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這裏就正規了,能用醫院稱呼,基本設施都有,熟悉的白色牆壁、消毒水的味撲面而來,讓人安心。
裴德義将裴父抱下來,緊急送往裏面。
開車也是耽擱了一會兒,裴父的臉色更加蒼白,裴母一看,又哭得肝腸寸斷。
醫院裏的人一見他這個情況,也紛紛別讓,将位置讓出來,一路順利挂了急診,被送到就診室。
姜溪帶着裴母,施仲華去跑腿辦手續繳費。
給裴父看診的醫生瞧見裴忠腿上的口子就一陣驚呼:“這麽大個口子,血……”她查看了情況,流了點血,但還真不多,尤其是傷口附近還挺幹淨的,有一股酒精消毒的味。
同時也看見了那兩根針,要不是這樣,血不會流得這麽少。
她感嘆道:“這赤腳大夫真不錯,把血止住了。”
裴忠沒什麽精神,但聽見這話,還特意點了下頭。
這年頭村子裏的大夫大多都用針灸,醫生見怪不怪,手腳麻利的将針拔了出來,交給裴德義,裴德義又交給姜溪。
姜溪打開針灸袋,将兩根針插回去。
這邊醫生已經開始處理傷口了,護士将他們趕出去,免得打擾了他們。
裴母渾身虛軟靠着姜溪,她只能找個地方讓她先休息會兒,裴母不停的拍着自己胸|脯:“老頭子吓死我了。”
“沒事的,你看大夫都不緊張,肯定不是大事。”姜溪安慰道。
裴母含淚點頭:“多虧有你在,不然我一個老婆子,肯定找不着北了。”
姜溪笑道:“二哥也在,這一路他背着抱着,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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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母提起老二,也不再跟之前一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默默點頭。
一個小時後,裴忠傷口處理好了,醫生出來跟他們交代:“住院吧,這情況沒傷到骨頭,但腿上的肌肉等地方都傷了,換藥得很小心,這兩天也很容易發燒,而且至少三個月內,這腿是不能用力,最好半個月來複查一次,要是有什麽特別的情況,比如線掉了……”
幾人認真聽着,聽完就商量着怎麽搞。
裴母看向兒子和姜溪,這種事自然是他們做決定了,她自己老了,什麽也不懂。
姜溪道:“住院還是要住的,到時候看爹的恢複情況。”
她也是大夫,但條件跟醫院的醫生肯定天差地別,還是在醫院放心一點。
裴德義見狀,也跟着點頭:“對!”
項亦楊主動說:“我們還有點別的事,估計五天後走,先住五天院,五天後看看可以出院不,要是可以正好咱們可以送回去。”
“麻煩同志了!”裴母大喜,握着他的手用力晃晃。
項亦楊笑着搖頭。
姜溪道:“那就二哥在這裏照顧,咱們先去病房,娘,你暫時照顧着爹,我和二哥去取錢,再買點東西,在這裏住,得有點東西。”
“好好。”裴母點頭,看向老二,有些遲疑和不好意思:“這兩天辛苦你了。”
裴德義看了她一眼,搖頭:“應該的。”
這種事只能他來。
一行人先去病房,将裴忠安頓好。
此時已經下午一點,病房裏是三人間,比較貴,因此人不多,但屋子裏彌漫着一股飯菜香味。
其他兩個病人和家屬都剛出完飯。
唯獨他們這幾人忙活一通,還沒吃午飯,肚子都餓得咕咕叫。
姜溪便道:“我先去買東西,項同志、施同志,辛苦你們了,咱們先去國營飯店吃個飯?”
這個點,估計還能有點東西剩下。
不然讓人家幫忙了,還餓着肚子就不好。
裴母也跟着說:“對,先去吃個飯,這裏我看着就行。”
項亦楊擺手:“不用不用,這個時候哪能吃得下,不過裴叔還是要吃點的,我去買了回來吃。”
施仲華立馬道:“對,我去買吃的,你們該忙什麽忙什麽,吃的就我們負責了。”
“那行。”見他們真的不願意,姜溪也不多說,笑了笑,交代兩聲,就叫着裴德義一起出去:“剛過來時,我瞧見不遠處有個郵局,咱們先去取錢。”
裴德義跟姜溪不熟,悶悶的點頭,跟在後面。
姜溪熟門熟路的上前,一口氣取了五百,直把裴德義看傻眼了,還後怕的左顧右盼,主動走到她旁邊,一副生怕被搶了的樣子:“你怎麽取這麽多?!”
姜溪道:“還不知道醫藥費多少,還得給爹買點補血的,錢多點好。”
裴德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姜溪順手遞過去十塊錢。
他愣住:“幹啥?”
“給你的,這是這五天住院的夥食費和照顧費。”姜溪道。
裴德義:“?”
裴德義覺得姜溪在侮辱自己。
一股羞惱湧上臉頰,他又驚又怒:“這是我親爹,我照顧親爹,還要你給我錢?”
剛剛看她取錢,他還想着難怪爹娘一直向着她,在對爹娘的照顧上她的确舍得下錢,你好要知道即使是他們拿了這個撫恤金,也不一定會這麽大方的用在父母身上。
不是別的,只是單純的舍不得。
幾乎從出生開始就學會了節儉,拿着錢也極少會這樣随意的用。
要知道就算工廠的工人,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塊,臨時工十幾塊甚至更少,她給這十塊錢最少有一大半能夠剩下了,五天時間,這是給他一天一塊錢多的照顧費!
她拿自己當什麽了?!
一邊心中又再次驚訝,她的大方,真的超乎他的想象,他好像徹底明白了爹娘的選擇。
姜溪有些歉意的笑笑:“我說過,爹娘的養老我接手了,所以這次自然是我負責,接下來應該還有一天秋收,以及接下來的打谷,耽誤你了,這是補償。”
裴德義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要是之前,沒有被姜溪罵那麽一頓,沒有兒子半夜生病那一次,他可能還真的會收下,賭氣的想着這是應該的,氣上心頭,他連不給父母養老的話都說出來了的。
但現在他板着臉道:“不用,我照顧自己親爹還收錢,說出去讓人笑話,至于爹的醫藥費,我們……我們兄弟三個平攤,這錢你先墊着,到時候再說。”
這次出來的急,他也沒帶錢。
姜溪見他這樣說,也沒阻止,還是将錢塞給他:“行,錢你還是先拿着,平時吃喝也別省着。”
裴德義臉色好了些,拿了錢,沒再說話,默默的跟着她。
姜溪對這縣城其實還挺熟悉的,原主在這裏上高中讀了兩年,雖然很少出來逛街,可對街道還是熟悉的,甚至四個月前,她還在這裏上課呢。
因此她要買什麽,想好之後,直奔目的地。
姜溪出來時,知道這次要花錢,因此将存折和家裏的票都帶着,去的也是這個時候的商場,而不是供銷社,拿着票,到一個個櫃臺買東西。
盆、毛巾、牙刷……
不少東西家裏都有,但比如牙刷老舊得不行,但裴家父母舍不得換,供銷社的牙刷品質還不太好,姜溪都是勉強用着,商場裏的東西就好多了,她買得也大方。
一旁的裴德義就不一樣了。
早就從她出手就是一塊一天的照顧費就能看出這人是個手松的,但只有親眼看着她買東西,裴德義才知道這弟妹到底是個什麽人。
太狠了吧?
讓他感覺她手裏拿着的不是錢,而是紙。
若不是沒有足夠的票,她估計恨不得都用完。
最後連衣服都給裴家父母買了一套。
裴德義看着那八塊錢一件的衣服,心中莫名有些向往,忽然覺得姜溪要是自己兒媳婦多好啊?當然就那麽一瞬間,看着她給錢,他立馬又回神了。
這樣的兒媳婦要不起。
幸虧他爹娘脾氣好,換個摳搜的公婆,因為這事家裏能打好幾架了。
東西買完,兩人就回去。
他們手裏都拿着不少,回到病房裏,把裴家父母看呆了:“你這是去進貨啊?!”
“我的娘咯,小溪,你是不是把錢都用完了?”
裴父恹恹的沒什麽精氣神,還在打吊針都快睡着了,看見她這樣,都精神得差點直接坐起來。
姜溪将東西一樣樣整理好,最後将衣服給兩人,笑道:“沒有呀,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爹這回遭大罪了,得好好養着,這些東西當然得備全了,不然在醫院住着不好,人還會瘦的,這新衣服等爹出院時穿,他那衣服褲子都被剪破了……”
裴母肉疼極了,然而看着全都是給老頭子買的東西,又舍不得說她,捂着心口在一旁默默難受。
聽她說完勉強能接受。
直到一件衣服落在她手上。
裴母吸氣:“我怎麽也有啊?”
“娘今天傷心了,我也沒辦法讓爹立馬好,就送你個禮物,讓你心情好點。”姜溪笑道。
裴母:“……”
沒聽過哭兩聲就有這樣貴重禮物的。
要是知道,沒準她一定憋住,免得兒媳婦浪費錢。
項亦楊、施仲華兩人都樂了,也更加安心,前者安慰道:“這是兒媳婦一片孝心,你們好好接受就是了,我看小姜同志是個有章程的,之前家裏亂成這樣,她還記得帶票跟錢來,肯定不會亂花的。”
“哎……”裴母心情一時歡喜又複雜。
倒是确實不那麽傷心了。
丈夫雖然受了傷,但住的是大醫院,看的是厲害的醫生,傷口處理及時,兒媳婦還這樣對他們,怎麽都無法再難過了。
她看着老伴兒:“你可要好好養傷,別讓這錢打水漂了。”
裴忠嘴巴癟癟,默默點頭,嘟囔道:“好孩子。”
裴母跟着點頭,也回神趕緊招呼他們吃午飯:“快吃吧,都兩點了,得趕緊的,免得餓出毛病。”
姜溪總是跟病人唠叨着要按時吃飯,不然腸胃會出毛病的,她也記下來了。
午飯是項亦楊、施仲華買的,分量還不少,三葷一素加一個湯,裴父是傷了腿,也可以吃飯,他剛好有精神了,就跟大家一起吃了飯。
家裏還有事,吃了飯,裴母就念叨着要回去。
裴父這裏花了錢,她得更加努力才能賺回來。
項亦楊說可以送他們回去,正好将車上還沒卸的禮物都給姜溪,于是四人匆匆就要離開,姜溪将一些吃飯之類的票據留下來,叮囑他要每天買一個肉湯,确認裴德義聽進去了,才離開。
等人走了,喧鬧的病房陡然安靜了一下。
隔壁病床的一個大爺羨慕道:“你真有個好閨女。”
大爺看了半天,不只是他,屋子裏另一個人也看了半天,瞧着新來的病友褲腿上還有泥巴和稻草梗子,他們也知道這人不是城裏人,正納悶居然舍得住三人間,就瞧見這一幕幕的。
原來是家人舍得啊。
裴忠皺巴巴的臉露出幾分笑意,解釋道:“不是閨女,是兒媳婦。”
“哎喲!兒媳婦?”大爺驚了。
另一個床的中年男人也很震驚,想了想,感嘆道:“那你兒子應該挺有本事的吧?”
不然兒媳婦能這麽大手大腳的?
提起老三,裴忠搖頭:“什麽本事咯,當兵的,就是我眼光好,早早把人給兒子定下了。”
兩人驚嘆不已,不過還是有些羨慕,這年頭當兵的也好啊,他們看向在收拾殘局的裴德義:“是這個吧?”
裴忠再次搖頭:“不是不是,這是家裏老二,當兵的是老三,也是個孝順孩子。”
兩個病友為此紛紛誇他命好,樂得裴忠覺得麻藥過後的腿都不疼了。
裴德義默默地做事,做完事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這回他是不氣爹偏心,誇了老三,沒誇他,他發現姜溪大手大腳,給爹娘買東西不眨眼。
這讓他想起來,其實之前裴賀軍也是這樣大方,只是他都沒直面過付錢時的那股沖擊。
比起孝順,他确實比不上。
要他是他爹,也肯定更喜歡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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