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二哥

“什麽？”他說這話的時候, 馮褚以為自己聽錯了。

結婚？一個人類警察跟一只鐵牛精？

抿了抿唇，裴琛錯開了她的目光，“……贈發确實是有這個意思。”

“這個我知道。”作為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老妖怪，這種古時男女情意寄托的常識她還是有了解的。

之前她鎮守的河道還沒有幹涸, 因為溝通了兩塊地域，來往船只運貨行商，兩岸一片繁華景象。每天如此，好不熱鬧。

河水之畔, 楊柳依依，黃昏時刻, 不知道多少男女在這裏定情。不少互贈的荷包裏面, 就是兩人結成一起的頭發。

馮褚記得自己那個時候, 看得津津有味的，覺得這些人類可真有意思。

不過自從河流逐漸枯竭之後, 大部分人都遷移到別的地方去了。過了差不多幾百年的時間, 那些用木頭造的房子，也泯滅在時光的長河之中。

直到後來, 她身邊就只剩下一個上莊村。

馮褚仔細的回憶了一下, 上次見到男女在自己身邊談情說愛, 互送頭發，還是在一百多年前。

哦，那個時候男人留着長頭發, 兩個人還能把頭發編在一起。不像現在, 男的大部分都剃了板寸, 就是想結，條件上也不允許。

這麽亂七八糟想了一通之後，馮褚看了看不遠處的範彭，覺得這麽做确實不太合适。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她一臉苦惱，“那現在該怎麽辦？”

裴琛撚了撚手指，情緒難辨，“你為什麽忽然想起來送他東西？”

馮褚也不隐瞞，她攤手說：“你是知道的，從我手裏出來的東西，能讓人運氣變好。他這職業太危險，要是英年早逝了，那得多可惜啊。”

二十多歲的年紀，人生才剛剛開始而已。游走于危險的邊緣，很容易就栽在裏面。

運氣好有時候能夠救命。

“沒有別的？”裴琛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放在往常，在別人身上，他是絕對不會追問這些的，因為這已經涉及到隐私了，而他一向不是事多的人。

可偏偏，裴琛扪心自問，他确實是想知道。一瞬間，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開始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他對馮褚，竟然起了占有的心思。

越想心跳越快，裴琛的喉嚨有些幹澀。很快，他強迫自己将這段情景遺忘。

“能有什麽？”馮褚望着他。

心口的褶皺瞬間被撫平，裴琛張了張嘴，“……沒什麽。”

見面前的小姑娘又陷入了沉思，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你可以送些其他的東西給他。”

最好不要是頭發。

馮褚用腳擺弄着地上的石子，小聲說：“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送。”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就在她暗自下定決心，等回去之後一定随身帶上一兩樣小飾品什麽的，以備不時之需的時候，裴琛忽然開口，“怎麽沒有？”

“什麽？”馮褚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面前的男人擡起了她的手。

半晌後，馮褚興奮道：“對，我能把指甲剪下來給他！”

這個沒什麽可避諱的，而且同樣都是在她身上長着的組織，也不分高低貴賤。

看着心情迅速回升的小姑娘，裴琛不由得跟着笑了一下。

很快，一把指甲剪遞到了馮褚的手上，“謝謝。”

對着來人禮貌的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她拿着指甲剪對着自己的左手“咔嚓咔嚓”就是一頓剪。

看着她的動作，裴琛只感覺一陣心驚肉跳。

等她左手的五個指甲變得坑坑窪窪之後，裴琛實在是忍不住，接着就按住了她的手，“我來吧。”

馮褚原本是想拒絕的，但看到自己左手的慘狀之後，她表情瞬間變得讪讪的，“那就麻煩你了。”

反正不會剪流血，也不會痛，她就沒有留手，有的剪到禿，有的帶着棱角，怪不得裴琛看不下去。

“坐在那裏。”裴琛牽着她走過去之後，指了指引擎蓋。

馮褚為難，“車漆刮掉了怎麽辦？”

上面的車标是個一對翅膀，她在手機上見過，很貴的。

裴琛聞言，表情哭笑不得，“又不是豆腐做的，不會這麽脆弱。”

可這對她來說，比豆腐堅固不到哪裏去，他不會是忘了她剛剛是怎麽徒手拆車門的吧？

這句胡在馮褚心中翻滾了好幾次，不過力氣大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她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看着小姑娘坐在引擎蓋上之後，緊接着就乖順的将手伸在自己面前，裴琛的眼神不受控制的暗了一下。

粉粉嫩嫩的指尖，在清晨的太陽下仿佛透明一樣。對比自己麥色的手臂，差距越發的明顯。

很快，裴琛一點點将自己的心思收斂了起來。

就這樣，馮褚坐在那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腿，看起來相當的悠閑。裴琛則俯下身，逐一将她的指甲剪去。

大約三分鐘後，最後一根小拇指也變得平整，馮褚想也不想就要把手收回來。

“別動。”裴琛不輕不重的拍了她一下。

馮褚頓了一下，又變得老實起來。

仔細用指甲剪上帶的小锉刀把小姑娘的所有指甲都修整圓滑，裴琛這才直起腰，“好了。”

看着自己十個圓圓的指甲，馮褚眨了眨眼。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他會這麽有耐心。

快速将指甲收攏起來包好，馮褚忙不疊的走了，“我去找範彭。”

遠遠的，裴琛看到她沖自己擺手。

揚起的唇角重新變成一條直線，望了一會兒之後，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另一邊。

範彭看着手中的小布包，好奇的問：“這是什麽？”

伸手摸了摸，他感覺到裏面有小小的凸起。

馮褚認真道：“能讓你平安活到退休的東西。”

“這麽神奇？”範彭有些不相信。

生死這個問題，可不是說說而已。雖然剛剛的經歷有些離奇，但也不是不能解釋。

到底是多年經歷科學教育，從警校畢業的警察，對于迷信活動，他有一種天然的抗拒。

“我只說到這裏，信不信由你。”馮褚并不死命勸告，畢竟這種事情還是要看他自己。

看到裴琛已經上了車，看樣子是準備要走了，她也就不打算在這裏多耽擱。

馮褚的極其認真的面色讓範彭意識到，她不是在開玩笑。

猶豫了一下，他問：“那我以後就這麽帶在身上？”

“對。”馮褚點頭。

想了想，她又說：“你永遠不要打開這個布包，打開就不靈了。”

馮褚實在是不敢想範彭看到這裏面都是指甲的時候，會是個什麽表情。

随身帶個小布包也不是什麽大事，加上這也是小姑娘的一片好心，範彭也就沒有再拒絕。

見他妥協，馮褚滿意了。

“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範彭愣了一下，然後高聲喊：“謝謝！”

這聲道謝說的是什麽，不言而喻。

“不客氣。”

兩分鐘後，她很自覺的就坐上了裴琛的車。

看着跟自己打過招呼，上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安全帶的小姑娘，裴琛控制着将車窗關上。

汽車啓動之後，打開的空調消除了那一份燥熱。

“剛剛同事給我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我的天，滿滿一紙箱零食袋子。我一直以為人販子只是心腸歹毒，沒想到還這麽能吃。”

“我也看了，啧啧，他們這些人還有這個素質，知道把包裝袋找個垃圾箱放。”

……

馮褚耳朵靈敏，即使是隔着車門，她也将兩個警察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飛快的轉頭，她催促道：“我們現在就走吧。”

太丢臉了……

單單是看她的表情，裴琛就知道其中有古怪，他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問：“那些零食都是你吃的？”

“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拆穿，馮褚只得承認下來。接着，她做了個拜托的手勢，懇求道：“這件事你千萬別跟江寧和我幹媽說。”

不然她以後非得被剝奪吃零食的權力不可。

知道人普遍都愛聽好話，馮褚怕他不答應，于是贊美的言語不要錢的開始抛灑，“裴琛，你是個好人，大大大好人。”

猝不及防被發了好人卡，裴琛心情并不是很美妙。

“裴總？”見他不說話，馮褚又喊了一聲。

……算了，這臉皮她不要了。

瞥了他一眼又一眼，馮褚的聲音變低，猶猶豫豫的開口：“……裴二哥？”

“刺啦”一下，汽車的剎車聲格外的刺耳。

“你叫我……什麽？”裴琛握住方向盤的手收緊。

原來他愛聽這個啊。

馮褚彎了彎眉眼，果斷開口，這次的聲音要比剛剛的清晰的多，“裴二哥！”

——

兩個小時後，車子抵達一家裝修豪華的酒店門口。

從剛剛開始，裴琛就沒有再說過話了。

馮褚跟在他身後進入酒店，她實在是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明明自己喊第一聲“裴二哥”的時候他還挺喜歡的，但等自己又叫了四五聲之後，他就成這樣了。

男人心，海底針，這句話果然不假。

“跟我來。”裴琛目不斜視的往電梯那邊走。

馮褚點頭，“哦哦。”

看着電梯金屬壁上反射的小姑娘白淨的臉頰，裴琛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剛剛差一點，他就……

“到了。”清脆的聲音打斷裴琛的思緒。

走到走廊中間，裴琛拿出房卡遞給她，“這是你的。”

馮褚接過，然後疑惑的問：“你的嗓子怎麽啞了？”

“沒什麽。”說了這麽一句話之後，裴琛就示意她進去休息。

“去睡會兒吧，中午吃飯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人的生理結構可真複雜，半句話的功夫，聲音又變回來了。

不去管那許多，馮褚答應一聲之後就按照他說的去做了。

看着面前緊閉的房門，良久之後，裴琛才拿出另外一張房卡，打開了旁邊的房間門。

午飯和晚飯都進行的比較順利，不過這種微妙的氣氛還是單方面的持續到了第二天早晨。

看着背着包，從房間裏出來的小姑娘，裴琛皺起了眉頭，“你要出去？”

“當然。”馮褚毫不猶豫道。

“被人販子耽誤了兩天，我正事還沒辦呢。”

夜裏她感覺到那水患的位置又移動了，只不過這次很緩慢。雖然不知道這水患為什麽會長腿跑，但馮褚還是準備趁它還在X省的時候将它解決掉。

裴琛沒有猶豫就說了這麽一句話，“我想跟着你。”

“你不忙麽？”他看起來可不像是什麽閑人。

“沒關系，公司的事可以在路上用筆記本電腦處理。”裴琛面色不變。

“既然你叫我一聲裴二哥，那我就要負起責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