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v章

勒爾在心裏嘆息。

這世上的許多事情,總是不盡如人意。

他一直留着韓吉不動她,就是希望她能勸動利威爾和調查兵團的人,如果可以和平談判，最好不過，他也不想傷害那些無辜的人；可如果談判失敗,他也不介意手上再沾染血腥。

走到今天這一步,對方的态度決定生死,他不會讓任何人來阻擋！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而是……

勒爾望了阿爾敏一眼，心思複雜。

這孩子卻是個例外。他不想動也不能動，只希望他好好的。可這願望何其難實現，阿爾敏想要回到牆壁裏，想要和同伴守護牆壁守護人類,想要找出巨人的秘密，想要消滅所有的巨人。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和阿爾敏注定走在悖逆的道路，或許到了最後，不得不兵戎相見。

不過一定會盡量避免這件事的發生。

現在，利威爾已經不再構成威脅，就只剩下……

“韓吉分隊長，我們好好談談吧。”他清幽深靜的面容上綻出抹淡淡的微笑，“如果你能說服我，利威爾兵長說不定能恢複過來。”

韓吉心中一動，面上卻不表露，“你已經說過沒有解藥。”

勒爾臉上的笑意更深，“現在沒有，不意味着未來也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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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劑既然是我研發出來的，再研究出解藥來還不簡單？”

她低頭，看了自己的摯友一眼。

“我也覺得我們之間該好好談談。”

“分隊長！”

阿爾敏敏感的覺得事情有異，卻只得到個安撫的笑容。

韓吉拍拍他的肩，“阿爾敏，利威爾就暫時交給你了，一定要好好看照他啊。”

阿爾敏搖頭，拉住她的袖口，“不要去。”

“如果他真要對我不利的話，現在就可以動手。”

“……”

這個道理沒錯。完全處于弱勢的他們，在勒爾看來就像是捏死一只螞蟻那麽容易，所以真的想做什麽的話，又何必多此一舉？

可是心裏就是覺得不放心，勒爾一定在算計着什麽，阿爾敏的目光長久停駐在身形單薄的男人臉上，他眼中的那絲狠厲根本不加掩飾。連他都能覺察到的危機，分隊長不可能不知道。

“放心吧，阿爾敏。”可能是他的視線太過焦灼，勒爾竟回過臉來，微笑安撫他，“我保證分隊長回來的時候一定好好的。”

韓吉眉睫一跳。

很早之前她就有種隐隐的猜測，在勒爾心裏，阿爾敏似乎有些與衆不同。

“你以前認識阿爾敏？”

出了房間後，韓吉忍不住詢問。

勒爾笑笑，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吩咐帕特守在門口，随時注意屋內之人的動靜。

見狀，韓吉不由哼了聲，“你倒是對我很放心，居然敢和我單獨相處，就不怕我做出些什麽？”

“利威爾兵長和阿爾敏還在我手裏。”他示意韓吉往前走，“更何況你還需要我研究出解藥。”

“所以呢，找我出來到底想說什麽。”

“看看韓吉分隊長的立場啊。”長長的走廊一眼望不到盡頭，勒爾目視前方，唇角雖是翹着，卻笑不達眼底，“我做出的承諾還有效。只要你能讓兵團破壞牆壁，我就告訴你控制巨人的方法，還有讓巨人化人類恢複正常的解藥。”

韓吉腳下一頓。

勒爾還在往前走，自顧自的說道：“老實說，我并不想動用非常手段。像是之前說好的互相合作，各取所需，多好。”

“可是分隊長，你為什麽要反悔呢。”

“就因為我動了利威爾兵長，觸及你的底線了？”

如果他當時是對阿爾敏下手，就不一定了吧。

以小部分的犧牲換取大局，這是再正确不過的做法，可犧牲的對象要是成了自己重要的朋友，這句話就成了鏡花水月。

韓吉不是埃爾文，終歸還是有些感情用事，所以……

“分隊長，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我還會把你們帶到埃爾文團長面前。”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讓你也乖乖聽話才行啊。”

……

外界的聲音漸漸變得虛渺起來。

眼前單薄修長的背影清晰又模糊，最終被拉成細長一縷。

啪嗒。

啪嗒、啪嗒。

唯有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也越來越空洞。

韓吉腦袋一沉，渾身力氣都被抽走，摔倒在地。

砰咚。

聽着身後傳來的重物落地聲，勒爾緩緩閉上了雙眼，溢出聲輕嘆。

※※※

自從那日勒爾将韓吉帶走後，阿爾敏就再沒見過他們兩人。每到飯點的時候，守在門口的帕特會送上飯菜，裏頭放了少量迷藥，每次吃下後身體都會變得無力，別說是離開這裏，就是起身走動都無法做到。

阿爾敏知道這點，卻不能拒絕。這倒不是有人按着他的腦袋強迫他一口口的把飯菜吞下，而是他自己知道，絕食只會讓身體更虛弱，如果搞垮了身體，逃出去就更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能肯定的是，韓吉一定兇多吉少。

是被軟禁了？

還是被……

他心驚膽顫，實在不敢去想那個可能。

利威爾倒還是醒來時的那副樣子，白天一動不動的坐着，晚上一動不動的躺着，飯來了就吃，渴了就喝水，相較于阿爾敏的不能離開房間，他倒是沒有被限制，只是一直不說話，眼神也沒有焦距，沉默的就像是尊失去靈魂的雕塑。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有一日，阿爾敏醒過來後，發現自己竟然離開了那個密閉的房間。

吊頂的床幔被風吹得飄揚，露出了綴滿薔薇花樣的深色牆紙，阿爾敏愣神許久，才回過神來。

窗邊垂挂的厚重天鵝絨流蘇窗簾被拉開，陽光鋪灑，照亮了整個房間。

這裏是……

他被擄來後第一次見到勒爾的地方。

怎麽回事？

他心中奇怪，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是勒爾的安排，至于此安排的目的……

阿爾敏搖頭，決定不再試圖揣測勒爾的想法。

屋外守着的帕特見他醒轉，就将早準備好的早點端了進來。平時吃飯的時候，利威爾都會和他一起的，可今天怎麽……

這個認知讓他一瞬間緊張起來，又勉強自己冷靜。

兵長應該不會有事，他現在已經被勒爾當成了自己人，所以……可能是被派去做什麽事了？

接下來的第二天、三天、五天，利威爾都沒再出現……

飯菜還是由帕特送過來，只是裏面不再摻有迷藥，他漸漸恢複體力，得以下床走動。

之後，帕特也沒再囚禁他，只默默跟在他後頭，一起走遍古堡的所有角落。

高高的鐵門隔絕了古堡與荒原，阿爾敏眺目遠望，視野所及處空蕩蕩的，沒一只巨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透着古怪。

勒爾不在、分隊長不在、兵長……也不在。

這座破敗的古堡裏，只剩下他和帕特。

“他們去哪兒了。”他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帕特在他身後，倒沒像以前那樣不理人，“離開了。”

“離開？”

“嗯。”

阿爾敏沉默，半響才道：“他們是在放我出來前走的？”

“嗯。”勒爾離開之前，曾吩咐帕特這事不必瞞着阿爾敏，問了什麽就回答什麽，所以他也沒隐瞞，“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天，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瑪利亞之壁。”

“去調查兵團總部，找埃爾文團長了嗎？”

“嗯。”

“……我不明白。”他轉過身來。

帕特比他高出很多，俯視着他，“不明白什麽。”

“很多。”勒爾身上有很多秘密。

譬如他與希臘之牆裏面的貴族是不是有關系、譬如他為什麽會遠離人群，居住在偏遠的牆壁外面、譬如他為什麽能控制巨人、譬如他為什麽要破壞牆壁……

阿爾敏平複了下心情，決定一步步來，“勒爾将我留在這裏，是因為密室裏的那具屍體？”

“那是你的始祖。”

這身份也太……

阿爾敏抑制震驚，“她也是巨人？”

“算是，也算不是。”

“什麽意思。”

帕特從懷裏掏出個牛皮本，阿爾敏看着眼熟，正是利威爾從水晶棺中拿出來的那本。阿爾敏接過，翻了翻，發現裏面那些看不懂的符號全部變成了認識的字，是本日記。

“這是主人留給你的，說你看過後，就會明白。”

阿爾敏重新合上日記，“勒爾既然将日記留給我，就表示不會再阻止我，對嗎？”

帕特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再耐心等等，主人發來信號後我自會送你回去。”

他将日記本揣進懷裏，拉開了鐵門。這門自從勒爾一行離開後，就成日虛掩着，早就成了擺設。

帕特不自覺往前走了步，“這裏離瑪利亞之壁有千裏之遠，你沒有馬，只靠兩條腿是走不回去的。”

“行與不行，試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