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晚上九點鐘,姜瓷被一通電話催到了市中心醫院,等她急着趕到婦科時卻沒有看到李葉娜的身影。
她捏着手心發熱的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到先前的通話記錄,重新撥打了過去。
“我已經到了啊。”姜瓷左顧右看在找人。
李葉娜卻在電話那頭說:“不是我,是劇組裏演女主角那個,陳蓓蓓,她要做流産手術,找不到人幫忙。”
姜瓷聽得一臉霧水,輕啊了聲:“你連夜叫我過來給人辦這種手續?”
李葉娜怕她不願意扭頭就走,趕緊解釋:“瓷瓷,程小姐現在好歹也是人氣小花旦,準備靠着這部電影拿下影後,這節骨眼上懷不了孕,她要偷偷地處理了,所以找到我幫忙。”
“這種隐私事一旦被媒體知道形象就毀了,事關前途,她不應該找自己經紀人嗎?”
姜瓷壓低聲線對手機說話,也已經看到陳蓓蓓了,披着垂腰的卷發坐在長椅上,小臉木木的。眼睛都快黏在了手術室門上,半天都沒見動一下。
“程小姐跟自己經紀人鬧翻了。”李葉娜嘆息了聲,求她:“瓷瓷,我人在外地,否則就親自過來了,現在也只有你能幫忙。”
姜瓷聽了頭都大,感覺是一件苦差事。
果然,李葉娜不忘叮囑:“千萬不能用程小姐的真名,不然在醫院存了檔案,被沒道德的醫生護士洩露給記者,就功虧一篑了。”
挂了電話,姜瓷沒第一時間去辦手續,朝陳蓓蓓走過去:“程小姐。”
陳蓓蓓擡起疲倦的臉,沒化妝,也比不得在電視上出現時精致,花了幾秒鐘讓出了她是誰,唇色略白:“姜副導。”
“還好嗎?”姜瓷看她随時都快暈過去一樣。
陳蓓蓓将放在旁邊紙杯拿起,喝了口溫水,有氣無力道:“孕吐反應太大了,姜副導,你手續幫我辦好了嗎,明天早上我還有一場戲。”
姜瓷搖頭,先在一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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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她風塵仆仆的趕來,身上外套口袋也沒有吃的,摸了半天,朝她遞過去一塊巧克力:“我看你低血糖,先含一塊。”
陳蓓蓓低頭接了過來,她用手指捏着,記下了人家趕來救場的這份恩情說:“姜副導,以後你要拍自己的電影,不管什麽角色,哪怕是一個洗腳婢我都給你演。”
讓一個小花旦演洗腳婢?
姜瓷沒這麽折騰人的癖好,不過也有一點醒悟到為什麽李葉娜混跡圈裏幾年就朋友滿天下了。
她靜靜地陪着陳蓓蓓坐了會,開口問她:“想好把孩子打了?”
陳蓓蓓用驗孕棒查出的那一刻就想打了這胎,語氣疲倦,卻沒有半點不舍:“我在娛樂圈賣的是清純玉女人設,這孩子生不出來。”
姜瓷紅唇微張,想說隐婚生子的明星也不在少數的。
陳蓓蓓先一步,将她的話堵得死死:“我懷的是梁正的孩子。”
姜瓷漆黑的眼眸有一瞬間的訝異。
不是她要大驚小怪,而是梁正就是陳蓓蓓參演這部電影的總導演,已婚,年過四十了,經常在媒體面前吹噓着自己兒女雙全的幸福家庭,還有一位跟他共患難了十五年的好妻子。
如今聽見陳蓓蓓肚子裏的孩子是梁正導演的,有點世界觀要崩塌了。
“我剛出道就跟過梁正一年,被他用個小角色捧火了小半年,又轉手介紹給了現在的經紀公司,姜副導,我知道你是徐天後的女兒,從小被高教育着養大,肯定不願意正眼瞧我們這樣給男人當補充劑的女人。”
陳蓓蓓的底細早就被李葉娜給摸透了,以至于,也不再姜瓷面前隐瞞,很實務道:“我祖籍在小地方,家庭條件也只是工人家庭的水平,想有錢花就得靠倚門賣笑上位,這過程很艱辛,不僅僅要被現實砸的頭破血流,還得因為男人流幾次血,腳踏實地努力是遠遠不夠。”
她指的,自然就是打胎的事了。
姜瓷聽出了這意思,恐怕不是第一次來醫院做手術了。
“我這人想的開,不會一根筋轉牛角尖,跟了不少有錢的兒了,這次梁正的電影趨勢就是要爆票房了,我必須混個十幾億票房的女主角,好拿影後,在圈內地位更上一層樓。”陳蓓蓓跟自己經紀人鬧翻了後,就再也沒有跟人吐露過心思。
可能是相處時姜瓷給人的感覺很舒服,不像圈內那些妖豔賤貨,又可能是兩人在事業上沒有什麽競争力,她才能這樣毫無心理負擔傾訴出來。
最後,将被捏成泥狀的巧克力扔到垃圾桶裏,很不在意道:“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換影後的皇冠,值了。”
姜瓷蹙着眉心,将口中的話都咽了回去。
走的路不同,觀念也不同,沒什麽好勸說的。
她去前臺用自己身份證辦手續,期間撥通了李葉娜的電話,說了下陳蓓蓓的事。
“我知道。”
李葉娜沉默了一會,跟她坦白:“之前我就是通過陳蓓蓓這條線,讓你搭上梁導的,欠下人情就當今晚還了,姜瓷,梁導私底下作風怎麽樣是他的事,戲他也确實拍的好,你跟着學經驗沒沖突。”
姜瓷已經繳了費,拿挂號的動作微頓,對電話裏說:“出軌了還要把自己僞裝成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這是人品上的問題。”
“可是這樣的人拍出來的電影,觀衆都喜歡啊。”李葉娜冷眼旁觀着成人世界裏的規則游戲。
出軌男還用實力打臉,這大概是直接讓姜瓷反胃到了。
她白皙的手握住嘴,睜着眼看了看四周,發現有人提着酸辣粉從身後路過,那股味,大概是她肚子裏的胃也跟着翻了起來。
平時不帶這樣的,姜瓷忍了下去,拿着挂號單離開。
陳蓓蓓的身份特殊,就算要立馬做手術,姜瓷也得先找醫生溝通好保密協議,這種事本來是經紀人幹的,她按照李葉娜指點,去了一趟醫務室。
叩叩!
姜瓷拿着單子,禮貌敲了兩聲門。
“請進。”
醫務室傳來了一陣男音,很磁性低沉。
姜瓷走了進去,看到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還沒取下的男醫生身形側對着她,彎腰在飲水機前拿杯子裝水喝。
她擡頭看到門上挂着醫生名字,知道姓方。
“方醫生。”姜瓷将挂號單子放在辦公桌上,準備溝通一下手術保密的事。
結果還沒開口說話,白大褂醫生就先轉過身來了,眉頭挑起,似乎是很意外看見她。
“你的?”他長指,朝挂號單一點。
姜瓷下意識點頭。
她漆黑的眼眸認真地打量着這位戴口罩的男醫生,莫名有種熟悉的陌生感,而且,聲音也聽着耳熟。
只見他迅速地将單子拿過去,一目十行看完紙上內容。
特別是在名字上,反複确定了這三個字,他沒認錯。
“你是……”姜瓷眼熟,就是想不起來了。
男醫生顧着掏出手機給單子拍照,搗鼓了會發送出去,手速快的不行,然後才擡頭,一把扯下自己口罩,露出閃亮的白牙:“姜小姐,是我啊。”
姜瓷表情是愣的,瞪大了眼眸,即便已經時隔半個月了,面前這張熟悉的臉龐,熟悉的笑容,差點沒當場讓她倒吸一口氣了,結巴巴的:“傅……傅。”
“庭岸!”他熱心幫她把剩下兩個字說完。
“你怎麽會在這?”姜瓷下意識回頭去看門科上挂着醫生名字,滿臉懵逼地問他:“不是方醫生辦公室嗎?”
“哦。”傅庭岸指了指左邊白色的牆壁:“我的辦公室在隔壁。”
“……”
打死姜瓷都想不到傅庭岸這樣話痨熱情的男人,是婦産科的醫生!
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事,張了張口說:“那,那是你來做這個手術?”
“老方家裏有事先班了,我代替他。”傅庭岸不笑時也很正經的,不過,他腦回路溜了一個彎回來後,終于意識到了重點。
他看了看姜瓷本人,又看了看手上的單子。
一時顧着興奮,忘了她是來打胎的!
“姜小姐,你!”傅庭岸手抖的都快拿不穩這張薄薄的白紙了。
姜瓷頭疼,指尖扶額:“別尖叫,你聽我說……”
接下來二十分鐘內,姜瓷将陳蓓蓓的事長話短說解釋了一通,指了指門外:“就等着做手術呢,你這邊能盡快安排嗎?”
這下輪到了傅庭岸得緩沖一下情緒,自顧自般說:“你沒懷孕啊?”
“……”為什麽她要懷孕?
而且!
為什麽他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姜瓷點頭,不過突然表情微僵了下。
她記起忙了半個月,早就把忘吃避孕藥這事抛之腦後了,算下時間,早就超過一個月了。
辦公室空氣微靜,姜瓷心有點慌,也顧不上細看傅庭岸突然複雜的表情,嘴上道謝:“傅醫生,程小姐就麻煩你安排了。”
傅庭岸擺出醫生姿态,做出保證:“你放心。”
等姜瓷轉身出去,他馬上伸手掏出手機,翻出了之前将挂號單拍下來發給哥哥的微信消息。
卧槽!已經過了撤回的時間了!!!
傅庭岸也不知道他哥看見沒,大晚上了,說不定沒看見吧?
說得他自己都心虛不已,趕緊他哥給拉黑了。
好了。
這下他屏幕上就幹淨了,沒了那條消息。
傅庭岸俨然是忘了拉黑好友,對方還是能看見之前的聊天紀錄。他将手機放在抽屜裏,裝模作樣整理了幾下白大褂,一副刀槍不入的老專家表情走出去。
陳蓓蓓這場手術,姜瓷一直待在手術室外等候,期間,也看見了從另一個手術室已經做完流産出來的女人,相同點都是臉色蒼白的,好似朝她吹口氣就能倒下。
這裏私家醫院,服務到位,二十四小時都有輪班醫生,雖然手術費也比外面昂貴幾倍,但是專家的水平更是一流,很多有錢的女人都喜歡到這來。
即便這樣,打掉身體裏的一個孩子,也很損傷自己。
姜瓷坐在長椅上,想到這些女人麻木蒼白的臉色,手腳有些發涼。
快淩晨了,她看了兩次手機時間。
二十分鐘後,裏面的手術終于結束了。
對于姜瓷說無疑是松一口氣的,手術室的門被打開,陳蓓蓓還躺在裏面,傅庭岸摘掉口罩先走出來,對她說:“這次沒事了,不過你這位朋友做一次手術就會對身體造成一次損傷,次數越多,嚴重的會習慣性流産,要好好勸她下次小心點避孕!”
姜瓷只能尴尬點頭,也不好說什麽。
陳蓓蓓是最後一位做流産手術的病人,等麻醉劑過後才出來,外面走廊上已經沒有什麽人。
“我明天早上一場戲要拍,缺不了席,先走了。”陳蓓蓓臉色白着,說感覺不了痛苦是不可能的,她身體虛着,人也疲憊到了極點,連一句謝謝姜瓷陪了她這麽久都沒說。
拿出手機約了手機,便戴上口罩離開醫院。
姜瓷看着女人逐漸消失的背影,先給李葉娜發一個短信:“事情解決了。”
“人送回家了?”李葉娜消息回複的很快。
別人擺明了态度,姜瓷還沒聖母心到這份上,指尖編輯出幾個字:“自己打車回橫店了。”
李葉娜:“……”
姜瓷不再看她發來什麽,不管怎樣接下來都是陳蓓蓓自己的事了,她手心捂着手機也離開醫院,不過,是先去了一旁街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
醫院有傅庭岸在,她不好意思去做檢查。
姜瓷端着一顆不安的心,找營業員買了十根早孕棒,就怕驗了不準,付完錢,又端着忐忑的心,手上捏緊袋子走出來。
外面街景到了深夜也依舊璀璨,城市裏的熱鬧生活才剛剛開始,姜瓷沒心情欣賞,她只要想到自己似乎已經超過一個多月沒來大姨媽了就害怕的要命,低着腦袋快步朝前走,沒看路整個人撞到了男人結實的胸膛。
啪!
手中袋子掉落的聲響突兀的清晰,姜瓷先是愣了愣,接着就彎腰去撿。
而另一只修長白皙的大手先将掉落出來的早孕棒都撿了起來。
“謝……”姜瓷很有禮貌想要道謝的,她擡頭間,又愣了。
傅時禮修長的身形逆着路邊璀璨燈光站立,穿着純黑西裝筆挺如刀裁,散發出的低調深沉氣質讓周邊的環境瞬間安靜了。
姜瓷被吓得雙眼睜大,看到他這樣從天而降般出現,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裝了什麽定位跟蹤。
傅時禮眼眸愈加深邃凝望着她驚訝的小臉,見都吓的說不上話了,他慢慢地将早孕棒遞到她面前,依舊盯着,聲音低沉磁性:“解釋一下,這是什麽?”
姜瓷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心虛的表情已經寫在了臉蛋上。
“我……”她黏在情緒末端的緊張揮散不去,莫名的嗓子很幹,說不上來了。
淩晨快兩點。
姜瓷被傅時禮帶回了家,她坐在車內安靜如雞了一路,偶爾,眼角餘光掃向那袋子裏的早孕棒,像是做賊心虛似的又趕緊避開。
她還偷偷地看了一旁開車的男人,想問他怎麽會突然出現。
傅時禮将車子熄了火,轉頭對她說:“下車,有什麽事到別墅裏說。”
“……”
女人一路上的小心思,被看得透透的。
姜瓷低着頭解安全帶,開門就下去。
時隔才一個月不到,又再次來到了這裏,心境是完全不同的,她悄悄回頭看,發現傅時禮也下車了,手上還提着熟悉的藥袋。
跟眼睛要被燙傷了一樣,姜瓷趕緊收回目光。
夜很深,讓兩旁的路燈也朦胧起來了,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別墅。
似乎氣氛很尴尬,上次在輪船上鬧的誤會還在,至少姜瓷覺得尴尬得要命,她抿緊自己的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傅時禮遠遠比她想象中沉得住氣,一路上都沒問,進了家,他還拿出棉拖給她:“穿這個。”
姜瓷脫掉高跟鞋,聽話換上。
她跟着走到客廳,發現茶幾上擺放了一堆沒整理的文件,看着似乎傅時禮出門時還在處理公事。
“喝茶還是喝水?”傅時禮将西裝外套扔在手扶上,連襯衫領口也解開兩顆,姿态随意中透着男人的慵懶意味。
不過,等他卷起了袖口,就當着她的面前去翻出早孕棒。
為什麽要給她喝水?
姜瓷看到這一幕,就完全明白了。
她臉色不自然,紅唇張了張:“這個,我就買來玩的。”
傅時禮研究了早孕棒的正反面,聽到這話,掀起眼皮看向她,薄唇噙着似笑非笑揭破她的謊言:“買十來根玩?”
姜瓷小臉燙得快爆炸,理由牽強的不行:“對。”
“怎麽玩,你給我示範?”傅時禮将一根早孕棒遞給她,俊美的神色不想說笑,好似已經篤定了她肚子裏被種上了寶寶的事實。
姜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悔不當初,要知道傅時禮就在藥店門外逮着,說什麽也不會買的,還不如直接在醫院檢查呢,也比當着他的面驗的強。
傅時禮看她尴尬得快哭了,眼眸漆黑黑的還含着水光,咄咄逼人的态度上稍有些轉變,他嗓音放低緩道:“你要不會,我也不太會,等兩分鐘,我看看說明書?”
說明書?
怎麽使用早孕棒嗎?
姜瓷快被逼哭的情緒瞬間就消退了,眨了眨睫毛,下意識開口問他:“為什麽你會認為孩子是你的?那次車上……你才堅持了一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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