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婉拒

愛與美之神阿芙洛狄忒乃是希臘諸神中最美的女子。

她是天父烏拉諾斯之血滴入海中，由海中浪花所化。這位美神擁有希臘審美中無瑕之相貌風采，而她也頗以此為自得，時常仗着美貌在奧林匹斯山上勾引衆人。

她美貌招來天後赫拉的嫉妒，而她的放蕩則使衆位女神怨憤不已。為平息衆位女神的怒火，同樣垂涎阿芙洛狄忒美貌的神王宙斯将美神嫁給了火神赫淮斯托。

心地善良的赫淮斯托是一位難得的能工巧匠，偏偏卻生得極為醜陋。而阿芙洛狄忒對自己的丈夫厭惡不已，婚後竟公然與其它神祇私通。譬如小愛神厄洛斯便是她與戰神阿瑞斯的兒子。

然而赫淮斯托卻是一位善良沉默，又極為自卑忠厚的神祇，或許是曾因為貌醜被母神赫拉抛棄過的緣故，這位可憐的天神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苦難幾乎視為理所當然，僅有很少的時候才會選擇抗争和爆發。使他回歸奧林匹斯山的那把著名的椅子，便是他為數不多的抗議。而大多數的時候，赫淮斯托忠誠地讨好着自己的妻子——此刻赫爾墨斯心急如焚地飛越過的華美宮殿，便是赫淮斯托獻給妻子的禮物。

這的确是一座天上人間再難有的美麗宮殿，遍布珍奇異寶與盛放的百花。香風拂動層層的輕紗帷幔，雕刻細微之處更見精致與華麗，古樸巧拙并存，可見赫淮斯托的用心。但諷刺的是，這裏卻成為了阿芙洛狄忒與衆位情人歡|好的風月之地。而赫淮斯托永遠在殿外沉默地打着首飾與器物，一言不發。

赫爾墨斯心急如焚地略過殿外沉默的火神，并沒有向往常一樣和他打個招呼，而是直接進去內室尋找阿芙洛狄忒。之前宙斯宣布決議之後十二主神紛紛離去，他和阿波羅說話只耽誤了很短的工夫。美神此刻應當剛剛回到宮殿，還未進入酣眠。假如稍晚一些，打擾了這位嬌矜傲慢的女神，那麽索要鉛箭便會更加的困難。

赫爾墨斯雖然焦急卻不乏理智，他在即将進入宮殿深處時停了下來，向一位經過的侍女打聽美神的消息。得知對方并不在補眠或是會情人之後，又請求這位侍女代為傳達。不多時，侍女便笑意盈盈地走了出來，向他說道：“愛與美之神正在內室等候您的到來。”

赫爾墨斯感謝了她，并且推開了內室的最後一道門。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輝煌的金燦之光，數不清的寶石流光溢彩。而其後便有溫柔醉人的異香撲鼻而來。輕紗的帷幔層疊，一半放下一半挂起，是欲遮欲掩的朦胧。随着一陣輕靈的樂聲，飄舞的帷幔們升起，露出一只極大的、貝殼狀的花雕大床，而阿芙洛狄忒正躺在上面。

她的周圍散落着數不清的珍珠，身下鋪着厚而柔軟的紅絲絨，側身躺着，目光溫柔又動人。她的身上只蓋了一件近乎透明的藍色披衫，瑩潤潔白的肩膀與形狀美好手腿都裸|露在外。那衫子不知是何方尋來的奇珍異寶，在夜明珠的照射下隐隐地流動着波光，使她看起來就好似浸潤在海水中一般。她海藻般的長發繞過脖頸，長長垂落到地上。她的神姿與儀容都是極致的完美，這種完美并非某個瞬間的神魂所聚，而就是她的存在本身——愛與美之神，阿芙洛狄忒。

此刻她正撐着一只雪白的臂膀，慢慢從貝殼的蚌心起身，仿佛春睡才醒。那荷葉狀的貝殼，正是她從海洋赤身裸|體地中誕生時，腳踩的同一只。此刻阿芙洛狄忒的神态慵懶而嬌憨，分外迷人。那流動的藍衫自然而然地從身上滑落，愛與美之神打了個呵欠，随意地拉起來了一些，蓋在自己的腰上，坦然又天真地裸|露着自己的一對乳|房。她長長的頭發随着起身的動作貼合了她身體的曲線，阿芙洛狄忒伸出一只手，嬌美而嗔怪地說道：

“親愛的赫爾墨斯，好人啊，你是特意來看望我的嗎？”

赫爾墨斯心中一頓，明白事情難辦了。

很顯然，剛才的侍女不會有膽子打擾阿芙洛狄忒的酣眠，所以她此刻春睡才醒的姿态使刻意擺給自己的——再看一看阿芙洛狄忒此刻柔婉迷人的風情，赫爾墨斯還能有什麽不明白？這位愛與美之神，一向是愛與男性神祇們尋歡作樂的呀。

赫爾墨斯內心叫苦不疊，分明心急如焚，卻又清楚自己不得不穩住對方。假如貿然拒絕對方求|歡的意思，必然會使這位傲慢的女神勃然大怒，從而失去最後的希望——他必須想出一個婉轉的回絕方式來。

這位向來口齒伶俐的騙子之神挂念着自己的愛人，在心中再三再四地斟酌，等到那位美麗的女神開始不耐地催促起來之後，才開口吟誦道：

“永生的阿芙洛狄忒，寶座上的女神，宙斯的溫柔多情的女兒啊！求求你，莫要再繼續這善意的戲弄。女神啊，別再用痛苦和焦慮折磨我的心！或許您會把我的話語當成年輕人的妄言，可假使您的腳步願意離開這輝煌的宮殿，翩然降臨幽冥與人間的交界，您那純潔善良的心靈，怎麽會不為這世間罕見的慘劇而痛苦呢？愛與美之神阿芙洛狄忒呀，可憐可憐你的兄弟，解救我于萬般的苦難之中吧。我的心靈仍在求告與呼喚，您忠誠的兄弟赫爾墨斯盼望您的幫助！”

“在那黑暗死寂的幽冥深淵，是世間所有生靈所厭惡不及之處。以您的青春與鮮妍，是無法想象那種黯淡的景象的。可是我們可憐的姐妹珀耳塞福涅，卻要被迫成為那裏的王後！阿芙洛狄忒呀，我曾經見過心靈手巧的赫淮斯托，他為你打造了一輛精美無雙的馬車！一群金翅之雀為你駕車，它們迅捷地撲着翅膀，穿過天空的皎潔，自豪于能把您的車架帶到任何角落。可是，它們是絕不願意飛向冥界的！您永遠年輕的面容上浮現着歡樂之光，像您這樣的人怎麽應當被煩惱困擾呢？您美麗的眼眸永遠不必直視哪怕一寸的深淵——可憐的珀耳塞福涅卻虛弱地被禁锢在冥王冰冷的黑色馬車中，駛向沒有希望的未來！”

“我為何來尋找您，我最善良美麗的女神？因為我知道您是唯一願意幫助珀耳塞福涅的人，而您也是諸神之中唯一有辦法做到的人——神王無法命令冥王，但您卻可以讓厄洛斯交給我一支鉛箭，解除先前那個錯亂的魔法！只要輕輕地一刺，您的姐妹便會獲得自由，而她會永遠感激您的恩德！整個奧林匹斯山都會傳頌着愛之偉力，也歌頌您的名字，阿芙洛狄忒！”

赫爾墨斯說完了這些話，便自覺已經盡到了全力。然而年輕的神祇面上雖然顯得誠懇又可靠，心裏卻着實沒什麽信心：這樣的甜言蜜語，足夠打動阿芙洛狄忒嗎？而她又是否能忘記求|歡被拒的不快，向可憐的珀耳塞福涅伸出援手？他緊緊盯着美神絕美的面容，不肯放過上面的一絲變化。

阿芙洛狄忒随意倚靠在貝殼上聽着，時不時抓起一把珍珠把玩，兩只白皙秀美的足|交疊在一起，纏繞着薄紗。她終于聽完了赫爾墨斯全部的言辭，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然後望着他，妩媚地微笑了起來。

“赫爾墨斯，”愛與美之神懶洋洋地支起了身子，聲音沙啞又媚人，“你可真是……十分、十分、十分的狡猾呢。”

作者有話要說： *赫爾墨斯最後的吟誦部分改編自公元前流傳下來的一首阿芙洛狄忒頌歌《永生的阿芙洛狄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