了，還說不回來。”

“你幫我問問他們去了哪兒，我給他打電話他直接關機。”

“成吧，待會兒問到了發你。”Denise頓了頓，警告道，“不準再打電話來了，也不準直呼我大名。”

“那你動作麻利點兒。”顏司卓叫道。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Denise把短信發來了。

顏司卓瞪着那個酒店地址，攔了輛出租風風火火般沖了過去。

那個酒店在市中心，遠離別墅區，顏司卓在車裏急得恨不得親手替司機開。

他今晚一定要抓到那個王八蛋。

好不容易趕到了酒店，顏司卓記着房間號碼直接去了十五樓。

他摸到王晉的房間，卻看見房門大敞，兩個打掃阿姨正在裏面忙碌。

顏司卓愣在了門口。

其中一個阿姨拿着抹布從浴室出來，正巧撞見他，“有事嗎小夥子。”

顏司卓瞄了瞄房間號，又看了眼短信，不确定道，“這裏是903號嗎。”

“是啊，”阿姨說，“請問你找誰。”

“這裏之前是不是住了一個男的，”顏司卓問，“大概一米八，長的還行，出手闊綽。”

阿姨笑道，“小夥子，找人不是這麽個找法呀。”

“不過。。”她想了想，“之前我見過倆孩子從屋裏跑到走廊玩兒，應該是家長帶着來的。”

“你去一樓問一下，查查退房記錄不就知道了。”

顏司卓心不在焉點了點頭，“謝謝。”

結果，他去前臺一問，人家告訴他王晉退房了。

顏司卓瞪大眼睛，“什麽時候。”

“也就。。一小時之前，”前臺說，“我有印象，那位先生帶着一兒一女，只住了兩三個小時就離開了。”

顏司卓心煩意亂，“不可能，我查過了他就在。。”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顏司卓以為是騷擾電話，正想挂斷，就看見熟悉得令他咬牙切齒的號碼。

他瞬間大吼出聲，把前臺工作人員吓了一跳，“你還敢接電話。”

“看到你給我打了那麽多通，想裝不知道都難，”王晉聲音輕松，“不好意思，剛才手機沒電關機了。”

顏司卓分明聽出了他聲音裏明晃晃的笑意，他強忍住怒火，“你不是在酒店嗎，為什麽她們說你退房了。”

“小楠他們不喜歡住酒店，”王晉說，“所以我們吃了個飯，在外面晃了晃，現在又回家了。”

現在又回家了。

顏司卓聲音越壓越低，“這樣耍我很好玩兒是嗎。”

“別誤會啊，”王晉故作嘆氣，“我也沒想到孩子那麽堅持，晚上一定要回家。本來我真的打算在酒店等你的。”

顏司卓冷笑一聲，“姑父不會是怕我揍你，所以故意躲着我吧。”

“你想多了，”王晉輕笑，“我确實是故意躲着你，不過不是因為怕你打我，而是實在不想再看到你。”

“你惹了這麽一爛攤子，随口一句不想看到我就完事兒了？”

“誰惹的誰收拾，”王晉說，“你先把錢還給我，我考慮考慮把你的車還給你。”

“還考慮考慮？”顏司卓眉毛一豎，“我要不也考慮考慮待會兒怎麽收拾你。”

“收拾我？”王晉說，“那你也得有這本事。首先得讓我看得起你。”

顏司卓一瞪，“你看不起我？”

“哦。。不好意思，”王晉悠悠道，“一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顏司卓氣得牙癢，他發現自己在言語戰鬥中優勢漸失，

“在家等我。”

王晉眉頭一皺，“請不要說這種意味不明的話，很奇怪。”

“………我還沒嫌棄你你閉嘴吧！”

晚上十一點，顏司卓又跑回了王晉家。

他站在大門口，看着這幢短短兩天已經不能再熟悉的別墅，看着二樓房間暖色的燈光，一時恍了神。

他說不明白為什麽老是想往這邊跑，他和王晉一見面就吵架，每次吵到最後他都特別想。。

顏司卓眼睛驀然瞪大，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亂想什麽呢。

他摸出鑰匙開了門。

顏司卓上了樓，正準備把房門當作王晉的臉，一拳砸上去時，隐約聽見屋內傳來孩子的聲音。

“………”顏司卓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門。

開門的是安安，小姑娘揚着小腦瓜，一手抱着個洋娃娃，“哥哥。”

顏司卓本來醞釀好的情緒現在全沒了，他探了個腦袋進去，“你爸爸呢。”

“爸爸在給我講故事，小楠睡着了，我還不困，”安安小聲道。

顏司卓僵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沮喪地想，看來今天什麽賬也算不出來了。

“哥哥，”安安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去睡覺吧，很晚了，爸爸幫你收拾出來了一個房間，我和爸爸一起幫你套的被子。”

“。。。”顏司卓一怔，“我的。。房間？”

這棟別墅王晉平時幾乎不用，Denise和倆孩子也用不到所有的房間，因此二樓有一間一直閑置。

顏司卓想起自己昨天剛來的時候，還吐槽了一番Denise不靠譜，這麽大的屋子一間像樣的客房都沒有。

如果昨晚王晉不回來，他本是打算就着啤酒和球賽，在沙發卧一夜的。

安安見他半天只是滞在那裏，又拽了拽他的衣服，“哥哥，我有禮物送給你。”

顏司卓好奇地低下頭。

安安把手裏的圖畫紙給他，“這是今晚我給你畫的，爸爸說，這叫肖像畫。”

顏司卓将紙展開，上面是五顏六色的蠟筆畫出的一個橫眉豎眼的豬。

“………”顏司卓哭笑不得，“我長這樣？”

安安認真地點點頭，“爸爸說你長這樣。”

“………”顏司卓把畫收起來，拍了拍安安的腦袋，“睡覺去吧。”

之後，他洗了個澡，趴在床上，支着個頭，想了想，掏出手機。

“請你不要在孩子面前污蔑我的名聲。”顏司卓邊打字邊自言自語。

他以為王晉不會回複了，沒想到五分鐘之後手機就響了兩下。

顏司卓一下子睜開眼，拿過手機。

“我誠實，從不說假話。”

“…………”顏司卓另一只手舉着安安那幅畫，“我咋覺得這畫的是你呢。”

王晉：“跟你長得像是我最大的冤情。”

顏司卓氣笑了，“跟你長得像才是我最倒黴的事。”

“我問你，”他繼續打字，“不是說要趕我走嗎，怎麽還給我留房間。”

王晉：“畢竟還有點兒慘淡的親戚關系，你流落街頭我會沒有面子。”

“那我可以睡沙發啊，聽說你還幫我準備被子，謝謝了。”

“你睡沙發，讓孩子看了影響不好。”

顏司卓一愣，“什麽影響，你怕他們以後會學着睡沙發？”

王晉：“不是，是對我的形象有影響，孩子會覺得我沒有待客之道。”

“…………”顏司卓，“你也太能裝了。”

王晉：“還有，被子是他倆套的，跟我沒關系。”

顏司卓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眼底一抹明亮。

“我告訴你，”顏司卓打字，“別想用這個讨好我。趕緊把車還給我，不然陰魂不散。”

王晉：“你也趕緊把一百萬還給我然後拎包走人。”

“你房間都給我收拾了，我不多住幾天，不就辜負了你的心血。”

王晉：“你趕緊走就是對我的心血最好的回報。”

“…………我真的很想揍你。”

王晉：“我真的不想被你揍。”

“你今天這行為可不怎麽樣，躲在孩子後面，是個男人嗎。”

王晉：“懂得随機應變的自保，才是生存之道。”

顏司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