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殘姬

将近傍晚的時候，本來陰沉沉的天空，太陽竟突然沖破西邊天際的雲層，照亮整個世界，金色的光芒灑落在大地，房屋，以及草木之上，被巨蟒鬧得惶惶的人們，心裏終于開朗了些，大人開始帶着孩子出屋了。

燕雪嬌一個人在蜀江邊，看着渾濁的江水奔湧，眼淚一不小心就流了出來。

她心裏擁堵着太多複雜的情感，失意，難過，後悔，心痛，仇恨。

堂堂蜀東首富千金，多少青年才俊和名門子弟排着隊追求于她，她始終高昂着頭，在那些人當中雞蛋裏挑骨頭，骨頭裏再挑刺，即便被稱為“人中之龍”的霍無用也沒被她放在眼中，結果稀裏糊塗地愛上秦少虎，一個賣煎餅的。

她滿以為，秦少虎撿這麽大個便宜，一定會很感動，會拿命珍惜，結果只是一個騙局。她這樣一個高貴的千金小姐，為了他那樣一個窮吊絲，尚且義無反顧，尚且一心一意，他有什麽理由騙她，有什麽資格騙她？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她恨，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秦少虎，将他碎屍萬段。她曾沖動的想告訴家裏人，讓家裏人想辦法替她出氣，替她報仇。她爸是蜀東首富，伯伯是武警司令，他們可以讓秦少虎死得很慘。

可她不敢說，她這是在丢自己的人，打父母的臉。曾經，父母為她介紹了各種優秀的青年，有才的，有貌的，有家底的，各種前途無限的，都被她拒之門外。

她說，她的愛情自己做主，她其實不求男生有多優秀，但求自己喜歡，但求找個人品好的，對她好的。

于是，她自己找了，卻落得如此狼狽，她有什麽臉讓家裏人替她出氣，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的。

越想越是委屈，感到難過，忍不住破口大罵秦少虎該死，她說，如果她不出這口氣就不姓燕！

她把石子狠狠地扔到江裏，發洩着心中的恨。

“怎麽，小姑娘，失戀了嗎？”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略帶着些沙啞。

燕雪嬌吓了一跳，趕緊轉過頭，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身後幾米遠的地方竟然站着一個頭發銀白，身材佝偻，拄着烏黑拐杖的老太婆。

老太婆應該是很老了，不但頭發銀白身材佝偻，那額頭的皺紋如步步的梯子，臉上的皮膚已經蠟黃，顯得幹癟，看上去就只剩一層皮似的，就連那目光，也如霧一般的灰暗。額角還有交錯的傷疤，延伸至臉頰，看着格外的觸目驚心。

“你是誰？”看着這仿佛穿越而來，身高不及一米五的老太婆，說不出為什麽，燕雪嬌只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小心髒也不安地顫抖着。

老太婆說：“一個可以幫你的人。”

“幫我？”燕雪嬌不解，“幫我什麽？”

老太婆說：“你不是被男人欺騙了，恨他入骨，想她死嗎？”

燕雪嬌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

老太婆說：“你自己剛才罵的啊，哎，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燕雪嬌才想起，剛才恨到情不自禁，确實是這麽罵了，就問：“你能怎麽幫我？”

老太婆說：“教你足可超脫這個世界之外的武功，讓你神魔般強大，你如閻王，你讓人三更死，這個人就活不到五更。你的眼淚不會再無助的流，而是化成最鋒利的刃，穿過負心漢的心髒，怎麽樣，要改變自己嗎？”

這确實是相當誘人的，尤其對此刻報仇心切的燕雪嬌來說，但她看着眼前似乎一陣風都能吹倒的老太婆，顯得半信半疑：“你真有這麽厲害？”

老太婆鬼魅地一笑，順手一揮，手中的拐杖擊打在旁邊一株足有大腿粗的柳樹上，如閃電炸響，柳樹應聲斷為兩截，掉入了滔滔江流之中。

“你幫我報仇，我給你錢，怎麽樣？”燕雪嬌突然之間看見了希望。

老太婆搖頭：“自己的飯自己吃，自己的仇自己報，唯有如此，才能成為強者，才能站到巅峰，去主宰別人的命運！”

燕雪嬌說：“我知道，可我聽說練武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得成，我要練出高強的武功，肯定得很多年，那個時候，也許我想報仇的人自己都死了。”

老太婆又露出了那鬼魅的笑容：“你說的只是通常情況，凡事總有特殊。放心吧，在我手裏，你能在最快的時間裏成為最強大可怕的高手。”

燕雪嬌不大信：“你用什麽辦法？”

老太婆說：“我自有辦法，你就不用多問了，跟我走吧，你的命運将會發生天崩地裂的變化，從此，你不會再憋屈的活着，你将快意恩仇，睥睨天下。”

“能不能給我幾天時間？”燕雪嬌有些猶豫。

老太婆問：“幹什麽？”

燕雪嬌說：“我想跟家人和朋友呆幾天，然後再想一個比較好的謊言，不能這樣說走就走了。”

老太婆答應：“可以，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個星期之後，我在原地等你，希望你能守約，若不然你會受欺騙的懲罰。”

燕雪嬌答應：“嗯，我一定守約的，請問婆婆你怎麽稱呼？”

老太婆答：“認識我的人都叫我殘姬，殘廢的殘，妖姬的姬。”

燕雪嬌“哦”了聲，心裏卻在想，人怪，名字也這麽怪。

哪知道老太婆似看穿她的心思，問：“你是不是覺得這名字很怪？”

燕雪嬌點頭：“有點。”

老太婆說：“這不是我的真實名字，只不過是我的外號。曾經，我也貌美如花，被無數狂蜂浪蝶癡迷，弱水三千，我選了一瓢，而這一瓢卻淹死我。幾個月時間的厮守，他就成了背叛者，跟我最好的姐妹名正言順的在一起。我的癡心不悔，換來頭也不回，萬千恩愛終成昙花一現。我心痛過，絕望過，我站在最高的山崖往下跳，結果沒死得成，但臉卻毀了。活下來仍然是沒有希望的日子，生不如死。某天，我在路邊發呆的時候，就被我的師傅救了，她教我絕世武功，讓我殺了那個負心的男人。活了一輩子，我都沒忘記師傅說過的那句話，這個世界，我們永遠不要寄希望于別人，唯有自己強大，才不會無助和迷失。”

原來，竟同是天涯淪落人。

燕雪嬌心裏對殘姬也莫名地覺得親切了些，也更堅定了要跟着殘姬學得武功的信念，一想起秦少虎來，她心裏的恨就如滔滔江水一樣，連綿不絕。不報複秦少虎的話，她真的會死不瞑目！

想起她的癡心一片，化作流水，眼淚又情不自禁的來了。

殘姬的聲音如天使般在她耳邊響起：“孩子，去吧，七天之後的傍晚，我在這裏等你，你的命運不會再有眼淚。”

燕雪嬌點了點頭，喊了聲婆婆，便離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她該怎樣來跟自己的現在告別？告別之後她的命運又将怎樣？殘姬會把她帶去哪裏，教她什麽樣的武功？真的能在最快的時間裏練成最強的武功睥睨天下嗎？她真是恨不能馬上就有高強的武功，然後就可以狠狠地報複秦少虎那個王八蛋了！

若是能幹脆地忘掉他還好，可恨的是他像牛皮糖一樣黏在她的心裏，怎麽樣都扔不掉甩不開。

星期六，蜀山湖，星光孤兒院。

看過那些已經逐漸建立起感情的孤兒之後，燕雪嬌就會跟殘姬走了，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來。

她買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把車停好之後，她便進去喊那些孩子跟着出來拿東西，可才剛走進院子裏，就看到了秦少虎那輛鈴木摩托。

想不到秦少虎也在，她頓時猶豫了，她不想看見這可惡的人渣。可在她準備轉身出去的時候，秦少虎剛好跟一群孩子從裏面出來，一個小女孩看見她很興奮地大喊着：“雪嬌姐姐，你來了。”

飛奔而至。

秦少虎的目光也看了過來，燕雪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滿是仇恨，然後抱起了小女孩，小女孩說：“虎哥哥帶我們到山上去摘野果呢，雪嬌姐姐一起吧。”

燕雪嬌當即拒絕：“不了，我還有事呢，我給你們帶了禮物來，都跟我來拿吧。”

孩子們一窩蜂地歡呼着跟過去，燕雪嬌看也沒看秦少虎一眼，便到車子的尾箱裏替孩子們拿東西。

秦少虎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說：“我們聊聊吧。”

燕雪嬌充耳不聞，根本就當他不存在。

秦少虎說：“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沒騙過你，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燕雪嬌終于回過目光看他，只是那目光裏燃燒着怒火，或者是鄙視：“你就算變成狗一樣乞求，我也絕不會可憐你，我家有錢，但不會施舍給你，我家有勢，也不會給你當靠山。你不用搖尾乞憐了，我會有辦法讓你遭到報應的！”

“搖尾乞憐？”秦少虎的心裏被刺了下，自嘲一笑，“我秦少虎窮，但沒把錢放在眼裏，我的收入不高，但多半的錢都捐給了孤兒院。我沒背景，但我也沒怕過事，沒被人踐踏過，談不上想找誰做靠山。所以，我真沒必要巴結你。”

“那你騙我幹什麽？”這一聲，燕雪嬌差不多是怒吼出來的，連周圍的孩子都給吼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看着心愛的人，那歇斯底裏的憤怒裏，掩藏了分明的心痛，秦少亦心中難受，說：“我說過沒有騙你，但你不信。而我無法解釋，也無法向你證明，這一切都是天意，我們之間的開始，是個美麗的錯誤。我想好好疼惜你，奈何我是個命中犯有絕症的人，沒法給你幸福，也許斷了也好。”

“滾，不要跟我廢話，我惡心！”燕雪嬌情緒仍然很激動。

秦少虎不說了，他知道說什麽都無濟于事。回過頭，天邊夕陽西斜，晚霞似火，黑暗若是要來，沒什麽可阻止。

他騎上摩托，發動機嘶吼的聲音，震動山岳。

身後，少女的臉上，淚水流成了河。

世間最痛苦的莫過于此，本是英雄美女真心相愛，卻要落得反目成仇，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