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當天中午時分，在提前傳送抵達的一行三十多名狼人剛簡單地吃完午飯後，由于接收陣晶石能量意外提前耗盡，而被滞留在守望者前哨的最後二十名戰士，終于以巨狼形态列隊整齊，聲勢驚人地踏過廣闊的平原大地趕到。

在群狼身後高高揚起的煙塵甚至還未及散去，一道道綻放乍起的白光中，化形的狼族戰士們便豪爽地紛紛上前，與迎向他們早先抵達的衆人招呼笑罵成一片。一時間，整個臨時駐地都是鬧哄哄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在先知吉吉的指示下，輪值做飯的幾位獸人再度掏出一次性貯藏符，從中取出了幾袋早先預備好的幹烙餅，開始分頭派發。還未熄火的四口石鍋內，也被重新加入了大量肉食炖煮起來。

“吉吉大人。”一位剛才領跑在群狼之首，左臉頰有道猙獰傷疤的女性巨狼族戰士，恭敬地上前行過禮，她剛想開口禀報，手中卻被熱情地塞進了兩張分量十足的面餅。最終，吉吉和她兩人只得先離開了喧鬧的人群，來到一處河岸高崖邊的僻靜地。

“說吧，阿特麗斯。”

“是的，大人。有件事實在有些奇怪——”低下頭，沉吟着稍稍組織了下語言，被吉吉稱呼為阿特麗斯的女性狼人開始緩緩敘述道：“是關于能量晶石的問題。在大人你們傳送離開之後，第四批準備傳送的戰士卻發現，魔法陣內的晶石能量已經被耗盡了，沒有備用晶石，我們剩下的兩組人只能……”

“等等。”擺擺手，示意阿特麗斯先停下，吉吉望着她一字一句出聲确認道：“你是說，守望者前哨的魔法陣晶石能量也被提前耗盡了？”

“……是的。”聽吉吉開口說出的‘也’字，讓阿特麗斯敏銳地意識到，這件事情肯定不再是原先她認為的單純巧合，“先知大人，這邊的接收陣也出現問題了嗎？”

吉吉臉色有些凝重，他沉默地點點頭，雙眼內若有所思，其中更多透露出的卻是疑惑不解。一個完全運行正常、通路順暢的傳送陣，突然出現不為人知的故障而将晶石能量過多消耗掉，這已經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了，而如果兩個魔法陣同時出現這樣的問題……

“阿特麗斯，這件事先不要對任何人聲張。”擡頭向同樣神情肅穆的女性狼人吩咐着，吉吉心底對這個低調寡言，辦事卻又非常利落細致的下屬其實相當信任，“眼下的頭等大事，就是這個随時可能開啓的泰勒斯之眼。關于晶石的事情暫且放一放，等這次狩獵任務完成，回去之後我們再好好地查查！”

“遵命，大人。”

“好了，現在你去吧。吃完午飯好好休整一下。”催促着阿特麗斯回去營地吃飯，吉吉轉過頭望向兩人身後——那個位于三條河谷交彙地帶中部，于遺跡之丘坡頂依舊無聲旋動伸展的巨大白色光團。

不知為什麽，他的心底忽然隐隐約約産生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

而另一邊，飯後正待在臨時帳篷內無所事事的淩霄，聽到動靜後忍不住跑了出來。看到前後抵達的兩撥人吵嚷笑鬧成一團，這生氣勃勃的景象，讓淩霄的心情也跟着雀躍起來。

“後面的人也都平安無事到達了——”轉過頭，本來淩霄還想招呼裏面的羅勒一起出來，聲音出來半截卻又硬生生止住了。淩霄有點無奈，他看着那頭擠占了将近半個帳篷空間，正趴伏在地上閉目養神的銀色大狼，苦笑了起來。外面鬧哄哄聒噪一片，頭頂麗媞與拜魯坦都正高懸空中，而面前的這頭巨狼卻在悶頭睡着大覺！

Advertisement

返身回到帳篷裏，托着受傷的左手臂小心地靠近羅勒，淩霄坐下|身，開始一個人安靜出神不再去吵對方。

銀狼形态的羅勒這時卻将眼皮掀開一條縫，蓬松柔軟的尾巴輕輕環住黑發青年細細的腰身，将他更拖近一些，以便能夠舒适地背靠着自己。

“羅勒，你醒着嗎？”

銀色的狼尾回應般輕輕掃過淩霄的腳踝處，告訴對方他并沒有睡着。

“跟我說說這片大陸上，魔法師還有戰士們的事吧……”整個人靠在羅勒溫熱柔軟的腹部皮毛裏，淩霄一只手拎起圈在他腳踝處，那手感好得不得了的尾巴捏了起來。

被不輕不重捏得很是舒服的巨狼再度眯起眼，看樣子心情還不錯，低沉渾厚的聲音開始緩緩講述，關于泰拉大陸上這兩個擁有最強大力量的職業。

時間不知不覺快速飛逝。帳篷內氣氛安詳靜谧，而熙熙攘攘的帳篷外，卻像是兩個世界般變得越來越熱鬧。

天光接近下午時分，半人馬與荒蛇兩族的人員陸續到達。而一些原本提前接完任務，在附近各處零星駐紮的部落散人們，聞訊也都紛紛趕來彙合。

一時間，原本上午還只有巨狼城一衆人員駐紮，因而顯得空空蕩蕩的河谷崖地上，此刻左右前後，密密麻麻搭建起了形狀大小不一的簡易帳篷。以各獸族精銳力量的臨時駐地為中心點，向外輻射開來。帳篷與帳篷間的空地過道上人流如織，好不熱鬧。期間，仍不斷有接到消息趕來的零散獸人前來聚集。

最後，到臨近傍晚時分一圈統計下來，竟然有接近千人的規模在遺跡之丘集結！

這樣的盛況，差不多有好幾年不曾在嘯風平原出現了。

除去小部分三大部族內定了任務的人員外，剩下的七八百人，全部是自發在各個獸人領地內接取了任務的散人隊伍或是個人。歸結其原因，還是這個位于遺跡之丘，保守估計為中型的泰勒斯之眼的緣故。小型裂隙預兆出現頻繁，而這樣中型規模的，确實嘯風平原已經許久不曾出現開啓了。

“好多人……”

撩開了帳篷，看到眼前景象的淩霄有些傻眼。只不過短短一下午的時間，他簡直就快認不出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了。

“淩霄大人~~~羅勒大人~~~！”

如果說剛才只是淩霄有些吃驚的話，那麽此刻聽到這熟悉的呼喚，連站在他身後的羅勒，神色也不由得跟着愣了一下。

“利姆！”淩霄朝着來人的方向，驚訝地喊出了聲。

一陣風似的沖到兩人面前，褐發卷翹，雙眼亮晶晶濕漉漉的小少年，可不正是利姆！此時小家夥圓圓的臉上紅撲撲的，沖着羅勒與淩霄兩個人哎嘿嘿直樂。

“你怎麽來了，利姆？”這實在是奇怪，淩霄生怕是他調皮一個人偷跑了出來。

“我也接了任務啊！”神采飛揚地說完，又驕傲地挺起不甚寬闊的胸膛，利姆又朝向他發問的淩霄繼續叽叽咕咕說道：“申領處的大叔說了，因為我沒有成年，只可以接幾個最簡單的一級采集任務，然後我就讓阿爸阿媽幫我申請了。這下又能和淩霄大人還有羅勒大人在一起了，嘿嘿！”

看着面前這根興高采烈的黏人小尾巴，一旁的羅勒忽然有些壞心眼，“可我的是七級捕殺任務。”

一級最為簡單，幾乎沒有危險的外緣采集任務，跟應付兇獸級別生物的七級捕殺任務，簡而言之——兩者毫無交集，基本不可能湊到一起。

“咦？”原本正開心得手舞足蹈的利姆，一聽蔫了，于是他又傻乎乎轉頭看向淩霄，“那，那淩霄大人呢？”

“我——”淩霄想開口，卻發覺自己根本答不上來。擡頭看向身邊的羅勒，卻發現對方也正轉過視線望向他。

一陣沉默後，仍不死心地抱有一線希望，淩霄試探着問向身邊的銀發青年，“羅勒，我的任務是？”

随後，卻又是一陣安靜的沉默。

“那天，先知大人沒有告訴你關于我的任務嗎？”淩霄安慰着自己，雖然他明顯就是個閑散人員，可讓他跟着大部隊一起行動，總歸得有個适當的名目才對。

“沒有。”

“……”

很好，這下真的是徹底鬧了一個大烏龍。

對于這樣規模的泰勒斯之眼捕獵活動，其實無論男女老少，都能從頒布下來的各類五花八門的任務中，找到自己合适的。偏偏淩霄初來乍到，對于這個陌生異星的風俗還不是很熟悉的他，完全沒有需要報名申領任務的自覺。他完全忘記了自己也可以接任務這一碼事！

而身邊的羅勒，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就更加不可能有這個意識，去提醒淩霄這些事情。

“那個……”利姆眨巴着他那雙濕潤的圓眼，看看淩霄，又看看羅勒，最後視線又回到淩霄身上，很小聲地問道：“淩霄大人，你沒有任務嗎？”

看淩霄垂下眼睫默認了，利姆連忙擺着手安慰道：“沒關系、沒關系的啊，淩霄大人！你可以和利姆一起去采集，完成的獎勵我分給你一半！”

“我的也分你一半。”這時候的羅勒，也不甘落後，插上了一腳。

而他說話時，那認真且一絲不茍的眼神，讓淩霄看了心跟着狠狠跳了一下，然後又見到利姆望向自己的關切神情，不知怎麽的，淩霄眼前就一片豁然開朗。剛才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小失落和沮喪，很快便煙消雲散，不見了蹤影。

在真正關心你的人面前，哪怕是出醜鬧笑話也不用怕。記住啊，孩子——

愛你的人，永遠不會嫌棄你的不完美。

記得那時，他還在求學之中，苛求完美的毛病比現在要嚴重得多。簡直忍受不了一點瑕疵，為了一副設計稿，哪怕身上高熱不退，還是日以繼夜連着幾天不斷地修改、推翻、再來修改，最後終于拖垮了身體，昏倒在了課堂上。

當淩霄在醫院病床上醒來，一向嚴厲古板的導師哈裏斯，竟意外地對他說出了上述那一番話。

可笑那時的淩霄根本不明白。

見到了風塵仆仆從上海飛越整片大洋，心急火燎趕到醫院的養父沈明周——那個儒雅俊秀的新好男人，頭一次對他大發脾氣又紅了眼眶時，他不明白。滿心惶恐，心底想着下次生病不能再讓養父們知道時，淩霄還是不明白。

可當地球的他身死，另一個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片異世大陸，于今天，于此時此地，淩霄想他終于明白這番話真正的含義了。

對于過去的淩霄已經太遲，而對今日的他，這些過往的言語卻猶如醍醐灌頂。

“謝謝你們。”

這一刻，暮色中，臨時營地的篝火火把正一支支點燃亮起。火光之下，這一聲溫暖的謝意與微笑，竟有些難以描說。羅勒與小家夥利姆，盯着淩霄的笑容都有些愣愣出神，一時忘記了原本還要說些什麽。

仿佛是放下了某樣沉重的東西，淩霄輕快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我去問問先知大人，看看有沒有什麽我能夠幫忙的。”

“我也去我也去！”

利姆嚷嚷着跟上前，而羅勒，早就一聲不吭地伴随在淩霄身旁。

“大人，你的手怎麽了？”

“被撞了一下，沒事已經不痛了——”

“噢，那等采集的時候，讓利姆來背東西吧！”

“好，謝謝你。”

“嘿嘿——”

火光搖曳，穿梭的人群與帳篷的陰影錯落交織，三人的身影也慢慢融進了這一大背景中，連同交談聲一起，漸漸地越飄越遠，終至低不可聞。

作者有話要說：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