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當天晚飯時,裴家父母就已經将後日要給三兒子和三兒媳辦酒席的事傳遍了村子。
這年頭情勢不明,婚宴也極少大辦,太風光會惹人眼紅出事的。
一般都是親近的人吃個飯,不超過十桌菜。
姜溪這個情況,娘家人不多,裴家這裏人倒是有點,還有裴賀軍的戰友,能湊個五桌,也還挺合适的。
倒是周遭大隊聽到這個消息,都震驚了。
和裴德明等人一樣,第一反應就是姜溪圖裴家的錢,為了錢嫁過來。
但很快裴家父母親自辟謠,将字據還拿出來給大家看了,讓他們清楚姜溪才不是為了錢,人家是為了報恩!
畢竟給兩人養老,再養着一個植物人,為此幾乎賠上一個女人一輩子,這劃不來。
覺得姜溪為了錢的人都閉嘴了,剩下的都是誇她的。
這孩子實誠。
雖然總有人嘲諷老實人容易吃虧,和若是相處起來,大家都還是更喜歡老實人,因為安心,尤其是這特殊的年代。
第二天姜溪跟着裴母,帶着兩個妹妹去趕集時,遇到一堆人都很熱情的跟她打招呼。
“去買結婚用的東西呀?”
“都打算買啥?看看有沒有紅布,新娘子要紅紅火火才好看呢!”
“哎,這孩子真俊,桂芝,你家老三真有福氣咯!”
姜溪也都笑着回應,大方坦然,碰到誇自己的,就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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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出了村子,她還回頭看了眼。
不是被誇得意猶未盡,而是奇怪。
她帶着二妹和三妹兩個拖油瓶嫁過來,按照常理都要被诟病的,這一次都沒人說什麽。
姜溪等兩個妹妹蹦蹦跳跳走遠了,小聲自己的疑惑問出來了。
裴母笑笑:“這有什麽好說的?二妹三妹都這麽大了,養着也不費勁兒,不就是吃口飯的事?更何況這兩丫頭勤快,昨天我回來都驚呆了,家裏可真幹淨,這些天忙着地裏的事,又照顧老三,好久沒收拾了,多虧了她們!”
姜溪也笑了:“那應該的,大事做不了,小事得做的。”
裴母輕咳一聲,換了個話題:“對了,小溪,家裏有縫紉機,你看看要不買個收音機?我把家裏的票都帶過來了,有不少工業票。”
其實旁人不是沒吐槽過姜溪帶兩個妹妹住過來。
只是兩孩子都大了,不需要專門照顧,給口飯吃,他們都以為自己過幾年就能拿兩筆彩禮,再加上姜溪嫁過來還給他們養老,這買賣是劃算的,所以才沒人特意提起。
當然裴母肯定不會這樣想,只是多說無益,她也不想讓未來兒媳婦心情不好。
姜溪也沒料到她刻意換話題,認真想了一下,搖頭:“不用,收音機我拿着也沒用。”
裴母點點頭:“那就買個自行車!”
這一次照例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姜溪再次累成狗,在路邊坐着緩了好一會兒才被拖進了店裏買衣服。
新娘肯定是要穿新衣服的。
這個時候的物價便宜,一件衣服八塊錢就是極好的,裴母就給她買了兩套新衣服,用給兩個小姑娘也一人買了一件上衣,花了快五十元錢。
姜溪本想付錢,但被拒絕了。
裴母半點不肉疼,還很開心:“這是該老三花錢買的,你的彩禮是你的,可不能亂了!”
姜溪搶不過她,放棄了,跟在一旁拿東西。
有了新衣服的二妹和三妹也很興奮,主動搶着姜溪手裏的袋子:“大姐,我來!”
“我來我來,我力氣大!”姜三妹也跟着搶。
裴母笑道:“現在不用搶,待會兒還有東西呢。”
姜三妹聽了這話立馬松手了:“那我等會兒提。”
姜溪将手裏的東西交給二妹,樂得輕松,繼續跟在裴母身後,除了衣服,還有喜糖、瓜子等等。
這個重,姜溪不能偷懶,一路抱着,還好後來又買了桶、痰盂等等東西,可以提着,減輕重量。
直到所有東西都買完了,新買的自新車挂了一堆東西,只能推着走,幾人走一會兒停一會兒,花了兩個小時才餓着肚子回去。
裴父見他們回來,第一時間接了東西,趕着他們去吃飯:“我說我去吧,都累成啥樣了?”
裴母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有氣無力道:“你去?你知道怎麽買?小溪和兩丫頭的衣服什麽樣的好看你知道嗎?”
裴父悻悻的不說話了,給她們一人泡了一碗紅糖水。
姜溪一口氣喝完,才慢吞吞吃着飯。
飯是冷的,但夏天也不在意這個。
味道還是很好的。
只是吃着吃着,裴父小心翼翼道:“丫頭,上午時,你|娘和你舅舅來了,說要接你回去,我說你去鎮上了,他們才走。”
姜二妹和三妹兩人立馬吃不下了,緊張的看着大人。
在裴家待了不過兩天,可吃的比在姜家好多了,家裏的肉都要留着等舅舅他們上門才能吃,之前裴母煲湯送碗湯,姜母都能巴巴給弟弟送過去。
三個女兒最多喝一口湯汁。
現在她們倆還真的不想回去了。
姜溪眉頭擰起,問:“他們是來要彩禮的吧?”
裴父面上閃過一抹尴尬,含糊道:“是說了這個,不過我說彩禮給你了,他們說明天再來。”
他為人善良,但又不傻。
兒子撫恤金都給了姜溪,老伴兒也說過,姜溪的彩禮是要給她養妹妹的,不可能再給姜家了。
姜溪松了口氣,正色道:“不用管他們,我娘糊塗,總護着舅舅,錢給她了,也留不下來,她自己能幹活,暫時用不上我,等以後不能幹活了,我再給她送飯,錢,我是一分不給她的。”
裴家父母和二妹、三妹聞言齊刷刷松了口氣。
裴父更是欣慰:“你做主就好。”
姜溪笑笑,将這件事記下了。
明天辦酒席,怕還得有個仗打。
吃過飯了,剛好下午兩點。
大隊的喇叭催着上工。
這幾天不算農忙,工分不多,大家都有些偷懶,大隊的喇叭響了半天,裴家父母也跟着去了,家裏有姜溪,他們很放心。
姜溪去洗碗,讓兩個妹妹去挖蚯蚓喂雞。
之後又拿着一個新本子去了裴賀軍的房間,新本子是她買的,不要票,她在郵局取了一百塊錢,還買了個鋼筆,鋼筆的票是裴母給的。
本子姐妹三人都有,姜溪要來是做筆記的。
姜溪學的是中醫,這一行很多都靠傳承。
她十歲就拜了一個老中醫為師,後來上了中醫大學,再後來培規結束,留在一所中醫院當醫生,但醫生是一個學到老的行業。
她意外來到這裏,沒有專業的醫院給她發揮,也沒有老師教導,只能将自己腦海裏的知識記下來,定期複習,保證醫術不會退步。
進屋後,姜溪先給裴賀軍按|摩翻身,還幫忙做了檢測,看一下他具體情況,比如身體哪裏還存在意識,對語言有沒有反應,然後發現他居然還有膝跳反應,跟他說話,眼珠子也能有些輕微移動。
裴家父母将裴賀軍照顧得很好,他身上幹淨整潔,狀态也很好,可能是這樣,他其實有好轉的可能,但劇情裏卻被兄長坑了。
姜溪意識到這點,心情也好了許多。
等一系列步驟都搞定了,她就在一旁的桌子記下剛剛的情況,然後用新的一頁,寫起了對植物人的一些相關知識和護理情況。
姜溪很喜歡治病看人,對于醫學也很沉迷,寫筆記時都忘記了時間,不知不覺就寫了一整頁,密密麻麻,但又分條概述,十分整潔。
她滿足的放下鋼筆,伸了個懶腰,反手給自己肩頸也按按|摩,又去堂屋看了看時間,再次給裴賀軍翻面、按|摩。
反複兩次後,下工的時間快到了。
姜溪出了裴賀軍的屋子,進了兩個妹妹的房間:“出來給我燒——”
話說一半停了。
她就發現兩個妹妹情況有些不對,雖然還是那個樣子,但身上像是去草地上打滾了,頭發更是有種被死命拉扯後的幹枯淩亂感。
或許她們已經盡力整理,但姜溪還是看出來了,尤其是兩人臉頰上還有被掐過的紅痕。
姜溪眉頭擰起:“跟人打架了?”
姜二妹小臉白了,心虛得不行,低着頭手攪着衣角發抖。
姜三妹則直接一癟嘴,哭了出來:“嗚嗚嗚,大姐,我們不是故意的,是他們欺負人,不讓我們挖蚯蚓,說我是拖油瓶,過來讨飯吃的,要趕走我們,我氣不過才打了他……嗚嗚嗚……”
姜溪扶額,難怪一下午一點動靜都沒有,孩子靜悄悄必定幹了壞事,她想了想,問:“贏了還是輸了?”
“贏、贏了……”姜三妹哭聲斷了,抽抽噎噎的回答,一雙大眼睛含着淚看着她,害怕極了,卻又有些茫然。
為啥姐姐問的是贏了輸了?
姜溪揚揚下巴:“行了,既然贏了就沒事,來個人給我燒火,要做飯了。”
農村孩子打架是常事,原主父親沒了後,她也被欺負過,也打過架,兩個妹妹更是經常更人打架,姜母每次都讨好的給人道歉,回家就再打一頓孩子,姜二妹已經逐漸跟原主性子一般膽怯,姜三妹還好點。
所以面對這個事,姜溪不想過度插手,免得都成了膽小的。
兩孩子見她沒當回事,頓時萬分慶幸,感覺劫後餘生一般。
姜二妹趕緊上前:“我來我來。”
姜溪帶着她出去,心頭還琢磨着做啥吃的,還沒走到廚房,外面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由遠及近,很快出現在裴家院子裏。
一個婦人黑着臉拎着哭哭啼啼的半大男孩,看見姜溪,有一瞬間氣短,但低頭瞧了眼兒子就心疼得直吼:“裴家小媳婦,正好你在,你看看你們家拖油瓶把我家狗蛋胳膊都打骨折了,現在都腫了!趕緊賠錢,我還要趁着天沒黑帶他去鎮上看大夫!”
剛剛安心的姜二妹吓得趕緊躲在姜溪身後,不敢吭聲。
姜三妹聽見動靜跑出來,帶着哭腔着急道:“大姐,不是我們,是他自己想要打我們結果摔了!”
姜溪看了眼,見那婦人還要吼,便拉着三妹上前,指着她臉上的掐痕和被扯得淩亂的頭發,聲音響亮又清晰:“怎麽就要賠錢了?那你們也得賠我妹妹錢!你看看這臉上,小姑娘家家,臉上要是留了疤,那是一輩子的事!到底誰吃虧啊!”
婦人一頓,有些遲疑。
姜溪趁熱打鐵:“再說了,是你們家孩子先讨打的,我家孩子這叫自衛,打不過就告狀,那賠錢,行,咱們都去醫院,我兩個孩子,看誰花的錢多!”
婦人心虛了,但一低頭,又硬氣了,指着兒子的右手:“那情況肯定不一樣!狗蛋可是骨折啊,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家孩子可沒這麽嚴重!”
狗蛋跟着點頭,眼淚鼻涕一起流,看着髒兮兮的,又可憐極了,還在抽抽噎噎:“好痛啊!!!”
姜溪上前看了看,随口道:“還不知道是不是骨折呢!”
她看了眼那孩子,胳膊肘的地方鷹嘴突明顯後凸畸形,肘前窩飽滿,時間有點長,所以還有點淤血,這完全是脫臼的症狀。
婦人沒當回事,只當她要檢查,不甘心道:“怎麽不是?都腫成這樣了,一碰就疼,這可是骨頭啊——”
她正說着,兒子忽然尖叫一聲:“啊!”
婦人驚得就要推姜溪,吼道:“你小心點!弄壞我兒子你賠得起嗎?!”
姜溪順勢退開,笑眯眯道:“狗蛋,你看看,手還疼不?”
婦人氣笑了:“你還以為你是老中醫,動一下就好了?這可是骨折!”
話音剛落,只見狗蛋動了動胳膊,含着一泡淚的眼睛驚奇的眨巴兩下,哭得沙啞的聲音精神十足的說:“娘,真的不痛了!”
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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