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1)
趙瑞谕闖進紫宸殿時,因官家昏迷不醒都在紫宸殿前祈福的妃嫔、皇子和百官都被控制住了。
趙貴妃和顧允清并着二皇子妃秦霓裳父女,坦然跟在趙瑞谕身後進入大殿。
“秦将軍!你竟然也成了逆賊!”
“二皇子和貴妃這是要逼宮嗎?”
“你們可曾想過史書會如何唾罵?”
……
跪在最前面的靳鴻文看了眼激動的那些中立派和東宮一脈,眼神中閃過不屑。
這些人是還沒看清楚形勢,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只是暫時挂在脖子上而已。
要知道,史書向來由勝者所書。
他高喊出聲,“皇後和太子把持紫宸殿,不讓皇子與臣等入內,官家病情未明,靖安侯與二皇子等,也是為了陛下的安危!”
被靳鴻文拉攏的禦史也跟着附和——
“靖安侯心系家國,豈是鎮南王那等不忠不義之輩可比!”
“二皇子仁孝,不忍看到陛下被穆皇後和太子所害,有什麽錯!”
“你們可要想清楚了,二皇子往日為陛下所鐘愛,若沒有蹊跷,怎會突然禪位于太子!”
……
有掙紮的忠義之臣和動搖的禁衛,聽了靳鴻文等人所言,都忍不住遲疑着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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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鴻文眼神中閃過笑意,有時候遲一步就是天上地下之分。
東宮被打壓了這麽多年,官家也是個軟弱性子,這些人成不了氣候。
趙瑞谕進入大殿後,第一時間就讓人圍了皇後和太子,并讓人壓着二人跪在地上。
“太醫何在?”
太醫署的周院首是趙瑞谕的岳父,他沉着臉站了出來。
“陛下到底怎麽樣了?”趙瑞谕沉聲問道。
周院首看了眼被壓着跪伏在地的母子,又掃了眼龍床上的官家,想着官家私下與他說過的話,他心裏嘆了口氣。
“陛下中了奇毒,皇後和太子不在時,陛下毒性發作的快些,二人靠近後,陛下毒性便被壓制着。”
穆皇後猛地擡起頭看着周院首,“周太醫先前不是還說,陛下只是身子虛弱又急怒攻心,有中風的征兆?”
趙瑞谕冷哼,“皇後娘娘您是大安的聖人,您與太子毒害官家,太醫敢說嗎?”
太子流着淚搖頭,“不是孤和母後,父皇一定會長命百歲,他不會有事的。”
趙瑞谕将刀鞘壓在太子脖子上,“有整個太醫署的人作證,太子與皇後又被逮了個正着,就不要狡辯了。”
穆皇後咬着牙狠狠看着貴妃,“若陛下中了毒,除了貴妃也沒有別人能下此毒手。你們今日所來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本宮與太子并無讓官家禪位的想法,你們想要皇位,只管拿去便是!”
趙貴妃用帕子擦着眼淚,聲音哽咽得讓人心疼。
“皇後娘娘到現在還要陷害妾嗎?妾早就打算與陛下同生共死,難道還會自找死路?至于皇位自有官家來定,妾與清兒深得聖恩,怎會行亂臣賊子之事呢?”
皇後臉色嘲諷,“成王敗寇,你也不用再在本宮面前假惺惺的了,你們到底想做什麽,只管說出來就是。”
顧允清眼眶發紅跪在皇後身前,“母後真的誤會母妃和兒臣了,我們只是沒辦法看着父皇因……因太子哥哥的野心不得善終,只要太子哥哥及時醒悟,将實情在百官面前說清楚,讓父皇能繼續坐鎮大安,兒臣與母妃便心滿意足了。”
太子苦笑着搖了搖頭,“二弟你說話就喜歡這樣繞彎子,你不如直說,讓孤在百官面前認下弑父奪位的名聲,讓你能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登上皇位。”
顧允清留着眼淚搖頭,“太子哥哥真的誤會了,你并未弑父,父皇若是再也醒不過來,那定是太子哥哥你和母後下的毒太重,你們需得真心悔過才好。”
若是沒有顧雲川的安排,皇後和太子能氣得吐血。
趙貴妃和二皇子這對母子永遠都是這樣,貪着b子的好處,又要在衆人面前立牌坊。
皇後嘲諷地看了眼龍床,這是随誰呢?還有誰能讓這對母子變成今天這樣?
除了龍床上躺着的那位陛下,再也沒有旁人了。
太子滿臉死灰之色,他看了眼躺着的官家,嗓音沙啞。
“我可以滿足二弟的要求,但我要你發誓,等你登基後,讓父皇醒過來,安安穩穩度過餘生,若你做不到,你身邊所有人與趙家滿門盡滅,你的後代子嗣永世為奴,你會成為大安的罪人。”
他擡起頭死死看着顧允清,“你只要對着大安皇室的列祖列宗發誓,要孤的命也可以。”
皇後哭喊出聲:“淮兒!”
趙瑞谕和趙貴妃都皺起眉來,秦遷和秦霓裳父女對視一眼,秦霓裳見父親搖頭,走到趙貴妃身邊欲言又止,卻始終沒能說出話來。
顧允清的後代子嗣,大都是她生的,這誓言可不能亂發。
不用她擔憂,顧允清擦了擦臉上的淚,嘆了口氣,慢條斯理站起身來。
他居高臨下看着太子,“太子哥哥你還是這樣讓人讨厭,明明知道父皇才是造成你外家覆滅的罪魁禍首,卻還是滿嘴仁義道德,堅持可笑的孝道。”
他掃了眼皇後,“你在孝順父皇的時候,可曾想過對不對得起母後?我也是為了母後着想,才會給你這個選擇。”
顧允清語氣跟過去一樣,含笑又溫和,“太子哥哥可別給臉不要臉,讓母後現在就去跟晉國公團聚。”
太子猛地掙紮起來,“你想要皇位,你想要我臣服,你想要我身敗名裂,我都可以滿足你!那也是你的父皇啊!你難不成要做個心狠手辣的畜生!”
他掙紮着脖子上都起了青筋,“你若不發誓,我就是死都不會讓你得逞!”
趙瑞谕呵呵笑出聲來,“既然皇後和太子不肯認錯,弑父弑君的罪名,萬死莫辭,臣倒是也可以成全二位。”
說罷他直接抽出刀,利落朝着皇後的脖頸砍過去。
他比顧允清狠辣利索的多,先殺一個是一個,等皇後死了,他倒要看看太子還能不能堅持所謂的孝道。
“咳咳咳……”龍床上突然傳來咳嗽聲,吓得殿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子拼命掙紮着擺脫壓制,踹開壓着皇後的士兵,抱着皇後狼狽後退。
趙瑞谕挑了挑眉,看向周院首,“怎麽,官家的毒,解了?”
周院首垂下眸子,不吭聲。
官家承諾皇位會是二皇子的,與外孫的皇位和周家的富貴相比,死一個靖安侯算什麽。
官家臉色蒼白,捂着胸口從龍床上坐起來,掃了眼殿內所有人。
趙貴妃和秦霓裳父女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反倒是趙瑞谕和顧允清舅甥倆還挺鎮定。
太子趕緊露出驚喜神色,喊出聲,“父皇!”
官家看也沒看他一眼,只看着趙瑞谕,“隽然你想要朕死?”
趙瑞谕單膝跪地,面無表情,“臣只是得知皇後和太子想要弑君,前來救駕。”
他這話就等于是撕破臉了。
官家一醒過來,什麽皇後太子下毒的謊言不攻而破。
可趙瑞谕先是無诏回京,後仍堅持先前的說法,隐藏的意思殿內是個人都能想明白。
他就沒想留下官家的命。
官家又看向顧允清,眸底的暗沉翻湧不休,“清兒也想要朕死?”
顧允清跪在官家面前,同樣沒有表情,“父皇不給兒臣活路,兒臣只是想自救罷了。”
官家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想到了所有的變故,唯獨沒想過,他真心疼愛,為之萬般打算的兒子,想要他的命。
他甚至有些想笑,也真的笑着點了點頭,“好,你倒是比你大哥出息,夠狠。”
顧允清不說話,如今圖窮匕見,他們還等着官家說話,也只是怕官家還有後手罷了。
官家看向趙貴妃,“你答應過與朕共死,密旨藏在哪兒只有朕清楚,你為了清兒的皇位,想跟朕一起死?”
趙貴妃臉色不自然地撇開頭,聲音還是溫柔入故,“妾自是想要與陛下同生共死的,但您也知道,清兒他是個孝順的孩子。”
等顧允清繼位,趙貴妃身為太後,做做樣子要去死,顧允清也會攔着。
到時候再去寺廟中為官家祈福個三年五載的,等回到京城,她就會成為整個大安最尊貴的女人。
官家笑着搖了搖頭,心裏有些嘲諷。
他這一輩子,自認對江山社稷無愧于心,可在感情和養育子嗣上,真是太失敗了。
他以為相濡以沫的貴妃,一直在騙他,他真心疼愛的兒子,從未信任過他。
反倒是被他算計着殺光了母家的皇後,和想要廢掉的太子,反倒有幾分真心。
這真是諷刺。
更諷刺的是,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若是堅持讓太子登基,西北不穩,他這些年也給二皇子留下了太多的儀仗,大安內憂外亂,近在眼前。
官家回想這一生,至高無上的位子他得到了,江山他也守住了,也真正的變成了孤家寡人。
“清兒,朕再給你個機會。”官家耐心看着顧允清,“皇後和太子會被幽禁于皇莊,你母妃會跟朕一起死,靖安侯無诏歸京,借亂逼宮,滿門抄斬。”
皇後和太子低垂着頭,母子二人面上是一模一樣的麻木,他們早就知道官家心偏的沒邊了。
尤其是太子,心裏最後一點對父親的期待,也都消失殆盡。
官家看了眼越發警惕的趙瑞谕,以及臉色蒼白的趙貴妃,朝着顧允清笑得前所未有的慈祥。
“清兒,你自己選,若是你答應,朕在百官面前下旨傳位與你,你若不答應,弑父殺兄的罵名你會背負一輩子。”
趙貴妃穩不住那副溫柔婉約模樣了,她尖着嗓子喊出聲,“陛下死到臨頭還想着讓清兒變成孤家寡人!你以為清兒是你呢!論心狠手辣,誰又比得過陛下!”
她因為顧允清的沉默有些驚慌,趕緊跑到趙瑞谕邊上。
她話是罵給官家聽,實則也是提醒自己的兒子。
“這些年我與哥哥給陛下做了多少腌臜事兒,你都忘了嗎?”
“你想要皇位,便殺光了太子之前的所有子嗣,你還好意思怪清兒不讓你活?”
“你嫌晉國公勢大,讓兄長栽贓陷害晉國公,害得皇後和太子這些年一直勢弱,現在又想要彌補,早幹嘛去了?”
“你怕兄長會變成新的晉國公,讓我毀了顧孜庭,造就了如今的鎮南王,可鎮南王聽你的嗎?”
“陛下不妨問問皇後和太子,他們是真的愛你敬你嗎?你想要讓清兒也變成跟你一樣可悲的帝王?”
官家被趙貴妃尖銳的聲音擾得太陽穴一鼓一鼓的疼,他捏了捏額角。
“清兒,你選吧。”
顧允清甩袍子跪在官家面前,認真看着官家,“父皇,過去您對兒臣的疼愛,兒臣記在心裏,過去的路都是您為兒臣選的,可兒臣卻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時至今日,兒臣不想選父皇給的路了,請父皇原諒兒臣不孝。”
他恭敬叩頭下去,而後直起身子,與官家四目相對。
“兒臣記得父皇有句話說得對,斬草除根,皇後和太子留不得。舅舅與母妃是兒臣的至親,他們不會跟晉國公一樣,盲目又愚蠢,成為皇權的犧牲品。”
趙瑞谕握住刀柄的手緊了緊,看向外甥的目光有些複雜,外甥這是在敲打他和妹妹。
趙貴妃顯然也聽出來了,雖然有些不滿,但她對兒子的選擇還是很滿意的,心裏放松了幾分。
官家搖了搖頭,“你只記得要斬草除根,卻忘了父皇教過你的為君之道,為君者,走一步就要想十步,用虛無缥缈的感情來做桎梏,是最愚蠢的。”
趙瑞谕有些不耐煩了,他今日進宮,可不是為了讓官家教育兒子來的。
他舉起刀,臉色冷漠,“陛下今日的話夠多了,若陛下沒有別的安排,也該上路了。”
官家點點頭,“也是。”
因為皇後和太子先前那番表現,官家頓了下,對着皇後和太子招了招手。
“你們走近些,我還有最後幾句話想與你們說,說完我們一起。”
皇後咬着牙忍住心頭的恨和謾罵,被太子扶着,踉跄走到官家身邊,跪在龍床前的腳踏上。
随即官家突然将手拍在了龍床床頭的龍首上,‘嘩啦’一下,整個龍床突然反轉,變成了與殿內其他地方一樣的黑金地面。
趙瑞谕等人心下一驚,顧允清起身拔出一個士兵的刀嫁在了常內侍的脖子上,“紫宸殿的機關在哪兒!”
常內侍嘆了口氣,身形一晃立刻逃出殿內,沒人知道,他也是大內的暗衛出身。
趙貴妃和秦霓裳兩個弱女子驚得叫出聲來,這叫聲像是什麽信號一般,紫宸殿所有殿門突然大開。
鄭宇伯帶領殿前司禁衛和護城軍湧入大殿,将殿內所有的士兵都控制下來。
趙瑞谕不敢置信,他一萬多私兵,還大都是精兵,怎麽會不聲不響就讓人進了門?
難不成都被殺了?為什麽剛才沒有打鬥聲?
鄭宇伯似是知道趙瑞谕在想什麽,“靖安侯和貴妃對陛下做過什麽,應該還記得吧?”
趙瑞谕還是不明白,他在邊陲鎮守許多年,經歷過無數場厮殺,就算投毒也會鬧出動靜。
哪怕是見血封喉的毒,也不可能一下子殺掉一萬多将士。
顧允清面如死灰,死死攥着拳頭,“是蒙汗藥!今日大風!!”
他已經看見了,外頭躺着一地的人,但并無太多血跡。
顧允清犀利看着鄭宇伯,“我要見父皇!”
父皇知道他逼宮,仍然給他選擇,證明在父皇心裏,他才是繼位的最佳人選!
他還有機會!
他還可以再選擇一次!
趙貴妃流着淚軟軟攤倒在地,“清兒……”
她知道兒子的選擇了。
官家讓常內侍扶着,從密室內蹒跚走出來,皇後和太子跟在他身後。
顧允清疾步朝着官家走過去,在被鄭宇伯攔住後,噗通跪在地上。
他強壓着心裏的恐慌和不安,聲音有些尖銳——
“父皇,兒臣知道錯了!兒臣知道該怎麽選擇了,求父皇再給兒臣一個機會!”
他見官家面無表情,更加忐忑,指着太子大喊,“兒臣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太子擔不起大安的江山社稷,求父皇三思!”
官家沒理會已經開始亂了分寸的顧允清,他扭頭看着太子,“淮兒,你是怎麽想的?”
太子默默跪地,“敢問父皇,先前可是真心禪位于兒臣?”
官家不忍心說得太直白,“你若繼位,會殺了清兒,也守不住西北。”
太子紅着眼眶擡起頭,“所以,父皇您從未相信過,兒臣可以接過您的膽子,守住大安的江山?”
官家垂眸看着渾身微微顫抖的太子,嘆了口氣,“即便是你繼位,你會留下清兒的命嗎?”
太子聲音高了些,“父皇為何不肯正面回答兒臣?!您從未信任過兒臣對嗎?”
“是。”官家淡淡道,“你不如清兒。”
顧允清心下大喜,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父皇沒有放棄他!
他癱坐在地上,只緊緊看着官家,生怕出什麽別的變故。
太子突然笑了出來,越笑聲音越大,“哈哈哈……所以兒臣的存在就是個錯誤,您從沒有想過讓兒臣繼位,還逼着兒臣成為大安的恥辱?”
他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外祖父助您登基,結果被滅了滿門,母後為您掌管後宮多年,連個太後的位子都得不到,只得您一句幽禁。”
他越說眼神越空洞,“兒臣孝順您三十餘載,您卻從未把兒臣當過親生兒子看待,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
皇後紅着眼眶扶太子起身,“你也該死心了,他是個畜生你不是,你身上流着穆家的血脈。”
官家面色冷了下來,“皇後這是不想活了?”
常內侍揮了揮手,大內暗衛湧現出來,直接拿下了趙貴妃等人,連鄭宇伯帶領的殿前司禁衛都被圍住了。
皇後和太子脖子上,也分別架了兩把刀。
官家面上帶着譏諷,“皇後以為朕不知道你的打算?佑年這些年能在宮中布置人手,少不了你和穆家餘部的幫襯,你真當朕是瞎子嗎?”
早知道他就該在晉國公府滿門抄斬的時候,直接廢了皇後和太子,而不是顧忌名聲,留下這對母子給自己添堵。
皇後沒有表情,“若你仍然想讓顧允清繼位,那你連瞎子都不如。”
“放肆!”官家怒喝出聲,“來人,将皇後和太子□□冷宮,無诏不得出!”
“皇兄這是被皇後娘娘說中了,惱羞成怒嗎?”長公主的聲音從殿外響起。
她帶着身着盔甲的門派人士,氣勢十足踏進殿內。
“可你就是自私自利的畜生啊,皇後娘娘并沒有說錯呢。心狠手辣又心胸狹窄,膽小怕事又要面子,說你是畜生,都侮辱畜生了呢。”
官家氣得胸口疼,“福熙!你這是要造反嗎?”
長公主臉色恹恹,“別叫我的名字,我聽着惡心,你因為忌憚我夫君,怕他會跟佑年聯手威脅到你,利用我騙他到江南暗殺的那會兒,我就想造反了,我恨不能将你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官家被長公主的恨意驚得倒退幾步,常內侍趕緊帶着暗衛護在官家身前。
常內侍緊着嗓子提醒,“長公主,您還是冷靜些,若您此刻的話被傳出去,只怕是要遭萬民唾棄,遺臭萬年。”
“哦,那傳不出去就行了。”長公主無所謂地點頭,側了側身子,“你們兩口子還不進來?”
顧雲川拉着陸清韻的手,從外頭進門,也沒給官家行禮。
官家眼神猛地一縮,“佑年,你當真要造反?你能有今日,可都是朕給你的。”
顧雲川點頭,“縱貴妃庶妹殺我母妃,給顧孜庭下藥毀盧家根基,令惡奴換我傷口的藥下毒,指使纨绔嘲諷激怒讓我失控,利用心法讓我冰冷麻木,阻我成親留下子嗣,确實都是陛下所賜。”
官家被顧雲川這難得的一長串話,說得臉都黑了。
他眼神冷厲看着顧雲川,“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八歲那年。”顧雲川沒打算讓在場的人活着,也願意讓他們都死個明白。
“外祖母暴斃,姨母帶我回府祭拜,我失控殺了盧家後宅所有的下人,不是意外。”
他在外祖母的頭七時,用血色留下了盧家和他一生的噩夢。
顧雲川平靜道,“您大概不知道,我舅舅的幼子并非因病夭折,是被我吓死的。我想以死謝罪,舅舅和姨母用盡盧家所有的力量,驸馬留下的人也幫了我一把,查到是陛下所為。”
而後他沒去死,他還不配。
他用了十年,拿下了鎮南軍,成為了鎮南王,查清楚了官家和趙家所有的惡行。
陸清韻聽着心都疼,她緊緊握住了顧雲川的手。
顧雲川回握過去,看着官家,“我早就盼着有一天,可以親手,殺了你。”
官家被顧雲川眼神中的瘋狂吓了一跳,他不動聲色後退幾步,“你想殺朕不急在一時,朕想讓你見一個人。”
常內侍得了官家的眼神,趕緊去出來的密室那邊,敲了敲其中一塊磚。
一個新的密室被打開,從其中抖抖索索走出來個白衣的瘦削女子。
長公主瞪大眼睛喊出聲,“謹王妃!”
那女子雖然特別美,眼角的細紋也證明她年紀不小了,這女子長得與故去的謹王妃一模一樣,連溫柔哀婉的氣質都一樣。
女子被暗衛挾持着,流着淚看向顧雲川,“年哥兒,年哥兒,別管我。”
顧雲川聽到熟悉的話,愣了一下。
被封鎖的記憶‘轟’地一聲打開了大門,他突然記起了母妃被害那一日的所有情形。
他眼睛變得猩紅一片,腦海中尖銳的哭喊和哀求聲,下人們被打板子的哭嚎聲,還有自己尖銳沙啞的哭聲,他都記起來了。
那些刻意遺忘的過去,像是一把錐子,幾乎穿透他的腦海,将他整個腦袋都鑿開。
整個世界在顧雲川眼中空前的昏暗,可那白色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他眼前好像出現了大片的血色,像極了母妃死之前大口大口吐出的血。
陸清韻猛地被甩開了手,力氣大到她差點倒飛出去。
顧雲川渾身的內力突然外放,所有人都被他渾身煞氣逼得不得不後退。
陸清韻心道不好,趕緊運氣心法,頂着壓力靠近顧雲川,“佑年哥哥!佑年哥哥!!”
顧雲川充耳不聞,他聽不到陸清韻的聲音,只能聽到那熟悉的,哀切的,甚至是在咕嘟咕嘟吐着血的哀鳴聲。
“年哥兒,我的年哥兒,你快走!不要管我!你要活着。”
陸清韻眼神冷下來,她兇狠地看向哀哀哭泣的白衣女子,毫不猶豫撿起一把刀,朝着那女子沖過去。
“殺了她!”官家淡淡吩咐。
常內侍帶着暗衛立刻上前,隐在暗處的顧五和顧六攔一個攔住人,一個去解決控制白衣女子的暗衛。
陸清韻笑了,只是俏臉寒氣過重,那笑容中的譏硝怎麽都遮不住。
“陛下,您畜生不如,好歹是有腦子的吧,我敢往上沖,您覺得小五可能是自己找死嗎?”
官家面色不變,不管別人怎麽罵,過了今日,他還是大安之主,天下仍然要按照他想的來運轉。
陸清韻直接将心法運到極致,眼神犀利沖向那個白衣女子,刀直沖着她的脖子。
紮心算什麽,只有砍掉頭才能保證死透,這女子絕不可能是顧雲川的母妃。
“年哥兒!!!”那女子突然尖叫出聲。
顧雲川身影一晃,默默站在了陸清韻身前,眼珠子通紅地漠然看着陸清韻。
陸清韻深吸了口氣,有個腦子有病的夫君,就是容易神隊友變豬對手。
過了今天,她再跟這狗男人算賬。
“你要攔我?”陸清韻看着顧雲川。
顧雲川不吭聲,因為靠陸清韻太近,不知道是因為心法,還是陸清韻涼涼的眼神,身上的煞氣驀地少了些,像個冰塊一樣傻傻僵在了原地。
他已經沒辦法思考了,可是直覺告訴他,不聽話會很慘。
“年哥兒!殺了她!殺了那個賤人!她會害死你的!”那女子哭着喊道。
顧雲川眼神中的猩紅越來越重,手已經攥起了拳頭。
陸清韻挑了挑眉,這不對勁啊,顧雲川要是失控的話,又不是催眠,這咋還帶聲控的?
要說中毒,不可能只有顧雲川一個人中毒。
要說催眠,也沒人能輕易近顧雲川的身。
他以前失控殺人,那是誰靠近殺誰,可現在……陸清韻看了眼腳下,大膽往前邁了幾步。
她和顧雲川就只有兩三步的距離,顧雲川也還沒動手,那就不是失控。
要說顧雲川和別人有哪裏不同……
陸清韻眼神閃了閃,運起心法,定定看着顧雲川吩咐,“解除你的心法!”
同樣是心法流,陸清韻太知道心法能做什麽了,同樣心法也極容易被控制和影響,只要別人提前鑽了空子的話。
因為那女子帶着韻律的哭聲,顧雲川根本聽不到陸清韻的話。
長公主帶來的門派高手和殿前司禁衛打的如火如荼,顧雲川帶來的暗衛和宮裏的暗衛也搞生搞死。
誰也顧不上這邊,甚至顧雲川要是動手的話,有可能官家直接就躺贏了。
陸清韻閉了閉眼,咬着牙在心裏罵,回去就給狗男人治病,非得給他把所有毛病都治好!
她深吸了口氣,停下心法,顧雲川沒了她的心法安撫,不受控制擡起手掐住她的脖子。
陸清韻悶哼出聲,立刻逆轉心法,死死看着顧雲川的眼,“我說!解除你的心法!!!”
不知道是不是官家的錯覺,他總覺得耳邊好像‘轟’的一聲,有什麽炸裂開來。
暗衛功夫高,比他更敏感,殿內突然升起一股詭谲的氣息,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爬行似的。
“給我咬死她!”陸清韻艱難地喊出聲,“狠狠地咬!”
“啊!!!”一直哭着的女子突然尖叫出聲。
官家臉色都變了,“快!将另外一個放出來!”
陸清韻死死抓住顧雲川的手,看着官家,被掐的眼淚都掉下來了,俏臉通紅一片,“你做夢!”
她加大逆轉心法的力度,殿內的爬行聲更密集了些。
“啊啊啊!”剛出來的女子都沒來得及哭,就已經被蛇爬滿了身體。
殿內好些人都忍不住叫出聲,尤其是不受正規管轄的門派人士,被那些爬行的動物和蟲子吓得跳着腳尖叫。
“卧槽!那是銀環蛇嗎?宮裏怎麽會有這玩意兒?!”
“咳咳咳……”顧雲川不知何時眼神中猩紅退了點,猛地松開手,陸清韻咳嗽着摔在地上。
顧雲川不但沒扶她,還蹬蹬倒退幾步,眼神中猩紅閃爍着,又有加深的趨勢。
陸清韻看出這回是因為她受傷,真要失控了。
她要是能讓他真失控,那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
她顧不得去控制那些蛇,停下心法逆轉,忍着吐血的沖動正常運轉心法。
“佑年哥哥~~~”她沙啞着聲音哽咽着賣可憐,“你扶我起來啊!不然我要被蛇咬死了。”
衆人:“……”這位壯士,前頭沒聽錯的話,蛇是你弄來的吧?!
顧雲川眼神中掙紮越來越厲害,他總覺得自己不該靠近,他會傷害到靠近的人,他莫名意識到,絕不能傷害正在說話的小娘子。
陸清韻聲音更沙啞了些,“佑年哥哥你不愛我了嗎?嗚嗚嗚……佑年哥哥你答應過我要跟我攜手到老的,咱們還沒洞房呢。”
衆人:“……”
她說完,也不控制自己的難受了,直接吐出一口血來。
這吐出的血明明還沒有顧雲川眸底的腥色重呢,卻像是一把利劍直接攪碎了顧雲川腦海中所有的雜音,也讓他瞬間清明過來。
他飛速上前抱住陸清韻,“韻娘!”
“你總算是清醒了。”陸清韻渾身經脈疼得止不住掉淚,“我疼死了!”
顧雲川眼眶又紅了,這回是內疚了,“對不起……”
“別廢話!趕緊弄死他們!”陸清韻瞪他。
長公主:“……”別的不說,她就喜歡陸小五這麻利勁兒。
顧雲川低下腦袋,不敢廢話了,他小心翼翼抱着陸清韻起身,将她放在一側的軟榻上。
長公主不用說就過來,“我照顧她,你去吧。”
顧雲川可憐巴巴看陸清韻一眼,陸清韻閉上眼扭過頭不看他。
怪不得這人那麽聰明,那麽會布局,準備了十幾年,還能讓二皇子繼位,被幽禁起來等死。
官家的惡毒程度太超乎人想象。
顧雲川失控,一切都會結束的很快,畢竟他要是開了殺戒,沒幾個人能抵擋得住。
但他清醒了,一切結束的更快。
忠心于官家的殿前司禁衛被殺了個幹淨,大安皇族暗衛隸屬皇帝,也只屬于皇帝一人,更不能留他們性命,也都死了個幹淨。
顧雲川知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沒給人說話的機會,直接了當殺了趙瑞谕和顧允清。
官家一直閉着眼靠在最裏側的盤龍柱上,等顧允清死後,他才睜開眼。
“佑年,你要親手殺了皇伯?”
顧雲川搖頭,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跟顧孜庭一樣生不如死就挺好的。
還是那句話,死?他不配。
皇後在太子沒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撿了把刀,在顧雲川搖頭的功夫,紮進了官家的胸口。
“噗——皇後你——”官家沒想到皇後的動作會那麽快,瞪大眼睛看着這個柔順了一輩子的妻子。
皇後笑着流淚,“我早就想給爹爹報仇,若不是為了淮兒,我早就該下去給爹爹賠罪,當年你殺掉發妻承諾我後位和生生世世的榮華,我不該答應你的。”
她看中了官家說到做到的承諾,愛情和對家族的榮譽感,讓她盲目到忘了,他做到自己的承諾,那得多麽冷血無情。
若不是她,爹爹不會選擇扶持一個婢生子。
哪怕是扶持顧孜庭登基,也許穆家結局都比今天要好。
皇後回頭看了眼一直在默默流淚的太子,“淮兒,你外祖父給你留了字的,祯安,你是穆家的福氣,盼你永世安樂,你會是個好皇帝的。”
說罷皇後将刀架在脖子上,狠狠劃了下去。
殺別人都無所謂,不管是謀逆還是奸佞,都由現在的太子,未來的大安之主來評定。
唯一不能馬虎的就是官家的死,他畢竟是帝王。
誰殺了他,誰就得償命。
皇後沒打算活着,早在晉國公府沒了的時候,她就想死了。
可為了太子,這些年她一直在生生熬着,裝也要裝出深情來。
實際上,她是靠着對官家的恨,才活到了今天。
“母後!!!”太子悲恸地喊出聲,踉跄着跑過來。
皇後最後一句話說的很艱難,“不要……合葬。”
等一切塵埃落定,已經是夜半時分。
紫宸殿外的衆人醒過來,發現外頭血流成河,紫宸殿內也不逞多讓,都吓得噤若寒蟬,一個敢說話的都沒有。
二皇子一脈的人個個面色灰敗,甚至有人當場就自己抹了脖子,他們都知道,死定了。
皇子們也都吓得不輕,只有顧允沉,默默站到了太子身邊。
他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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