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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閻郁悶地嘀咕起來,“鹽水豬肉……難吃死了。”也不知道這些鬼們有什麽好惦記的。

紅燒五花肉對宋閻來說太難了,他的廚藝僅限于給自己煮碗挂面,這些鬼最多能從他這裏吃到勉強入口的鹽水豬肉。

宋閻走回床邊坐下,被他拉着的鬼先生自然也跟過來了,宋閻反應過來,手放開,臉上依舊是沉思之色。

從他摸不到女童鬼婷婷看,問題可能不在于他,而是這只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鬼先生。

鬼先生瞅宋閻好一會兒,他就飄到床頭的位置,抱膝托腮,雙眸直勾勾地盯着宋閻的後腦勺看。

宋閻坐着思考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準确的答案。

安魂舞對他的消耗比想象要大,倦意不斷湧上心頭,宋閻不再勉強自己,他躺下,拉過薄襟一角蓋在胸口肚子位置,眼睛閉上,算是默認這只鬼賴在他房間的事實。

“明兒再說……”宋閻低語一句,他默認鬼先生繼續留宿一晚,可不表示明兒也是這樣。

他家不收留鬼長住的。宋閻依舊想要堅持這一點不輕易破例。

鬼先生幽幽地看着宋閻,他的眸光一瞬間清澈如鏡,一瞬間沉郁如深淵,不斷切換,并且頻率越來越快。

忽然,宋閻蹙眉側身過來,手搭在他光裸的腳背上時,鬼先生變幻的眸色安定下來,它飄忽地喚了一句,“宋閻……”

“睡覺,不許唠叨,”宋閻并未睡沉,準确地說,身側多了一只能碰到他的陌生鬼,他心如何大,都做不到秒睡和沉睡。

但他一樣不想和這只到了夜裏,情緒過于起伏不定的鬼先生多說話。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認知,到了夜晚,所有鬼的能力都會得到一定加成,他身側這只鬼先生也不會例外。

鬼先生聞言繼續愣一會兒,他側身,當真跟着躺了下來,高大的身軀,占了宋閻一半床的位置。

宋閻很不爽地眯睜了會兒眼睛,又再閉上,他警告道,“不許鬧,睡覺。”

神情極是無辜的鬼先生乖乖點了點頭,眼睛閉上,看着是真的要聽宋閻話,一起睡覺了。

時間不斷流逝到了後半夜,宋閻終是抵不住不斷湧來的困意,他的意識少許混沌,但随即又清明起來。

“噠噠……”是宋閻的腳步聲,他不在他家的床上,而是在一個點滿了白色燈籠的青石子兒路上。

路邊巷子兩側,白色燈籠蔓延了很長,幾乎看不到盡頭,他頭頂的天空黑沉無比,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

“呼呼……”

風很大,宋閻忍不住縮了縮身體,他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穿着的不是他白天的那套運動服,而是一件青色的舊式長袍。

“呼呼……呼呼……呼哧,呼哧!”

風聲裏漸漸多了幾聲急促的喘息,宋閻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他被困在這個空無一人的老巷子裏很久了。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他在這個鬼打牆似的巷子裏停留越久,他遭遇危險的可能性就越大。

“嗚嗚,嗚嗚……”

呼呼的風聲漸漸小了,轉為一種似哭泣的嗚咽,而宋閻也終于穿過迷宮似的小巷子,抵達巷子盡頭的宅子。

“咔嚓”一聲,不等宋閻推門,門從裏面打開,并且一連七八道門接連為宋閻打開,和外面白色燈籠飄飛的巷子截然不同的是,這個宅子裏各道門上點着的全是紅色的燈籠。

宋閻有片刻猶豫,但還是擡步進去,毫無疑問,他被困到一只鬼的夢境裏。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要從這個夢境裏走出,就必須要見到把他帶到這個夢境裏的那只鬼。

一道門接連一道門走入,風聲愈發小了,最後那扇唯獨沒打開的門前,宋閻已經聽不到什麽風聲,同樣他也沒有聽到門那邊的任何動靜。

宋閻上前,将門緩緩推開。

屋內的擺設典雅又複古,一個寬大的八步玲珑床前,一盞紅色的燈籠亮着,一個四五歲娃娃穿着紅色睡衣,抱着被子,睡眼惺忪地往宋閻這裏看來。

“嗯?”他歪了歪頭,似乎詫異于宋閻的出現。

宋閻停住腳步,他也沒料到将他拖入這無邊寂寥夢境的鬼,會……這麽小只。

“你找我,什麽事?”宋閻輕語問道。

男童鬼沒立刻回答宋閻的問題,他拉開被子,從玲珑床上跳下,一小只的身體,瞬間變換成為十一二歲少年的模樣,他向着宋閻走來,身形還在不斷長大。

随後他在宋閻漸漸驚愣的目光中,成長為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是……是你。”

宋閻認出眼前的鬼是誰,就是昨兒起就試圖賴在他家不走的那只鬼先生。

意外又不算特別意外。

鬼先生在宋閻身前兩步停住,他凝眸看着宋閻,眸色黑沉冷戾,他問道,“你來收我?”

宋閻迎着鬼先生的眸光,心頭小小地雀躍了兩下,被吓的,随即他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是。”

他的本事僅限于和鬼聊聊天,真正意義上的收鬼捉鬼,他是做不到的,當然,黃婆和宋老漢也做不到。

“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麽?”宋閻繼續面無表情地問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全然錯判了白日裏鬼先生的危險性,将自己拖到現在的險境中,什麽原則都只能放邊兒去,保命要緊。

“哦?”鬼先生又是一聲淺淺的疑惑,随後他再近前了一步,更近地打量起了宋閻。

“已經很久沒看到這樣的眼睛了……”鬼先生低語着,在宋閻以為他要試圖行兇時,他往後退了半步。

“我喜歡你家的床……”他語調幽幽,形容是貨真價實的鬼魅,此刻卻将“無賴”二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白日裏宋閻擺明了不想收留他,現在他就是故意威脅,故意吓得宋閻答應他。

宋閻聞言臉上努力維持的僵硬,無法繼續,他擡眸瞪着鬼先生……不,是大鬼王,但少許時刻過去,宋閻還是選擇認慫,“行……”

再倆月他就要上大學,到時候住校的時間更多,那床他已經睡了好幾年了,就是讓給鬼先生了,也不算大虧。

這時大鬼王的手落到了宋閻的頭頂,揉了一下,就落到了宋閻的臉頰處,再輕輕揪了一下,算是回報宋閻之前對他的臉頰的“蹂躏”,他帶着少許調笑的語調低語道,“乖,不生氣。”

“還有……我叫慕修。”

宋閻繼續瞪眼,但他眼前的大鬼王慕修頃刻間如煙散去,随他一同散去的,還有屋內擺設,宅子,古鎮……

“喔喔……喔!”隔壁黃婆家的大公雞小紅對着初升的紅日,高昂晨鳴。

床上側身躺着的宋閻,緩緩睜開了眼睛,随即,他驚坐起來,沉澱了好一會兒思緒,他才将頭轉向身側還在安安靜靜睡着的大鬼王……慕修!

但宋閻一時間卻還拿捏不好對待這只大鬼王的态度,是踢他,踢他,還是踢他呢!

鬼王慕修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揉了揉眼睛,也緩緩做起來,并對着宋閻呈現他最明亮的一個笑容,還萌萌地歪了歪腦袋,“喜歡。”他喜歡和宋閻一起睡覺。

“呵呵……”宋閻僵硬地假笑兩聲,但眼睛依舊盯着大鬼王慕修看。

這不會還是只精神分裂的大鬼王吧……如果不幸是這樣,從目前看,至少是兩種人格了。

宋閻感覺到煩惱,他碰到大鬼王的經歷屈指可數,和它們對抗的經驗半點沒有,他不知道,他稍有不慎惹怒大鬼王慕修後,會有什麽後果等着他。

宋閻盯着慕修足足三十分鐘,他才将頭擺正,然後起身抓起衣服,打算去洗個冷水澡。

“出去,”宋閻回頭,伸手将慕修探進來的腦袋按回去。

宋閻想再開口,被他兇了一下的大鬼王慕修就乖乖縮回腦袋,然後蹲在他浴室的門口。

宋閻盯着鬼王慕修多看兩秒,他就将門完全關上,一直到他洗完出來,鬼王慕修都沒再亂闖和探頭。

“你……算了,你跟我來,”宋閻還想再掙紮一下,他面無表情地牽起慕修的手,将鬼王帶往黃婆家。

宋閻寄希望于黃婆九代世襲的底蘊,以及她三四十年專業工作的經驗。到底是纏上他的大鬼王慕修足夠特殊?還是他的能力又有了什麽變化了。而後者對于宋閻來說更加不妙。

然而黃婆不愧宋閻對她八年的認識,她的神色看着比昨夜的宋閻還要詫異,還要茫然,還要失措。

“什麽?你碰得到鬼了?這麽快,怎麽會這麽快!”

黃婆問着,腦袋四處晃悠,眼睛瞪得老大,但她看的地方完全是錯的。

大鬼王慕修可沒和其他鬼那樣愛晃悠,它乖乖給宋閻牽過來,并安分站他身側,整體表現堪稱乖巧,恩……宋閻覺得是讓他略感蛋疼的乖巧。

“慕家……我的祖奶奶,不會是……那個慕家吧。”

從宋閻所說他被大鬼王纏上的時間點看,完全有可能就是黑沙鎮慕宅裏的兇物,早知道,她就不貪那三千塊錢了!

“目前,我應該還只能碰得到它。”

黃婆想到的,宋閻也想到了,基于大鬼王慕修在黑沙鎮那邊得兇名,他才數次認慫得那麽快。

但慕修和他以前遇見得那幾只厲鬼也不大一樣。慕宅那邊沒有繼續深入的調查結果,他也不能直接下論斷。

長凳上,大鬼王貼着宋閻坐下,它眸光低着,落在宋閻牽它的手上。

若非它是鬼,臉色難有變化,否則此刻該是紅的,淺淺的,充滿喜悅和羞澀的紅。

噠噠噠……宋閻好喜歡牽它呀。

黃婆和宋閻憂愁得不成樣子,鬼王慕修獨自違和地害羞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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