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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誰??

持缽尊者仰着下巴望着這兩人, 有些失神,按照凡人的說法,直視神祇是不合乎禮儀的, 但在這裏, 本就沒有那麽多的規矩束縛。

因此他才從這兩位天帝之子相似且俊美的面容, 發現了極大的不同。

着藍紋的男人頭戴銀冠,氣質更顯冷峻寡淡, 似乎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曾有,給人難以接近之感。

持缽尊者視力很好, 他還注意到對方雪白的臉頰肌膚連接頸項的下颚線處,有一層淡淡的細小藍色鱗片, 這痕跡很淡,難以察覺。

另一位着紅紋袍服的男子則頭戴金冠,更顯尊貴非凡, 嘴角始終噙着抹笑意,連看向他們的眼神都是帶着暖意的,只不過周身環繞着久居高位的孤高并不親切。

在臉側同樣的位置,也有一層淡淡的紅鱗,在金光的照耀下, 像是有流光滑過。

兩人身量相同, 就連長相也有幾乎分相似,出類拔萃, 怕是三界間再無人能匹敵。

尊者知道, 他們是天帝與天後在上古時期便誕下的雙生子, 自然得天獨厚。

只不過先出生的哥哥司管水神之位, 而弟弟便是司管火神之位。

持缽尊者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發現白底紅紋頭戴金冠的天神貴客正銜着促狹笑意望向他,也不出聲提醒。

可能是想不到西天還有這種盯着他猛瞧的菩薩。

好在尊者臉皮算撐得住,畢竟他早已擯棄俗世的情情愛愛,單純只是欣賞之意,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僅僅是抿唇淡笑而過,言談間不卑不亢并無恭維之意,“在下法號持缽尊者,喚我淨塵便好,奉如來之令恭迎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這邊請。”

戴金冠的火神在路上的時候偶爾會跟他說些話,顯然對這個從未踏足的地方保留着一定的好奇。

而戴銀冠的水神則面若冰霜,一言不發,與其說是掌管天下水源,不如說管着那極地冰川更為合适。

被看不見的淨塵在聽見持缽尊者介紹自己名諱的時候,心緒頗為複雜,甚至沖淡了被兩位神祇沖擊起的震驚。

如果說從容貌上來看,兩人必定有瓜葛,但現在連名字都一樣,未免這瓜葛也太深了吧……

他多打量這兩位天帝之子的容貌,心中隐隐約約升起些熟悉感,看來這都是本就見過引起的?

突然覺得有些沉重,連赤缽都端着快無力。

論經法會要等過幾天才會舉行,所以今天只是招待這兩位休息,并沒有什麽別的事情。

尊者既然接了這份差事,做事必定是體貼周到的,并不想給這兩位神祇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于是帶他們游覽這極樂世界的美景,其實說是美景,但最漂亮的只有一處,那便是靈魂進入這裏的入口。

這裏如同森林,擁有各種顏色的植被,中間還穿梭跳躍着由雲彩組成的動物們,看起來太過于夢幻而顯得不真切,似乎一觸即碎。

但是在植被上偶爾會飄出一朵白乎乎的光團,離開森林後往看不見的遠處菩薩殿去了。

這些光團很少,偶爾才會出現一個。

“能進入極樂世界的靈魂極少,而森林也是孕育新的生命的象征,所以這裏的名為重森。當他們來到這裏後,所有的煩惱憂愁都會消失不見。”

這裏也是極樂世界中少有比較與衆不同的地方,持缽尊者有時候就會過來看看,看着那些光團,就會想着自己是不是也是從這裏來到極樂世界的。

只不過時間太過久遠,記憶不怎麽清晰。

“這裏還真是冷清啊,比起天庭有過之而無不及。”火神顯得頗為漫不經心,對重森的興致不是那麽多大。

只不過餘光瞥到淨塵的時候突然繼續道:“除了你,這裏竟然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尊者只是淡然一笑,面上倒是顯得端正穩重,心中對從未去過的天庭卻又有了神往。

在書籍中曾經看見過,天庭不僅有各種珍禽猛獸,仙子仙女也各有風骨,神仙們還會時不時下凡救世,在凡人們心中備受尊崇……

因此才有無數人修仙,願意做那快活神仙,而只有極少數人願意擯棄一切欲念做個苦行僧來這極樂世界。

但這些念頭在他心中也只是短暫一瞬,并不長久,這種無用的神往不值一提。

見火神興致不高,尊者就提議回房間休息,五官線條淩厲的男人嗯了一聲,沒有異議。

但神情冷淡的水神卻對這重森有些興趣,深邃的眼瞳中倒映這重森散發的七彩光芒,遲遲沒有擡步。

火神眉梢狠狠一揚,帶着些桀骜不羁,莫名有些痞氣,完全不似什麽清心寡欲的神祇:“怎麽,你喜歡這?不如就留在極樂世界天天看那些飄上來的光團算了。”

他對待自己名義上的兄長态度間沒有半點恭敬的意思,口吻也算不上和善。

這一切都被尊者看在眼中,想來這兩兄弟或許正應了水火不容這詞,關系也并不融洽。

這一路來,這兩人連個眼神交彙都沒有,這還是火神第一次主動跟水神說話。

聽說天帝很快要在水神和火神之間選任下一任天帝,關系緊張倒也不意外。

只不過水神似乎忽略了火神話中的深意,唇形優美的薄唇輕啓:“留下也并無不可,只是怕驚擾了佛門清靜地。”

火神:他知道水神是說真的。

水神性子冷,也不喜那些身外之物的紛擾,這極樂世界竟比天庭還更适合他。

忽然,水神眸光一轉,撞上了不知道為什麽而再次有些呆愣的尊者。

對方因為視線相觸,當即不自然扭過頭,脖頸細膩肌膚泛上一次如同蜜桃般的薄粉。

之前表現的禁欲端正的尊者,竟然這樣就感到羞怯?倒是有些過分純真,如同白紙。

但持缽尊者真的不是因為羞怯,而是因為尴尬才會這樣,他甚至開始的擔心自己老是因為這兩人的皮相而呆滞,會丢了西天衆佛的顏面。

阿彌陀佛……尊者在心中念了次清心咒,才将自己臉上的熱度給壓制下去。

結果剛重重一喘氣,發現火神也正雙手環臂看着他,之後目光像是無意般經過水神,轉身先一步走了。

背對着他們的時候,那始終帶着笑意的唇難得抿緊,眼底深處還帶着晦暗不明的情緒。

最終無聲道:有趣。

極樂世界極大,住所也衆多,并且經由法術變幻的居所豪華寬敞,并不像凡間寺廟中的簡樸。

加上有從天庭帶過來的仆從,他們生活倒沒有任何不便利的。

在持缽尊者的安排下,加上水神和火神兩看相厭的表現,便将他們的住所隔開,相距兩頭。

在将火神送回休息後,尊者在心中松了一口氣,火神氣場太過淩厲,雖然對人和善,但總給人一種極具攻擊性的感覺。

只剩下他跟水神兩人的時候,對方那種無欲無求的冷淡氣場,反而更加讓人舒适。

少了很多拘束後,尊者臉上的笑容都更加真情實感。

但讓尊者有些意外的是,這位水神大人,并不想回房間休息,而是主動提起聽聞藏經樓,想去觀摩佛經。

雖然言辭很少,但眼神中确确實實是想看書的,是位極為好學的神仙。

等将水神帶到藏經樓中,對方一目十行的專注模樣也證實了「好學」二字。

尊者也沒什麽事,加上他們本就是不需要睡覺休息的,所以便一人拿着卷書看着。

尊者對這裏了如指掌,但水神卻像是來到了桃花源,遨游在書籍中不知疲倦。

有時候他因為眼睛幹澀而擡頭,卻只能見到水神那修長淨白的手指翻動着紙張一目十行。

這樣的氛圍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長久以來孤單一人的他,忽然覺得有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很不錯。

不過他與天帝之子間相差甚遠,終究是做不了朋友的吧……大概?

正這麽想着,水神卻将書舉起,指尖點着其中一行,冷漠的聲線帶着點淡淡疑惑,“這是什麽意思?”

原來,也有天帝之子不知道的東西,尊者心中如此想,但卻耐心跟對方解釋。

尊者面帶笑意,眉眼彎彎,精致隽秀的臉蛋瞬間神采更甚。

水神從小讀書萬卷,才氣盎然,在三界中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甚至偶爾下凡随口做的一首詩都廣為流傳。

但對于佛經的理解,他确實沒有持缽尊者透徹,原本看着書頁的眸光竟漸漸轉移到那不停張合紅潤的唇上……

淨塵作為旁觀者,看着眼前的一切,都覺得這兩人很适合深交,像是兩顆孤獨的行星因為引力而彙聚,雖然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萬一維持現狀,那便再好不過了,不過他詭異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恐怕不會有這麽的簡單。

他們在藏經樓看書,一直到次日法會開始前夕才離開這。

在離開這裏之前,水神對手上還沒有看完的經書有些不舍,便眉宇微皺道:“能借出去看嗎?”

尊者面上一派正經淡然,但心中卻忽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便言辭肯定道:“藏經樓中的書卷都十分珍貴,是萬萬不可帶出去的。”

水神皺眉的弧度加深,俊美無匹的面容有了些憂郁之色,但還是打算将手中的書歸還。

“等等,其實你作為遠道而來的稀客,我就算是稍作隐瞞也願意将它借予你,只不過嘛……”

尊者刻意停頓,打量水神臉上的表情,但對方除了微皺的眉宇,卻沒有任何的變化,并不顯山露水。

他悠悠繼續道:“若是水神願意誇我一句,那便可當作是借書的謝禮了,你看如何?”

越是跟人熟悉,尊者便越不會再端穩重的架子,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是他所愛。

水神或許是從未誇過人,在這種問題上竟沉默下去。

尊者無意為難,借書一事,如果是水神的話,那只是輕而易舉,就算他将這本書毀壞,如來也定不會怪罪。

玩笑開夠,尊者正打算坦誠……

“你的痣,很好看。”

尊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嗯?”

水神抿緊薄唇,擡手本想指給人看,但最後卻又放了下去,不再言語。

“哈哈,我只是開玩笑,你盡管看便是。”尊者解釋完之後,眼神不自覺凝滞。

原來……水神會笑的嗎?

雖然只是輕微牽動唇角,帶着些無奈的笑意,但确實是笑了……

法會正式開始,由于有了天庭的參與,更顯莊重。

在法會上,如來宣講佛法,包含萬物,其中奧妙需得細細回味。

當神佛各抒己見時,也是兩界交好的象征。

法會需要持續的時間很長,但卻會給予休息以及進食的時間。

雖然他們已經脫離了凡胎,但進食對于衆人來說更多的則是一種享受,并不是必需。

而極樂世界的清淡齋飯,更是別具風味,在其他地方可吃不到這種美味。

即使是口舌挑剔的火神,也覺得頗合胃口,只不過缺了舞蹈和美酒,總歸是少了些滋味。

他擡眸間發現,那負責招待他們的尊者正與水神并肩而坐,沒想到才幾日,這竟是如知己一般了?

自己這清心寡欲的兄長,什麽時候還想着交朋友了……

火神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不覺間竟捏碎了筷子,松手後化作一片白沙。

嘴角噙着的淺笑也化為冷笑,眉宇間多了幾分戾氣。

在這天之後,法會結束,藏經樓中又多了另一人的身影,火神。

尊者不明白這看起來關系極為差勁的兩位神仙是怎麽做到對藏經樓情有獨鐘的,即使他們能做到将另一人當做空氣,視而不見。

可這就苦了尊者,夾在中間很是難做。

尤其是火神可不是好相與,好戲耍的,時常在他與水神溝通的時候來打斷他們,并且提出自己的問題。

那些問題在尊者看來,都是些極為簡單的,他猜測估計對方只是想與人說話,加入話題吧……

夾在中間的感覺是真的不好受。

但到現在,這兩人還沒有打起來,或許是顧及到極樂世界清靜地,因此才忍了下來。

也是因為接觸的多,尊者才知道,原來天帝的心更加偏向于火神,畢竟水神這種冷漠的性格,對于三界之事半點興趣也無。

心中的天秤會偏向火神也并不難理解,至少火神的野心,是從眼神中就透露出來的。

因為火神有事沒事的來刷存在感,水神的寒氣有如實質已經面癱許久,尊者都懷疑這人快被他弟弟氣出內傷了。

但兄弟之間,怎麽能有隔閡呢?

想到這裏,尊者知道自己行善助人的時候已經到了!

他開始找水神和火神的随從詢問,兩人之間有沒有什麽共同的興趣愛好……之所以想這麽問,都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幫助二人重歸于好。

雖然嘛,他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沒有關系好過的時候……

一直跟在尊者身邊的淨塵看見了他所做的一切,越發覺得兩人就是一人,如果換成現在的他,也會想着幫助他們緩和關系。

畢竟現在看來,至少都已經是朋友了。

淨塵在這裏待得時間也挺久的了,從一開始因為擔心外界彭芸等人的安危迫切想要離開這,到發現只是無用功耐心旁觀,再到現在津津有味……

竟覺得時間過的格外的快,而現在尊者這種生活,正是他心底骐骥的。

他常年待在深山寺廟中,除了師父再無其他玩伴,這種珍貴的友情與暢談佛經的生活正是他曾經在夢中隐隐窺探到的一角。

甚至他的情緒都似乎跟這位尊者共同,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褪下過……

不過作為旁觀者,或許對一切更加能看的清晰些。

有好幾次,他都發現水神放在膝頭攥緊的拳心,但臉色卻平靜如常,對自己情緒的控制力極高。

也正因為這樣,尊者始終都會更加崇敬這位品行高潔,不悲不怒,不争不搶的神祇。

但無論是淨塵還是幻境中的尊者都不知道的是——

火神從小到大,對自己的兄長無論如何都要多些了解,對方才不是什麽竹蘭君子,不想搶的,那都是不在意的東西罷了。

而很巧的是,對于水神真的在意的,他是怎麽也想得到手。

從随從口中,尊者确實知道了他們之間唯一的連接點。

都喜歡品酒,不同的是,一個是豪飲,一個是淺酌細品。

但這極樂世界怎麽可能會有酒的存在呢?

可是既然決定幫助這兩人緩和關系,那便需要付出行動才行。

他深思後,在法會結束的當天,還是決定去跟觀音請示。

觀音神通廣大,并且并不局限于這極樂世界,所到之處既廣,自然知曉這世間的美酒佳釀處于何地。

如果是法術變出的酒,可不一定有那凡物美味。

他本來還有些忐忑,但觀音在聽他說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後……

樂呵呵笑道:“稍等,很快。”

随後觀音便不見蹤影,但僅僅是兩個呼吸的時間,對方便又回到了殿內。

并且還帶回了數十壇醇香美酒。

持缽尊者當即道謝,垂頭的時候卻聽耳邊說。

“你本是好意,天庭來客所愛之物,好生招待也是自然,但你需記住,酒肉乃是讓人昏沉放逸之物,既已修的金身,萬萬不可破戒。得與失,僅僅是一念之間。”

“弟子明白。”尊者說完便擡頭,但哪裏還有觀音的蹤影?

他隐隐覺得觀音的話還有弦外之音……

帶着這麽多來自人間的美酒,尊者想了想,在別的地方品嘗總歸是不太好的,只有他管轄的藏經樓最為合适。

藏經樓外還修繕有涼亭,供人小憩,有時候他們也會帶着書在外面看。

現在法會已經結束,很快水神和火神就會離開極樂世界。

在涼亭火神看見尊者為他們準備的東西時,就只覺得或許這是一種踐行的方式,笑意跟着加深。

而水神眼神卻有隐憂,他在極樂世界中并未見過酒肉,是在擔心尊者會因此事受到牽連。

尊者解釋是經過觀音準許後,才真正開始品起這美酒佳釀起來。

火神甩開酒樽,抱着壇子往自己口中一灌,大口豪飲後将酒壇子重重放在桌上,一抹嘴角:“凡間的酒竟比天界的更烈一些,不過味道倒是極好的,哈哈!嗯?你怎麽不喝?”

尊者看了眼儀态風度極佳的水神,那酒樽中清亮的美酒,自以為不着痕跡地吞了口液,擺手道:“這些都是特意為你們準備的,佛門中人,不得飲酒。”

而将尊者眼底深處看的真切的火神只是意味深長道:“是嗎?那你們的生活該多無趣啊。”

尊者只能但笑不語,即使心中已經在想自己好像修行還不夠導致毅力不穩。

今天的水神換了身淺藍色的松散長袍,也未束冠,多了幾分随性慵懶,拿着酒樽搖晃的時候,又有些風流韻味。

跟平常似乎有些不同,不過水神的酒量應該一般,光是幾杯酒下肚,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睛就已經浮現出霧氣,淡化了無形給人的冷漠距離感。

而也不枉費尊者的苦心,這兩人難得地進行了平和且簡短的溝通。

“聽說魔界又想生事,父親想派我們一起去踏平他們,收複魔界,你如何看?”火神喝了酒,言行也跟着更加不拘束,換成平日,他可不會跟水神說這些。

水神微微斂眸,纖長的睫毛在眼下灑下片陰影,下颚處的藍麟閃着細碎的光,說話時帶着淡淡酒氣,“我不喜歡戰争。”

他這麽說引來火神的一聲嗤笑,雖然這個答案是在意料之中,但始終想不透,天帝在上古時期就是以戰神戰無不勝聞名四海八荒。

而自己的兄長為何身上也流淌着天帝的血脈,卻跟他截然相反,一絲血性也無。這也是從小他就看水神不順眼的原因。

也就這麽短暫的溝通,他就不願再跟水神多說,轉而将注意力放在讓他更順眼,更感興趣的人身上。

他頭上的金冠将人襯托的氣宇軒昂,雙手托住酒杯:“尊者,我敬你一杯,感謝你這段時間的費心款待。”

尊者倒是沒有想到火神會突然敬酒,正打算以茶代酒的時候……

“這怎麽能行,如此美酒,你卻連淺嘗小口都不試試,那不是人生一大憾事嗎?”火神在煽動人心這方面,倒是有些心得。

他又多說了幾句,勸的本就存了點想嘗嘗心思的尊者沒有忍住。

可只要第一口下肚,哪裏能是淺嘗這麽簡單?

水神在人喝下第一口後,便按住了那擡起酒樽的手腕,“醉了可不好。”

可已經一口就上頭的尊者,早已經控制不了。

偏偏火神還在拉着尊者豪飲,姿态放縱,仿佛這不是什麽極樂世界,而是天庭中的炙火殿,好不快活。

水神酒量一般,他很懂得适可而止,但拗不過已經醉酒的尊者勸酒,便多喝了幾杯。

尊者喝醉後更加愛笑了,并且止不住的話,之前藏在心底,對天庭乃至三界的好奇都被他抒發出來……

“你們天庭也有許多書看嗎?水神大人,咦……你怎麽睡着了?”

水神跟他相反,酒品也極好,喝醉之後僅僅單手支着額頭,閉眸睡去,很安靜。如同畫卷中人一般。

唯獨火神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就算再來百來斤酒,他也能屹立不倒。

他看着尊者雙頰酡紅,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濕潤清澈,唇上的小痣也因為水光更顯紅潤,回答他道:“天庭的書并不比極樂世界少,水神呆的最多的地方,也是那。”

火神随意提起酒壇給尊者空掉的酒杯灌滿,眉如刀裁,目如朗星,雖然跟水神長相八分相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你喜歡他?”

他的話讓尊者遲鈍昏沉的大腦更加迷糊,良久才緩緩答道……

“喜歡。”

火神嘴角的笑意一下垮下去,極少黑臉的他陰沉模樣有些駭人。

但尊者隔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得此良友,此生無憾。”

水神也說過,就算離開極樂世界,也會時常來探望他,有這樣的朋友,大概會給他在極樂世界的生活增色不少吧?

火神面無表情的時候,跟水神更加相似了,他看着因為醉酒趴在桌子上昏睡過去的尊者,帶着些嘲弄意味:“見證你們之間的友情,真是讓我非常不爽啊。”

他眸光轉向距離極近的藏經樓,裏面還有裝飾用的長明燈,金色燈火搖曳着……

随後擡起了自己的手,食指間冒出一簇紅色火焰,無風自動。

而他輕飄飄的一個彈指,這火焰竟直直飛入藏經樓,星星之火最終席卷了整棟樓,滿天的火光,給這色彩匮乏的極樂世界增添矚目的紅。

很美,毀滅之美。

看着這一切的的淨塵之前還面帶笑意,在火神變了臉色的時候他就預感會發生什麽,結果萬萬沒想到會是點燃了整棟藏經樓。

藏經樓事關重大,而且火神之前還算和善,與尊者關系頗好,現在卻做出了這種事!

他想做些什麽去滅火,但卻什麽也做不到,這裏的一切都不受他控制,眼睜睜看着那藏了上萬卷珍貴經書的閣樓被火舌瞬間吞沒大半……

而在吞沒只剩小部分的時候,才有聞訊趕來的菩薩施法滅火,可惜——被毀掉的書沒有複刻,更加沒有辦法複原了……

這一切,最後被問責的都是持缽尊者。

尊者怎麽也想不到,昨天的時候還如此暢快,今天就被押在大殿,等待如來的發落。

一切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身上像是背了座無形的大山,讓他無法直起膝蓋站起來,跪在地上,面帶忏悔之意。

再也沒了當初位于十大阿羅漢之中的閑适淡然了,此時的他與凡人并無差別,“弟子知錯,破了戒律,但憑佛祖懲罰,絕無半點怨言。”

四周站着的諸佛目光彙聚在他身上,表情各有不同,但眼神卻帶着相似的悲憫,好似已經知曉持缽尊者将會面臨什麽……

如來垂眸,表情未曾改變一絲一毫,緩聲開口:“破戒,生了五情六欲;失職,衆多佛經被毀時全然不知;根源,也一問三不知。你并不知錯。”

尊者頭埋得更低,他确實不知道這場火的源頭,實在沒有臉面,心懷愧對。

他從沒懷疑過會是水神,亦或是火神做的……既然信任,又何必懷疑?況且這麽做,對這兩位高貴的天帝之子沒有半點好處。

但他不知道,并不代表如來不知道,但這一切的問責,只能落在持缽尊者的身上。

畢竟極樂世界偏安一隅,并無能力與天庭對抗。

本來用來原諒佛法的大殿,此時卻用來做對尊者的審判。

如來的聲音很威嚴,清晰地在殿內回蕩。

“持缽尊者淨塵,罪業深重,罰入六道輪回十世,受盡世間疾苦,需功德圓滿,方可重返極樂世界。”

被壓的擡不起頭的尊者渾身發僵,最終還是緩緩擡頭,拜謝如來。

看着這一切的淨塵也許久沒有笑過了,對于所謂的十世輪回洗脫罪業,再聯系到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幾世呢。

仿佛之前愉快時光,只是為了現在進行的鋪墊。

他看着持缽尊者的法器,僧袍,佛珠等等都離去,僅僅身着白色素淨裏衣踩着雙布鞋,毅然踏入了重森,随身身影化為萬千光點,被吸入植被中。

這便是徹底離開了這極樂世界。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信仰産生的動搖,原來神佛之間,也會因利益而勾心鬥角嗎?

淨塵手中的赤缽竟擅自飄向重森的方向,竟是想跟随進去的感覺,只不過中途又調轉方向回到淨塵手中。

或許是意識到這已經是發生過的假象,不可改變,也或許是意識到,眼前的淨塵才是塔真正的主人。

淨塵還聽見了随從的哭聲,按理說這裏已經沒有貪嗔癡憂愁了,但那哭聲确實真切讓人動容……可惜持缽尊者是聽不見的了。

“這重森是所有人的入口,怎麽唯獨卻是你的出口啊?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一定要回來啊,唉,受這些罪,真是……”

老者或許也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了,他對自己人間的記憶已經不怎麽清楚,但這麽多年尊者是如何對待他的,他卻記得一清二楚。

淨塵回身看向老者,還不等他看的真切,這個世界就開始分崩離析了!

天空開始出現裂紋,而重森也化為被風吹散的塵土,老者也開始出現虛影最終直至透明消失不見……

等所有異象都不見之後,周遭像是被無邊無際的黑夜籠罩,也像是被關進黑色的盒子中,壓抑憋悶。

不過好在周邊忽然飄起螢火微光,照亮這暗沉沉的空間,平白增添了幾分浪漫。

而仍舊維持着沈恭模樣的人,身影卻在這抹不開的濃墨中浮現,不過那雙眼眸跟沈恭差別卻極大。

注視淨塵的時候擁有更多的感情。

淨塵忽然感到,至少目前來講,兩人之間實力的差距是極大的,對方竟能創造出這樣真實的幻境,除了神祇,還能有誰能做到?

他不自覺後退一步,臉上的笑意只是浮于表面:“現在我知道我是誰,那你呢?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應該也沒有什麽遮掩的必要吧。”

淨塵心中升騰起強烈的好奇心,幻境中那最後關頭推「他」進火坑的人,和難得志趣相投的知己,到底會是誰?!

在等待對方回應的過程中,他幾乎屏住呼吸,生怕自己聽漏掉什麽。

哪知對方只是輕笑一聲,嗓音低沉悅耳,會讓人産生不自覺的酥麻。

這聲音已經不是之前沈恭的聲音了,但淨塵回憶那才看見過風姿綽約的兩位天帝之子,聲線很相似,但具體是他們之中的誰,還真的不知道。

“确實沒有遮掩的必要,等下次見面,你自然會知道,只不過……如果你能自己找出答案,那更好。”說到後面,話中的笑意淡去。

這之後,淨塵僅僅是一個眨眼,再看見的便是彭芸等人了。

“法師!你怎麽忽然消失了?”彭芸滿臉激動,差點上前去擁抱他,但忽然又紅着臉收回手。

“幸好幸好,我就說祈禱有用的吧。”眼鏡男雙手合十抵住額頭不停念着阿彌陀佛。

“之前那個沈恭說你很快就會回來,然後就消失不見了,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裏等你。”老太太想起之前那個沈恭。

實在是太可怕了些,不過至少真的放淨塵回來了。

淨塵心裏驟然暖暖的,因為突然接收太多東西而有些雜亂的大腦也跟着輕松起來。

真的,結束了。

當他們一行人離開這個小鎮的範圍後,站在公路邊。

他看見所有人坐在貨車後車廂有說有笑,還在揮手跟他道別,随後消失在視野中。

很快,他也感覺到了身體內升起的輕盈感。

“恭喜玩家,任務完美收工咯!”司過的聲音始終還是活力滿滿,消失很久的他終于再次出現。

淨塵還沒來得及打量周遭陌生的新環境,首先就被面前放大的面板占據眼簾,只見面板上面顯示着——

山羊人的秘密通關結果:

主線任務,已完成。

支線任務,已完成。

最終評定分數,A+,獲得相應積分1200,可在商店兌換道具。

游戲出現bug,額外補償獎勵積分10000。

現剩餘積分情況,10200。

淨塵也沒想到會收獲這麽多,在扣除了之前預支的積分情況下,一切似乎都變好起來。

他随後又想到,如果真像幻境中來講的,他只是下凡受罰持缽尊者,或許真正應該做的是多積累功德。

打開了面板中的商店,指尖觸碰到那扁鵲神藥,這個道具是能夠治愈服用者現有的一切疾病。

只不過因為它的珍貴程度,因此需要消耗的積分也非常的多——10000,幾乎是他這次副本所有的收入。

“我知道所謂的bug是出在沈恭身上,但他到底是誰?是火神,還是水神……”更讓淨塵在意的是,這兩位在天庭待的好好的,又怎麽會出現在這游戲當中?

一定還有些他不知道,那位「沈恭」也沒有在幻境中告訴他的事情。

司過支支吾吾,表現茫然的反應并不讓人意外。

或許是需要他自己去發掘吧。

在毫不心疼地兌換藥品後,他将面板關閉後,他才有心思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

這裏是一居室,面積雖然不算大,但裝飾和家具卻透着中式元素的輕奢,上好的木材百年一遇,珍貴的玉石點綴在細節處。

在司過的介紹下才知道,這裏就是他在谪仙游戲中的休憩住所,當然也可以選擇離開這裏回到原本的世界,非常自由。

“谪仙游戲……如果沒記錯的話,之前是叫作無限游戲的吧?”

“哦哦,那是我們軟件的名字,比較淺顯易懂,真正的名字自然高大上些。”司過在屬于自己的空間中撓了撓腦袋,想起來這回事。

他是跟随面板綁定,平常看不見他的人,但在屬于系統的世界中,他擁有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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