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李愛梅果然被留下了。
她沒有回娘家,直接住在了小診所,看着當天沒什麽病人,她閑不住的借了裴家的鐮刀出去割草。
秋日枯了的草割回來可以燒火,她一個人砍了一大捆,手上還提着一捆幹柴,一點野菜。
這能力,讓姜溪不得不佩服。
太強了!
她沒有糧食,因此姜溪借了她十斤粗糧,再将廚房給她用,李愛梅也沒推遲,只是在裴家給她留了一點菜時,她拒絕了。
都已經受了這麽多恩情,再吃他們家東西,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姜溪也沒勉強,她只是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幫忙,并不想真的又多養一個人。
不過當天晚飯時,不少人都端着碗到裴家來看熱鬧了。
因為姜溪被選中去進修。
這可是大好事,尤其是比過了那個不專業的隊醫李泉,更讓大夥心裏痛快,說得可開心了,直到一個大家臨到要走了,一個人匆匆而來,帶來一個八卦:“你們知道嗎?李大夫走了!”
衆人大驚:“什麽?誰走了?”
“李大夫走了真的假的?”
一個個直接都不走了,又坐回去,眼巴巴看着她說話。
那人咧嘴一笑,得意自己拿到第一手消息:“真的,我剛剛才從那邊回來,這不是在姜大夫那買了點解暑湯嗎?給我女兒送過去,聽說她下午中暑了,結果怎麽着?她跟我說她下午在診所坐了半天,也沒等到李大夫人!”
“嘶!真的走了啊?就為了進修這事?”
村民不太理解,這可是個肥差,雖然偶爾也得幹活,但就算幹活也不用做什麽累活,一天六個公分,多好啊,居然要走?
要他們,肯定死賴在那。
那人嘲諷一笑:“能不走嗎?沒點用還好意思待在那?要不是他,我女兒就能來姜大夫這裏了。”
現在因着不是裴家村的人,看病需要錢,光是看病還好,一旦拿藥,也是要多花不少錢的,要是姜溪是隊醫,那情況又不一樣了。
“對呀,我家親戚林家村那邊的,就羨慕咱們,這看病便宜不說,大夫還厲害。”
“是啊,說起來我家親戚也是想來看病,但是一聽說不是本村的,要收費貴一點,他們就不來了,真的是傻,雖然要錢,可還是挺便宜的,而且姜大夫藥到病除,可跟那李泉不一樣!”
“這不是沒體驗過嗎?說起來現在他人跑了,那隊醫不是空了?咱們姜大夫是不是要成了隊醫?”
“肯定是啊!”
姜溪聽着,一時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高興吧,馬上病人又要變多了。
因為第六大隊沒大夫了,很可能她就要當隊醫。
可是她都不能再随心所欲的用系統,那這積分,要來有何用?!
姜溪遺憾的想着,但這的确是個令人開心的消息,雖然她不是很稀罕隊醫,可也膈應啊。
屋子裏,外面吵吵鬧鬧,不愛熱鬧的父子倆坐在一起下棋。
這是裴賀軍的一個戰友送來的禮物之一。
現在兩個病號,剛好用來解乏。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聊天,主要是裴賀軍了解自己昏迷這幾個月的事情。
前兩天剛醒來,來看熱鬧的人很多,他跟家裏人相處的時間都很少,而姜溪也有很多事不知道,不好說,因此剛好趁着這個時間問一下他爹。
“老大這幾天怎麽一次沒看見?”
裴賀軍一問,裴父拿着象棋的手就抖了一下,拇指摩擦着象棋,看起來是在思考下哪裏,實際上是氣悶又心虛。
老三是個厲害的孩子,也是個孝順的孩子,因此對兩個哥哥一向看不上。
之前老大老二每次做了不對的事,回來總要被老三教訓,還挺老實的,但自從老三出事,情況就不一樣了,這些事說出來吧,老三肯定記仇,但不說吧?
裴父看了眼三兒子,一雙眼睛在這有些昏暗的光線裏,顯得黑黑的,有些深沉,仿佛一眼看出他心裏想的什麽。
他輕咳一聲,解釋道:“他沒臉來。”
“怎麽沒臉?”裴賀軍耐心的等着,消瘦硬朗的臉頰神色平靜。
裴父默默将這段時間老大老二蹦跶想要撫恤金的事說出來了,最近一筆是他住院的事,說完他小聲道:“老大被他媳婦帶壞了,以前沒這麽不着調的。”
裴賀軍冷聲道:“他本來就被奶奶教壞了,哪裏是被大嫂帶壞的?他們倆是剛好湊一起了!”
裴父不做聲了。
做父母的,大多時候都對孩子有點濾鏡,所以才描補了那麽一句,但兒子拆穿了,他就不說話了,孩子沒教好,也是他的錯,要不是當初他有點懦弱,讓孩子奶奶非将孩子抱過去養着,也不至于這樣。
心頭慌亂,他棋也走得不太好,一下子将主帥位置爆出來了。
裴賀軍瞥見,毫不猶豫出擊,一下子擊潰了裴父,三步之後,他吃掉裴父那邊的主帥棋,薄唇吐出兩個字:“将軍。”
“你這孩子,又贏的這麽快。”裴父感嘆一句。
裴賀軍從容道:“應該的。”
習慣了,找到破綻一擊斃命,否則他怎麽活下來的?
“還來不?”裴父也不介意,收拾了棋子,問一句。
“不了。”裴賀軍搖頭,看了眼外面。
過來聊天的人說完最後的八卦,意猶未盡的走了,只剩下姜溪帶着兩個妹妹打掃,裴母去燒熱水了。
馬上姜溪就要進屋休息。
還來什麽?
裴父笑笑,将棋盤裝好,正要拿起拐杖進屋休息會兒,就見外面進來一家子人。
裴德明、徐翠,還有他們的三個子女:春紅、豐華、秋紅。
趁着晚上,這家子才過來了。
裴賀軍眼眸一暗,迅速在他們臉上捕捉到心虛的神色,眸光越發冷了。
“快叫叔叔。”裴德明努力裝着淡定,大步進來,就看見三弟正坐在堂屋那,好生生的,除了瘦了點,跟完好時沒什麽區別,心就就是一跳,一巴掌打在兒子身上,催促着。
他的三個孩子,最大的十五歲,老二十三歲,老三十歲,都已經懂事了,知道自己爹娘這陣子做了什麽,因此一個個臉色也是紅紅的,被催促了,老老實實喊人:“叔叔好。”
徐翠在一旁也是笑着,看起來和氣極了。
裴賀軍沒做聲,看了他們一眼,就喝着茶。
裴德明一家子被晾在那,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不過他們過來也是低頭的意思,因此還是深吸一口氣忍住了,裴德明找了個椅子坐下,笑道:“老三你看起來是真的好了,這兩天太忙了,家裏要養三個孩子,生怕工分不夠,一直都沒敢休息,也沒來看看你,老三你別怪大哥啊。”
姜溪幹完活,伸伸懶腰走進來就聽見這麽一句話,“噗嗤”笑出聲。
她本來是累了,想進屋躺會兒的,這下她不想走了,對兩個妹妹招招手,姜魚、姜米也颠颠的過來,三姐妹坐在一條板凳上,其中一人還從抽屜裏拿出瓜子,開始磕起來。
她得看看這家人是多厚臉皮,能說出多少話來,正好也看看裴賀軍的性格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是怎麽樣,他要是心軟一點,信奉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那她還是考慮考慮接下來怎麽辦吧。
裴德明一惱,臉色就沉了沉,尤其是見姜溪不僅笑完不走,還大喇喇的找了個位置,跟看戲一樣笑眯眯的看着他們,更氣得不行。
然而他一扭頭,親娘在外面壓根不理,親爹也坐得好好地,老三更是跟沒看見的,沒人管姜溪過分的行為,又洩了氣。
裴賀軍還是看見了,只是他沒表現出來,又喝了口茶水,才矜持的放下茶杯,目光不自覺就轉向姜溪。
她很喜歡嗑瓜子?
看起來很熟練,“咔擦咔擦”就能磕出好多瓜子仁。
姜溪眨巴眼:“你要?”
她大方的抓了一把遞過去:“還挺好吃的。”
裴賀軍下意識接過,沉默了一下,将瓜子放在桌子上,拿起一顆,認真剝了起來。
他現在還沒多少力氣,做事要慢吞吞蓄力,剝瓜子也慢,但他格外認真。
這一家子的無視過于羞人,裴德明幹笑:“老三,你這是在怪大哥啊?”
裴賀軍剝着瓜子,神色冷淡的擡眸:“難道我不該怪?”
裴德明老臉通紅,但還是點頭:“該!是大哥做的不好,不過你當時這情況,我們都以為沒救了,你一個植物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你知道咱家什麽情況的,還需要一個人專門伺候你,這哪能成啊?”
裴賀軍問:“我的撫恤金不是錢?不夠用?”
裴德明嘟囔:“那能用多久啊?總不能吃一輩子吧?”
裴賀軍冷聲道:“那總不能幾個月都吃不到吧?你們至于這麽着急?多等幾個月,等兩年怎麽了?那錢還能沒剩下的?”
要是叫苦的是他爹娘,他肯定不會說這些話。
可這人什麽都沒做,就顧着惦記錢。
吃相難看!
裴德明無話可說,他跟這個弟弟沒什麽感情,他出了事,自己第一時間擔心的就是父母養老,想着将錢撈過來,這樣才不吃虧。
哪知他會醒。
他從沒想過這人會活過來。
以至于鬧成這樣尴尬的情況。
裴賀軍失望道:“雖然我看不上你們倆,但之前總想着到底是一家子,所以每次回來我都會帶點東西給幾個孩子,但現在看來,還是我想多了,你們回去吧,以後就跟個遠親處着,別老湊過來。”
“老三!”裴德明心頭一驚,站了起來。
徐翠也臉色微變,急道:“我們是做得過分了點,但到底是一家人啊。”
裴賀軍沉聲道:“所以我沒把你們怎麽樣!怎麽?還想我跟以前一樣,買什麽吃什麽都顧着你們的孩子?別想了!”
“三叔,話不能這麽說啊,我們是做錯了孩子是無辜的吧?”徐翠氣得跺腳,還想掙紮,她可以不被關照,可她還想這兒子以後進部隊呢!
可她被兩個孩子扯着,豐華低聲道:“娘,咱們走吧。”
孩子大了,也有羞恥心了。
裴賀軍只瞥了一眼,壓根不理了。
裴德明心頭拔涼,沒想到裴賀軍真的心冷,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提醒道:“老三,你真的是這樣想的?我們可是親兄弟啊!”
裴賀軍看着他,堅定道:“出去!”
“爹!”裴德明徹底慌了,求助的看向裴忠。
裴忠擺擺手:“滾吧滾吧,老子在這坐了半天沒見你問老子一聲,你心裏哪有我這個爹?算了算了!”
裴德明:“……”
他臉色一青。
娘的,還真的是忽略了親爹,就顧着裴賀軍了,因為他知道老三是個有出息的,不能得罪了,結果現在越得罪越狠。
他看着親爹眼裏的嫌棄,弟弟眼裏的冷漠,以及一旁嗑瓜子看戲的三個人,徹底待不住了,大步離開,徐翠心慌意亂也跟着走了,三個孩子更是小跑着出去。
太丢人了!
讨人厭的一家人走了,姜魚和姜米悄咪|咪的對視一眼,偷笑了。
姜溪也滿足的笑笑,很好,裴賀軍沒有原諒這群人,比起老二家,她更讨厭老大家,最起碼老二家搞事情不多,老大就不一樣,更不能和平相處的。
她将瓜子收起來,拍拍兩個妹妹的小腦袋:“好了,去刷牙洗臉。”
“知道啦!”兩人脆聲道,将桌子上的瓜子殼也收了,蹦蹦跳跳出去洗漱。
裴賀軍垂眸嘆息一聲。
忽然頭上一重。
一道溫柔的女聲道:“血緣關系不代表一切,有些人遠離才是好的,沒事啦。”
裴賀軍面上一熱,什麽失望、都不記得了,就只顧着眼前人的樣子,眼眸微彎,清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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