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桂圓,你說鎮南王是不是……”陸清韻捏着價值不菲的瓷瓶靠在軟榻上,斟酌着形容詞。

“對您有意?”桂圓替她倒茶,偷偷笑,“鎮南王抱着您走掉的時候畫面特別好看,三娘臉都黑了。”

下了陸清薇的面子不說,桂圓跟在後頭,看見主子被高大挺拔的身影穩穩抱在懷裏,心窩子都忍不住狂跳呢。

陸清韻翻了個白眼,“他抱我之前的畫面更好看,你見過有人心儀小娘子,會故意看她大庭廣衆之下出醜嗎?”

要不是顧雲川給她錯覺,她不會留下這麽個笑柄。

就算顧雲川有法子不讓人明面上說,有陸清薇在,以後私下嚼舌根子嘲笑她的人也不會少。

可她也知道是自己先茶,怪不着人家不接招,心裏更窩火。

桂圓嘿嘿笑,“那您剛才想問什麽呀?”

“我是想知道,鎮南王是不是這兒……”陸清韻指指自己的腦子,“有疾,他看起來怪怪的。”

要真不正常,再好看的美男也得躲遠點,省得壞了她的大計。

要是沒啥大毛病嘛……怎麽也得利用報複一下,她們茶界心眼可都不大。

今天陸清韻将正院一軍,也不知道顧雲川跟陸父說了什麽,陸父不但沒罰她,還讓陸清薇閉門思過。

老夫人都沒說什麽,足見這鎮南王的順風怒是真好用。

陸父重男輕女,對府中庶出姐兒從不在意,由着廖氏作為,除了嫡出的元娘和三娘,其他庶女日子都不算好過。

陸清韻沒想過陸父會為自己做主,上眼藥也只是想着徐徐圖之。

有了今日這出,不管以後正院要做什麽,都得掂量一下,再不能肆無忌憚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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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尋到合适的人家,水滴總能石穿,陸父不也是男人?

陸清韻要讓廖氏和陸清薇的萬般算計都落空。

桂圓想了想,鎮南王還真沒什麽傳言。

即便見到真人,除了好看到想讓人流口水,還莫名讓人害怕,她別的也沒感覺出來。

“要不奴婢偷偷打聽打聽?”

陸清韻點頭,知己知彼方能百躲不殆,多知道點總沒壞處。

“那你別讓……”

一道柔和的聲音打斷她,“不許去,這是京中的忌諱,你現在膽子是愈發大了。”

是苗姨娘。

雖然她訓斥的話都仿佛撒嬌似的,桂圓還是縮了縮脖兒,趕緊端着茶壺出去。

“奴婢去重新沏壺茶。”

苗姨娘坐在陸清韻身旁,先摸了摸她的額心和脖頸,感覺不燒,這才放心。

“鎮南王說你被橘貍砸到,傷哪兒了?讓姨娘看看。”苗姨娘輕點了下陸清韻的腦門,聲音像最柔軟的羽毛掃在人心上。

“你啊你,越大越讓姨娘操不完的心。”

陸清韻眯着眼由着生母數落,随後貓兒似的懶洋洋靠在她肩頭,“砸到胸口,疼死了呢,到現在還不敢碰。嗚嗚那人還送我消腫的藥,娘說他是不是調·戲人的登徒子?那我當然得查清楚呀。”

苗姨娘看着女兒初見規模的小荷,哭笑不得。

“鎮南王府的事兒官家當年發了怒,下了明旨的,決不許人提,估計沒什麽人清楚。”

見陸清韻清澈的杏眸咕嚕嚕轉着不回話,苗姨娘摸摸她的腦袋,“你乖一些,別自找麻煩,我讓紅棗給你熬點銀耳蓮子羹和豬蹄湯,喝些日子就能好。”

關心完陸清韻,苗姨娘妩媚的面容多了幾分擔憂。

“你說說,你怎麽敢跟夫人作對,她什麽性子你不知道啊?這回你戳了她和三娘眼眶子……你和你二哥的親事還都由她拿捏呢。”

為了兩個孩子,苗姨娘才始終百般退讓。

陸清韻輕輕撫平苗姨娘眉心的褶皺,抱着她脖頸兒哄,“那總不能任由她們欺負,鈴蘭推我下水,是為了讓靖安侯府的小侯爺救我,好一頂青轎子把我擡進府,給陸清薇做滕妾。”

苗姨娘心下一驚,捏緊了陸清韻的手,“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你進鎮南王……”

“哎呀,娘!”陸清韻打斷她,賴在苗姨娘懷裏,“我記得您跟我叮囑的話,您苦了半輩子,我就是嫁給讨飯的,也不會讓您下半輩子都為我擔心。”

苗姨娘聞言心裏微微作痛,不說話了。

她本是好人家的閨女,當年父親病重,兄長嫂嫂不慈,借口要為父親治病,将她送進陸家做妾。

聽說是廖氏為了阻止陸父青梅竹馬的表妹入府,想的法子。

她确實吸引了陸元昌的心神,那表妹恨恨嫁了個外放的小官。

後來她卻變成了廖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兄嫂也沒給父親找大夫。

她的明哥兒出生時,父親病亡,給廖氏找到借口,說她明哥兒命硬克親,從小就送到遠在雲州的書院讀書。

若不是為了知道明哥兒的情況,她絕不會往陸元昌跟前湊。

陸元昌回京後,苗姨娘實在思子心切,陸元昌要留宿她不敢拒絕,一次就招了廖氏的眼。

這些日子,後宅的管事嬷嬷們沒少為難她。

這樣不顯山不露水的磋磨,苗姨娘忍了大半輩子,但凡有法子,她都不會讓女兒走她的老路。

苗姨娘又紅着眼圈,“只恨姨娘無能,你躲過一次,未必能躲得過第二次,若不是你托生在姨娘肚子裏,也不會受這樣的罪。”

“娘千萬別這麽想,我就喜歡做娘的女兒。”陸清韻不喜歡苗姨娘這樣說。

她從小父母就去世,是跟家主姑姑長大的。

姑姑對她很好,但姑姑忙着事業和游戲人生,沒空給她當爹當媽。

苗姨娘的關懷備至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母愛,就連遠在雲州的兄長都時刻惦念着她,陸清韻非常珍惜這份親情。

他們不欠她的,反而是她要報答他們才對,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生母和兄長跟書裏一樣。

苗姨娘聞言抱着陸清韻再忍不住落淚,美人垂淚最讓人心疼。

陸清韻攬着苗姨娘搖晃,替她擦拭,“娘你先別哭,您想想,這些年您的退讓和隐忍有用嗎?眼淚還是要留到關鍵的時候用。”

苗姨娘愣了。

陸清韻從來都知道,眼淚和軟弱本是最無用的東西,只有将它們恰到好處的變成武器,才能所向披靡。

陸清韻繼續蠱惑苗姨娘,“我要不反抗,成了陸清薇的滕妾,她嫁人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死我,您就算被欺負死,嫡母會任由二哥出息?”

苗姨娘聽得心裏發慌,“那韻姐兒你說,該怎麽辦?”

陸清韻摸着苗姨娘絲毫不見老的妩媚容顏,“當然是讓正院知道,想要硬碰硬,就要做好玉碎瓦全的準備!”

苗姨娘不是個笨人,不然也不能在廖氏百般為難中,還護得住兒女。

她揪着帕子,臉色微紅,“你是,是讓我去争寵?可我都多大年紀了。”

“您比父親房裏的通房丫鬟都還顯小呢。”陸清韻在苗姨娘臉邊蹭蹭,“只要您願意,父親哪回不留宿在您房裏。”

苗姨娘臉更紅,她不知道該怎麽說,陸元昌身邊女人不少,可每回在她這兒也沒閑着。

只是苗姨娘還有顧慮,“你爹爹還得仰仗廖家,你祖母也幫着夫人,我要是争寵,惹怒夫人,你爹爹不會管的。”

這點苗姨娘看得很清楚,陸元昌在床上甜蜜話說了不知幾籮筐,在外頭他永遠知道什麽最重要,從不會下廖氏的面子。

陸清韻也佩服陸父這點,對祖母和渣爹來說,女人要多少都有,陸家利益高于一切。

從陸父被嫁出去的表妹就看得出來,渣爹這半碗軟飯吃的很端正。

“我不是讓您跟嫡母作對,要真是日日都讓父親過來,我還怕您……”惡心呢。

陸清韻笑眯眯支招,“偶爾為之就好,讓底下人知道您有寵,才不敢明目張膽欺負人。您到時候可以多誇誇嫡母多麽賢良淑德,連外頭人都知道嫡母在府裏說一不二,您又對爹爹多麽心疼……”

總而言之一句話,讓陸父體會到苗姨娘的溫柔小意,也明白廖氏的強橫獨斷。

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被女人騎在脖子上。

男人要面子的理由千奇百怪,以前陸清韻并不喜歡這樣的茶法兒,但都在茶界,能打敗魔法的只有魔法,她對這些非常了解。

見苗姨娘遲疑,陸清韻耐心解釋,“我不是讓您撺掇爹爹和嫡母離心,只是為了二哥,咱不能任由正院搓圓搓扁,總要有點儀仗。等爹爹百年之後,您跟二哥和未來的二嫂才有活路。”

苗姨娘猛地心頭一震,瞬間明白過來。

若她不争,廖氏但凡在陸清韻和陸嘉明親事上做手腳,就是一輩子吃不完的苦。

她哆嗦着捏緊手中帕子,“姨娘聽你的。”

陸清韻心裏一陣陣發軟,她不是啥好人,能說服苗姨娘,只因苗姨娘為母則剛。

她莫名鼻尖有點發酸,不再多說,軟下身子擠在苗姨娘懷裏。

“娘,爹爹說過二哥啥時候回來嗎?”

苗姨娘很享受女兒這般撒嬌,提起兒子她那顆忐忑不定的心也更堅定了。

她摸着陸清韻的發心微笑,“你二哥已過了鄉試,再有半個月就能歸家。說是他在雲州的先生舉薦,讓他入國子監,參加後年的會試呢。你爹爹很高興,說不準再有兩年,咱家就能出第三個官兒了。”

苗姨娘說起這個就高興。

陸家嫡長子陸嘉朗得廖家老爺子喜歡,推舉他直接進了鴻胪寺,做了從六品的鴻胪寺丞。

廖家老爺子又做主給陸嘉朗娶了尚書省左仆射楊家的孫女,如今已經生了府裏第二個嫡孫,正在坐月子。

廖家和楊家都對陸嘉朗很滿意,只等他熬夠資歷,就能往從四品的鴻胪寺少卿奔。

庶出的次子陸嘉明就不起眼的多,他今年十八,本來早該說親,是廖氏推脫說等他中了舉更好說親事,才耽擱到現在。

如今中了舉,前途不說,她明哥兒的親事也該有着落了。

陸清韻聞言也為二哥高興,心裏的緊迫感也更強。

書裏她二哥根本沒能參加會試。

陸清薇嫁到靖安侯府,就給陸五娘下了毒,還騙陸嘉明說陸五娘需要一味藥引子,只有京畿的山溝溝裏有。

陸嘉明顧不得馬上要到的會試,親自跟着去采藥,被早就收買了的采藥人拉下矮崖,身上沒什麽大毛病,卻破了相,再無緣朝堂。

她現在不會再進靖安侯府,正院還指不定要想什麽歪招呢,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陸清韻心想,還是得趁人不注意,想法子查查鎮南王怎麽回事,這實在是個難能可貴的美……咳咳,好刀。

與此同時,正院裏,廖氏正在摔東西發火。

“幾年不見,還真讓她翻了天!”廖氏氣得臉色發青,“就沒見過她這樣的蠢貨!”

她身邊的婆子廖嬷嬷也氣,“只可惜了鈴蘭,培養她費了多少功夫。老奴覺得五娘怕是跟苗姨娘一樣,扮豬吃老虎,所圖不小。”

廖氏冷笑,“靖安侯府的妾室和王府的妾室她都不識擡舉,明擺着想當正頭娘子,還能是真蠢?一個賤種罷了,想當正室是吧?那我就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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