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晚上，王晉靠在廚臺前，雙手環抱，兩眼放空。

鍋裏的水滾開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夾雜着熱氣，王晉後知後覺，丢了塊方便面進去。

顏司卓輕手輕腳地開了門，手裏的行李靠在牆上，無聲地朝他身後走去。

王晉手裏吊着帶調料包，正準備撕開時，耳後一股熱氣襲來，一雙手突然環上他的腰。

他吓得手一抖，身體僵住，稍微側過頭，對上的是顏司卓明亮如水的眼睛。

“靠。。”他舒了口氣，眉頭微皺，打了下他放在腰上的手，“你吓死我了，走路沒聲啊。”

“想我了沒，”顏司卓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升溫，聲音柔得快化了，“一周不見對我就是種折磨，以後再也不離開這麽久了。”

王晉此刻卻無心和他暢談思念之情，主要顏司卓這七天留給他的幾乎只有害怕，顏司卓一回來，肯定會逼他面對他最不敢面對的事實。

“你怎麽一點都不熱情，”顏司卓不滿地嘟囔一聲，撒氣般的咬了口他的耳垂。他把火一關，順手把人一抱，直接往卧室走。

“哎我的面。。”

“你的面什麽面，”顏司卓一邊親他一邊含混不清，“現在我比較餓，”

他把他扔在床上，圍巾都沒脫就撲了上去，抓着他的手來解自己的衣服，“先把老子喂飽再說吧。”

王晉來不及回應他的吻，一時只是幹躺着，全程一直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重重心事更加洶湧而至。

顏司卓平時對他都很溫柔，順着他脾氣的時候就百依百順的，只有在床上，他永遠像匹狼似的，渾身燒紅的欲火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剝。

王晉總想找機會教教他床上的溫柔二字怎麽寫，可是人家根本不給他機會，事後特敷衍地留一句：看見你就把持不住。

誰信呢，從來就沒把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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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次，在顏司卓拽掉他褲子的時候，王晉把腿弓了起來。

顏司卓被打斷自然很不爽，他瞪着王晉，“你什麽意思啊，”他用力去掰他的腿，忍着粗氣哄道，“快打開，我等不及了。”

王晉看着他發紅的眼睛，抿了抿唇，“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麽話明天說。”

“就現在，”他擡高聲音，随即又迅速低了下去，嘴唇嚅了半天，深吸口氣，“你母親她對。。”

顏司卓心裏煩死了，對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你今天怎麽盡給我掃興呢。”

“誰讓你一聲不吭就把這事兒。。”王晉憋着口氣，“反正你趕緊告訴我，你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不然我真要崩潰了。”

顏司卓眉頭一挑，眼睛一眯，一把撕開了他的褲子，粗魯地把他下身扒了個精光，“你再玩兒欲擒故縱，我才要崩潰。”

“顏司卓！”王晉急得拿手去架住他的肩膀，“你能不能替我想想。。”

顏司卓啧了一句，煩躁地抓着他的手腕壓在床上，也顧不上其他，直接把早就硬得不行的寶貝插了進去。

王晉一聲痛苦的悶哼，被顏司卓灼熱的吻堵了回去。他的思緒在情欲和現實中起起伏伏，沉淪又清醒，最後随着顏司卓滿足的嘆息，恍惚了神志，陷入暫時的遺忘。

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顏司卓坐在床邊，見他睜開眼睛，立刻笑眯眯地彎着眉毛，“醒了。”

王晉翻了個白眼，想轉個身，結果腰酸得啊，他擰着眉不動了。

“餓不餓，”顏司卓心情甚好地幫他揉着腰，“我做了早餐，起來吃點兒。”

“不想吃，”王晉把頭扭在窗戶一側，“你出去。”

“吃點兒來，”顏司卓甜甜地說，“昨晚不是還喊餓嘛。”

不提還好，一提王晉就氣，“昨晚你怎麽不說讓我吃口東西。”

“小別勝新婚，”顏司卓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沒把持住。”

“………”又來了。

王晉揉了揉眉心，嘆口氣，正了正臉色，“咱們現在談談正事兒行嗎。”

顏司卓做了個請的手勢，“洗耳恭聽。”

“………”王晉看着他，試圖在他眼裏尋找到一絲和自己一樣操心憂慮的陰影，“你母親到底對我們的事是個什麽态度。”

“她真沒跟我明說，只是說過兩天要請咱倆一起吃飯，”顏司卓說，“我媽思想挺開明的，我覺得問題不大。”

王晉一聽眉頭蹙得更深，“可我有種直覺，她不會喜歡我，也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管她喜不喜歡，我喜歡你就夠了，”顏司卓笑道，“你就放心吧，我這次回去，主要是聽你的，給家裏打個招呼。至于她們怎麽想，我根本不在乎，有我在，她還能刁難你不成。”

“可是我。。”

“好了別可是了，”顏司卓認真地看着他，“你只要記住，堅定不移地和我在一起，陪着我，不放開我的手，我就有勇氣有信心，對付未來可能出現的所有結果。關鍵是你，你必須站在我這邊。”

他握住他的手放在嘴邊輕輕一吻，“你現在是我最在乎的人，任何惡劣的情況都不會把我逼瘋，除了你的離開。”

王晉看着他，心裏卻如鼓剎鐘鳴，那是虔誠的信念被一次次抛向高空，又一次次堕入深淵的彷徨和震撼。

又過了幾天，他意外地接到了Ade助理的電話。

光是這就足夠令他緊張了，電話裏的人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請問是王先生嗎。”

王晉默默鎖上辦公室的門，“是。”

“會長想邀您今晚七點見一面，到時會有車去接您，請問方便嗎。”

王晉愣了愣，他沒想到Ade會親自找他，顏司卓呢，他怎麽沒聽顏司卓提起。

“好的，”他沉默了一會兒，“謝謝。”

“不客氣。”

王晉趕緊給顏司卓打了個電話。

可是一直沒有人接。王晉更加疑惑，顏司卓已經提前回Ade那裏了嗎。

他想了想，放下手機，走進裏間的休息室，從衣櫃裏挑出一件新的西裝。

他對着鏡子比劃了半天，手心的細汗潤濕了衣角。

晚上五點，Ade的助理過來接他了。

王晉上了車，就一直端正地坐在那裏，動都不敢動。

他想問些什麽，比如顏司卓是不是已經去了，他們是在哪個酒店吃飯，Ade平常喜歡些什麽禮物。

可是一對上助理面無表情的，如機器人一般的臉，他就什麽也問不出口了。問多了反而不禮貌，不問又緊張，權衡一下，他還是選擇自我折磨。

距離他上一次如此緊張，已經過了十五年。那時他為了争取保研名額，在考試和競賽裏忙得焦頭爛額。從那以後，他很少有像現在這樣，面臨坐立難安的困境。

這麽一想，他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怎麽說也是三十多歲，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卻會在這種時候，産生被逼上考場的恐慌。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棟燈火通明的別墅前。別墅高五層，歐式設計，矗立在那兒，林木都難掩它的光彩。

王晉提着一個禮盒下了車，跟着助理走進房子。

正對大門，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右手邊，是餐廳。Ade坐在一旁的沙發裏，看見王晉的那一刻，合上了筆記本。

王晉腳步慢了下來。他看着Ade，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

這個女人比照片裏還要漂亮，年輕十倍。她穿着一襲黑色過膝裙，精致的設計襯得她身材姣好如魔鬼，膚色雪白，眼睛如黑珍珠般透亮，眼白卻較多，眼角狹長。嘴唇紅豔似血，眉峰陡而直，眉角短而尖，鼻梁高挺，下巴輪廓硬如雕琢。

她不笑的時候，渾身散發着傲人的冷意；笑起來時，一颦一蹙霸氣明媚，卻又飽含拒人千裏之外的俯視。

王晉深吸口氣，定了定神，走了過去。

Ade從沙發裏站起來，向他伸出手，臉上挂着微笑，“你好。”

王晉一怔，他本以為Ade會和他說英文。他伸出手，輕輕和她的手指點了一下便收回了，“您好。”

“叫我Ade就行，”她說，“我中文不差，你不用擔心。”

王晉點點頭，“謝謝。”

他把禮盒舉起來，正想遞給她時，想了想，拿給了她的助理。

Ade走向餐桌，坐在了最前方的位置。

王晉小心翼翼地也坐了下來，心想着顏司卓怎麽還沒來。

“今天的晚餐，”Ade平靜地打量着他，“我沒有通知Elewn，因為想提前和你聊聊，你會介意嗎。”

王晉反應過來，牽起嘴角，“當然不會。”

“Elewn今晚公司有急事，走不開，”她像話家常一樣随口道，“不過，我會幫他好好款待你的。”

王晉只是點點頭。難怪他打顏司卓的電話打不通，Ade早就把一切想好了。

助理這時走到她身邊，低頭道，“Ben已經把晚餐準備好了。”

“再等等，”Ade瞟了眼鐘，說話時有意無意看向王晉，“還有位客人沒到。”

王晉不知怎麽，心裏有些不安。

正好這時，門鈴響起。

一個熱情的聲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王晉站起身。

“Ade，”那是個陽光俊朗的男孩兒，個子也很高，年齡和顏司卓差不多。他穿着一件休閑西服，扣子也沒扣，像進自己家一樣，自然地走上前，給了Ade一個擁抱。

“Andrew，”Ade笑着回應了他，佯裝責怪地拍了拍他的背，“你可真是難請的貴客。”

“誰讓你來中國不提前跟我說聲，”那男孩兒笑道，“怎麽着也得八擡大轎親自迎接啊。”

他轉身注意到王晉，表情一怔，看了看Ade，“這位。。”

“Elewn的朋友，”Ade對王晉說，“這是Andrew，Elewn大學同學，你們認識認識。”

“你好，”Andrew直接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笑容燦爛，“很高興認識你。你叫什麽名字，怎麽稱呼？”

“我姓王，單字一個晉，”王晉其實不反感這種見面禮，只是一想到這是在Ade面前，眼前這個人又是她請來的，他就不太自在。

Ade笑着請他倆都坐了下來。

吃飯的時候，她問了Andrew一些學校的情況，Andrew總是談笑風生，王晉看着他，突然就覺得很羨慕，羨慕他這麽年輕就有能力讓Ade視為朋友，而不是像自己一樣，只能不偏不倚處在尴尬的邊緣位置。

聊着聊着，正當王晉準備當個小透明吃完趕緊找理由離開時，Ade放下了刀叉，手肘拄着胳膊，看向他。

“王先生，”她聲音輕快，餘光贊賞地掃了眼Andrew，

“你覺得Andrew怎麽樣。”

王晉身體一僵，Andrew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前幾天，Elewn告訴我，說他有了結婚的想法，”她目光如常，只是笑容越看越古怪，“我當時還以為他在和我開玩笑，畢竟才二十出頭，”

“可是後來，他的态度越來越明确，我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Ade随意地攏攏頭發，“其實我這人，對于性向方面，沒什麽偏見和顧忌。對于子孫後代，更是沒有那麽苛刻的觀念。雖然我知道，在中國很重視這個。”

她靠在椅子裏，“Elewn的性取向，我是早就知道的。說實在，其實我挺支持，因為真正的愛情不分性別。”

Ade将欣賞的目光投向Andrew，

“Andrew的母親和我母親是多年的朋友，我們在生意上也常有來往。這孩子自己也特別優秀，目前在中國創業，去年新年我們還一起為他舉辦了慶祝會。”

“當時Elewn也在場，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不分彼此的程度。”

“我知道王先生自己也是從商多年，識人無數。不如你幫我看看，”她聲音漸銳，

“我們Elewn和Andrew，我覺得，他們會成為未來很好的伴侶，你看呢。”

王晉手裏的刀叉砰得一下砸在桌上。

Andrew臉色微變，此刻噤了聲，悶頭喝了口酒。

王晉始終低着頭，他覺得Ade的視線像針一般刺着他的全身。

他自己都沒發現聲音低得不像話，“Ade。。”

“王先生今年也不年輕了，而且據我了解，你也算Elewn的長輩，這段時間對他照顧有佳，我很感激你。”

她眼神一暗，嘴角上揚，“但這不是你能夠勾引我兒子的理由，而且這種方式也很小人，你說呢。”

王晉臉色一白，手指掐進了桌布。

Andrew偷偷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去。

“所以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想一次性把話說清楚，”Ade挑挑眉，

“我心中認可的，Elewn的結婚對象，是Andrew這樣，各方面都能相配的優秀的人。是能夠在未來，給予Elewn事業上的幫助，生活中的熱情，是能夠和他站在一起風風光光，而不是飽受争議和诟病。”

“你呢，你可以給我兒子什麽呢。”

“且不說你的家庭我一點都不了解，不過我想也不需要了。因為就算了解，怕是也沒什麽能入眼的。”

“我現在最不能理解的，”Ade目光冷漠，神情刁鑽，“是你到底用了什麽方法，把我孩子騙得團團轉，騙到連結婚都敢提的地步。”

王晉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沒有騙他。。”

“你沒有嗎，”Ade聲音一厲，眯起眼睛，

“如果我沒有說錯，你應該是有妻子和孩子的吧。”

王晉腦中劈過一道閃電，他兩手藏在了桌布下，咬了咬牙。

Andrew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打量着他。

“我思想是開明，但是你不能把我的包容，恬不知恥地作為你得寸進尺的借口。不管是中國，還是我們那裏，從來就沒有開放到，可以允許男性同時交往多個對象，這叫什麽，好像有個說法是腳踏兩條船，我沒說錯吧。”

“而且我也很好奇，你如果喜歡同性，為什麽當初會和你現在的妻子結婚甚至有了孩子；如果你性向不是我以為的，那麽你對我兒子，這樣死乞白賴地纏着又是出于什麽心理。兩種可能，要麽你的那段婚姻是你作假，你在騙婚，要麽，就是你現在在利用我兒子，你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王晉顫聲，“我不是。。”

“你當然會不承認，畢竟我們不能指望一個沒有底線的人，承認他做過的那些不要臉的行為。”

Ade冷笑一聲，戲谑道，“你今天敢來見我，其實挺出乎我意料的。畢竟我們正常的，還有自知之明的人，這時候早就躲得遠遠的。你來見我，是想證明什麽呢，是想告訴我你不會放棄我兒子，你會繼續糾纏他，耽誤他的人生，讓他和你一樣一直堕落下去。”

“你知道當我發現，我唯一的孩子，愛上一個比他大這麽多的已婚男人時，我作為母親會有多崩潰嗎，你如果真心愛他，你怎麽連我的情緒都沒有考慮過。你又不是二十五歲，連這點事都不懂，我真的替我孩子感到不值。”

王晉深吸口氣，盡管他此刻連站起來反駁一句的勇氣都沒有，“關于我的上一段婚姻，我确實有些問題還沒有解決好。但是，我沒有騙過顏司卓，我也從沒想過。。”

“你現在仗着他喜歡你，你說什麽都行，畢竟愛情使人盲目。”

Ade正色道，“我今天單獨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

“你們不會有結果的。因為我不會同意讓我孩子和一個沒有責任感，只會玩弄心機的人在一起。Elewn年紀小，單純，現在被你吸引只是多餘的荷爾蒙作祟，等他成長到一定時候，我相信他會比我看的更明白，自己當初的信誓旦旦究竟有多愚蠢。”

“小孩子，貪玩也正常，誰這個年紀不愛玩兒呢，”

“但是，我希望你明白，玩玩兒就夠了，別想着占用他的未來一輩子，你不配。”

“今天這些話，你考慮清楚，要不要告訴Elewn。你要想告狀，挑撥我們母子關系，我當然無所謂。因為他是我兒子，他有多愛我我知道，當初他都可以為了我來英國念書，現在為了我放棄一個不值得的人更是理所當然。”

“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Elewn。。過段時間我會帶他回國，你盡量，把你們之間的事，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