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噗嗤’一聲,那個纏着淩霄腳踝的東西應聲被斬斷。

幾乎是立刻,原本空無一物的淩霄腳邊顯現出了一小截遍布青紫色黏液近似植物纏繞莖的東西,不過卻是比普通的藤類卷須要粗大了無數倍,那截手臂粗的東西從斷口處流出了綠色的汁液,如同章魚觸手般扭動了幾下,便從淩霄的腳上漸漸松脫了。

淩霄顧不得再看,他吃力地扶起昏迷中的羅勒,一瘸一拐想要盡快逃離,那個東西的黏液從衣物的布料滲透到了淩霄腳步的皮膚上,似乎有着很強的毒性,因為淩霄剛才被纏住的右腳踝現在已經整個開始微微發癢麻痹了。

而令淩霄絕望的是,擺脫那截詭異的藤須才沒多久,很快他的周圍就傳來了那種熟悉又恐怖的窸窣游動聲,這次不止是一個方向,而是有數不清的聲音相交雜從周身四面八方傳來。

整個人都異常狼狽,淩霄渾身都是塵土鮮血還有汗水交錯成的一道道痕跡,換做以前,對有着輕微潔癖的淩霄來說這簡直是無法忍受的事情,可現下他完全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

握緊手中那塊唯一能勉強算是武器的鋒利石塊,腳步踉踉跄跄的,淩霄找到了一處稍顯隐蔽的斷牆将羅勒放下,又把背在腰際裝着小龍崽亞度尼斯的布袋塞到了昏迷不醒的羅勒懷中,在那些看不見的隐形殺手追蹤趕上前一刻放開手,轉身發出沉重的腳步聲響,繼續朝着前方奔跑。

邊跑邊回頭,淩霄看到遠處的牆角似乎并無異狀,他安下心來。

身後追趕的窸窣聲越來越近,在轉過一道彎後,淩霄後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擊中,手中的石塊甩落在一旁,那是段淩霄怎麽也無法觸及的距離,被抽打得摔倒在地,無數冰涼黏膩的物體纏上了他,甩開某個很快會有更多的糾纏上來,漸漸地,淩霄的手腳都被緊緊纏裹住無法再掙動,随着黏液滲進皮膚,渾身開始發麻,纏住淩霄脖子的那股力量更是讓他的抵抗越來越微弱。

身體騰在半空,淩霄緊緊咬住舌尖,努力保持着清醒。

而那些隐匿行跡纏絞住淩霄全身的東西,在感覺不到反抗的力量後,終于顯現出了它們本來的面目——青紫色遍布黏液的柔韌枝條或者說觸須,最大的有淩霄手臂小腿粗細,最細的僅有指寬,此刻正密密麻麻如蛇類般蠕動纏繞在他的身體上。

強忍着反胃與頭暈目眩的感覺,淩霄總算等到了機會,他盯着那些跟剛才自己斬斷的那截東西沒兩樣的枝蔓藤莖,小幅度移動着手指,用力捏碎了一直緊緊握在另一只手裏的數張紅色魔焰符,瞬間,赤色的火焰轟的一聲從淩霄周身燃起,向着纏裹住他的那些藤條蔓延燒去。

經過魔化的火焰符并不會對使用者造成傷害,但那些攻擊淩霄的布滿黏液的惡心藤蔓就沒那麽幸運了,只要是植物,就一定懼怕火焰。确定了這一點的淩霄,總算從那噩夢般的纏繞中脫身,重重摔落在地。那些青紫色的怪藤也同時失去力量般軟塌下來,痙攣抽搐着在火焰裏被焚燒成焦褐色,淩霄甚至聞到了空氣中烤肉燒糊一樣的濃重焦臭味道。

魔焰符輕易難以熄滅,火焰仍在順着那些枝藤的來路一路向鎮子的深處燒去。

而做完剛才的一切,幾乎用盡了淩霄的力氣,他勉強翻過身體,雙手支撐着爬了一段距離,将那塊掉落在一邊的鋒銳礫石重新握在手中,然後強迫命令着自己的雙腿站立起來。

人類在危急關頭爆發出的求生意志總是驚人的,在恐懼與毒液的雙重侵蝕下,原本淩霄手腳的感知都已麻木,可此刻,雖然顫顫巍巍走幾步就要跌倒一次,淩霄卻還是奇跡般光憑着自己那股意志,逐漸踉跄回到了剛才隐藏羅勒的斷牆處。

在此過程中,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由于黏液毒性的關系,淩霄在摔倒爬起的過程中,對于身上一道又一道不停産生的擦傷割傷,他已完全都感覺不到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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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勒……,羅勒……”

連舌頭都麻痹了,淩霄有些含混不清地焦急呼喚着身下的銀發青年。可與剛才的情況完全沒什麽差別,羅勒還是雙眸緊閉毫無反應。

這時,塞在羅勒懷中的布袋蠕動了起來,渾身包裹黑色細鱗的小龍崽亞尼探出頭,圓溜溜黑褐色的大眼睛打量着淩霄:“咕?”

剛才那麽大的動靜都沒能令小家夥醒過來,而此刻看着渾身狼狽的淩霄,小家夥似乎下意識想要探出身體朝淩霄爬去。

“乖——”淩霄緊繃的眼神稍稍柔軟了一點,他安撫着亞尼把他塞回了布包裏,費力重又背到肩上。

無計可施下,淩霄只能試着拖起羅勒沉重的手臂,讓他再度靠在自己肩膀上扶住他盡快離開。在第三次跌倒之後,感官麻痹四肢協調神經都變得遲鈍的淩霄,總算勉強扶起高他一頭的羅勒,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向着香料鎮外圍離去。

似乎因為那幾道火勢強勁的魔焰符發揮了作用,那些詭異又危險的植物藤蔓,直到淩霄他們遠離了整座香料鎮,都沒有再出現。

地球上類似的食肉植物,譬如一些豬籠草目、虎耳草目的植物就具備這樣捕食昆蟲的習性,只是與淩霄羅勒兩人剛剛遭遇的那些巨大兇殘到連人都試圖獵殺的殺人植物相比,就完全微不足道了。不僅如此,那些遍布毒性黏液的怪藤以及它們背後的東西,似乎還擁有一定的智慧,不但能夠隐匿行蹤,甚至還能散發出迷惑催眠人心智的香味。

腳步趔趄地來到之前橫越而過的河谷邊緣,在吹過的一陣幹燥熾熱夾雜着沙塵的勁風中,淩霄渾身脫力終于不支地倒了下來。

毒素已經入侵到他的全身,連大腦都開始迷迷糊糊起來,淩霄半眯着淺綠色的雙目,倒卧在正午幹熱粗砺的地面上。滿臉都是幹涸的血跡與沙土,視野裏變得白茫茫一片,此刻的他,連嘗試移動一下手指都已經辦不到了。

他想要把腰側布包裏的藥瓶拿出來,那裏有許多吉吉大人讓自己帶上的藥劑,至少把解毒藥給羅勒服下……

淩霄硬撐着一口氣息,不願意就此昏沉過去,他似乎感覺到手指已經碰到了袋子的邊緣,下一刻,卻又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推開了。

“哈哈哈,我終于出來了——!”

似乎被壓抑了無數歲月,痛快淋漓的大笑聲在淩霄耳邊忽遠忽近地回蕩,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淩霄模模糊糊地想着,太好了,這裏有人能救羅勒跟他……

“我才不會救你們。”

那聲音這時又陰測測的靠近淩霄耳朵邊,語調裏似乎蘊含了埋藏數千年的怨恨與惡意:“就讓那個獸人沉浸在夢魇裏無法自拔,還有你——”

“你也去死好了!”

也不管已經陷入昏迷的淩霄聽不聽得到,那聲音自顧自喃喃着,随後,破舊的黑色鬥篷飛舞着,黑發黑眼珠的青年攤開雙手,在這片廣闊自由的天幕下發瘋般轉起圈來。

他終于自由了。

在過往無數個歲月裏,被困在那狹小的香料鎮內哪裏也不能去,即便整座鎮子都已腐朽衰敗,可每次只要他試圖離開,無論空中還是地面,看不見的無形的壁壘總會毫不留情,将他狠狠彈回到那方風景枯燥一成不變的荒鎮範圍之內。

真是受夠了。

如今,他終于可以随心所欲,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了!

數千年前曾擁有法伊克特拉之名,如今真實姓名為汪林奇的青年,狂笑着又叫又跳狠狠發洩了一陣,才終于再度想起來似的,暗色雙眼毫不掩飾其中的鄙夷與惡毒,變得面無表情的他盯着腳下的淩霄與羅勒兩人。

即使在昏迷中兩個人的手還是緊緊牽在一起呢。

真是礙眼得很。

踩在淩霄握住羅勒手掌的細長指骨上,緩慢又用力地碾壓,那本已血跡斑斑的手指,于是再度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起來。

全然漆黑仿佛再也透不進一絲光線的雙眼,在看到這一幕後,便爆發出一股扭曲的快意之色。

随着血液滲透進幹旱的砂石土壤,似乎覺得無趣的青年一腳踢開了兩人的手掌。他蹲下|身,鬥篷兜帽下蒼白的嘴角含着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将淩霄倒卧的身體扳了過來,輕佻地捏住淩霄輪廓細致的下巴,定定看了一會兒。随後手指緩緩下移,掐住了他毫無防備的頸項慢慢收緊——

“雖然這樣扔着不管,你遲早也會無聲無息的死掉……”

一個人喃喃自語着,再也不見彼時僞裝出來的那股令人心生好感的質樸單純,模樣普通的汪林奇那對濃眉大眼下這一刻盡是狠戾。他不停地稍稍放松,随後卻又更加重捏緊淩霄的脖子施放手下的力道,樂此不疲意猶未盡地張口繼續說道:“但不知道為什麽,看你受盡痛苦地死去我似乎會更加開心——”

沉浸在某種奇妙亢奮中的汪林奇,并未發現淩霄身邊布袋裏正緩緩蠕動探出身體的小龍崽亞度尼斯。

瞪着圓溜溜的黑褐色眼睛,除了親生母親阿娜絲,簡直把淩霄當做第二個媽媽的小家夥,在見到有人正在欺負他喜歡的人時,哪裏還管什麽淩霄不讓他冒頭的叮囑,幾乎是本能反應般飛撲過去,嗷嗚一口叼住了那只正掐着淩霄脖子的可惡手掌——

“咕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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