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求的,是姻緣”

被對方突如其來的這一個動作驚到,容凡以為自己行跡敗露,暗道不好,臉上帶着驚恐的神色連忙擡眸去看傅溫禮。

傅溫禮阖着眼,翻了個身将容凡壓在臂彎下,頭湊到他的頸窩,嘴裏喃喃道:“乖一點,睡覺。”

不确定人現在是醉着還是醒着,容凡被他箍着只覺得四肢僵硬,默默屏住了呼吸。

于慌亂中,他低聲叫了傅溫禮一句,沒有得到回應,之後耳邊噴灑着的,便又是那帶着酒意、均勻綿長的呼吸。

兩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容凡的腦子裏思緒翻湧,回憶起剛才自己偷來的那個吻還是會忍不住臉紅心跳。

本以為今夜最終的宿命就是這樣睜着眼直到天明,可誰知被傅溫禮這麽抱着,仿佛又找到了以前那種安定舒心的感覺,竟是沒一會兒眼皮就開始打架,半晌之後,往傅溫禮懷裏又挪了挪,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容凡被酒店樓下不知何處傳來的一陣鞭炮聲吵醒。他眨着眼睛清醒了片刻,掀開被子下床、随後打開卧室門走了出去。

外間的窗邊,傅溫禮戴着副金絲邊眼鏡、手中正拿着幾份文件在給助理交待事情。

聽到卧室的響動,兩人終止了談話齊齊望過來。

容凡兩眼微腫、發型淩亂、一臉懵懂地站在原地。

傅溫禮沉着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視線很快便停留在最底處。

“去把拖鞋穿上。”傅溫禮對他說了一句。

容凡低頭往自己腳上看了一眼,随即“哦”了一聲,折返回屋裏。再出來的時候,助理已經收拾好手邊的東西準備離開。

眼看着就要和傅溫禮兩個人單獨相處,介于有昨晚那一幕的發生,他其實難免會有些不淡定。但傅溫禮卻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般,依舊神色如常。

思及此處,容凡心裏不禁開始暗戳戳打起了鼓。昨晚的事,傅叔叔是真的一點都不記了嗎……

怔忪間,他聽見傅溫禮開口對着助理交待:“今天帶着容凡去補辦個臨時身份證,不然回去的時候連登機都成問題。”

容凡看着傅溫禮的眼神愣了愣,片刻之後,趕緊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身份證找到了。”

“找到了?”傅溫禮皺眉看向他:“在哪找到的?”

“箱子裏,拿衣服的時候掉出來的。”容凡咬咬嘴唇撒了個謊,錯開了傅溫禮的凝視,不着痕跡地将目光轉到一邊。

他的這些小動作傅溫禮是看在眼裏的,但事情橫豎已經過去了兩天,現在再去細究原因已然沒有意義,故而給助理遞了一個眼神,示意人先去忙,之後兀自走到餐桌邊坐了下來。

“找到就好,去刷了牙過來吃早飯。”傅溫禮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手邊的牛奶,開盒倒進杯子裏:“既然來朔寧了,總不能白跑一趟,今天帶你出去轉轉。”

這話其實昨天傅溫禮在車上就說過,只是那時候容凡正在氣頭上,也沒心思問他究竟要帶自己去哪。

現在眼看着吃完飯就要出門了,容凡反應了兩秒才眨眨眼問道:“咱們……去哪啊?”

關于去哪這個問題,傅溫禮其實還真沒想好。

朔寧城雖然不小,但值得逛的景點也不太多,況且容凡只給老師請了四天假,這意味着他們的活動範圍不能去得太遠,只能停留在周邊。

傅溫禮手指敲着桌面定睛思索了一下,當目光不經意間瞟到自己腕上的珠串時,心下當時就有了主意。

.餘彥

傅溫禮說要帶自己去轉轉,容凡以為就是兩人找個熱鬧的地方一起去逛吃玩。

可時間僅僅過了一個多小時,當他站在稷山寺的大門前、聽到穿着粗布衣的僧人上前對着他叫了一聲“施主”後,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跟傅溫禮一比,自己真的是俗透了。

稷山寺座落在距離朔寧城外20公裏的一處山上,原本是隋唐時期的皇家譯經場,建國後才正式對外開放。

因為沒有信仰,所以容凡之前很少踏足這種地方,臨進門之前甚至還拉了拉傅溫禮的衣袖,附在他耳邊低聲問道:“明明是聖誕節,你卻要帶我來拜佛,這真的能靈嗎?”

傅溫禮垂眸瞟了他一眼,勾着唇角,沒有說話。

對于傅溫禮而言,事業做到如今這個程度,已經很少有什麽事情是需要他去求神拜佛的了,但今天之所以會來,其實是為了還願。

兩年前,傅溫禮受一位愛好文玩的友人所贈,得到了如今手上帶着的那串珠子。

當時他人在朔寧出差,機緣巧合之下來了一趟稷山寺,結識了寺裏的住持──慧空大師。

慧空大師與傅溫禮相談甚歡,看其為有緣人,吃了幾盞茶後便給他手上的珠串灑淨開了光。

臨別前,傅溫禮望着主殿內供奉的佛祖金身像沉默了許久,終是開口詢問:“若非佛家信徒,旦有所求,又該如何?”

大師手中握着佛珠閉了閉眼,嘴裏無聲念叨着什麽,半晌之後才對着傅溫禮緩緩伏了伏身子:“佛祖平等待衆生,于衆生而言,信則有佛,不信則無。”

當了快三十年的無神論者,那也是傅溫禮生平第一次,趕在第二天清晨又回到了稷山寺,在佛祖像前,供了一柱頭香。

因為就在同年的夏天,容凡即将迎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場考試,傅溫禮所求,不過是希望他一切順利。

時隔兩年再回到這裏,雖然心裏面有諸多感慨,但傅溫禮并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容凡。

兩人随意在廟裏四處轉了轉,繞到主殿前的時候,容凡看到有人跪在佛像前在搖簽筒,定睛注視了許久。

傅溫禮看他面上的神色似有猶豫,頓了頓開口問道:“怎麽,你也有願望?”

容凡沉默着,但衣角處緊緊攥着的兩只手已經在無聲中替他做了回答。

傅溫禮淡淡一笑:“去吧,我等你。”

之後便見容凡飛速跑向殿內,拿了一只簽筒也跟着跪在了蒲團上。

求來的竹簽上只有編號,沒有文字,需要寺內的師父幫着解惑,才知道簽文的內容究竟是什麽。

半晌之後,當解簽的師父手裏拿着黃色的簽紙,詢問容凡疑惑之事與什麽有關時,容凡不着痕跡地瞟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傅溫禮,目光暗淡了下去,低聲回道:“學……學業吧。”

然而他話音剛剛落地,此時幾人身後突然出現了一位拿着掃帚的僧人。對方上前喚了傅溫禮一聲,随後告訴他住持有請。

傅溫禮禮貌回複了那僧人,之後看向容凡,用帶着珠串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頭:“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去就回來。”

容凡乖乖點頭,安靜地目送傅溫禮離開。然而等他再轉身去看解簽師父的時候,眼神中卻閃爍着異常興奮的光彩。

他面帶微笑,态度十分誠懇地對着師父鞠了一躬,起身之後緩緩道:“大師您好,我想問的,其實是姻緣。”

傅溫禮與住持交談片刻、從後院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容凡正踮着腳站站在寺內的一顆千年老榕樹下。

他待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緩步走上前才發現,容凡的手裏是拿着一個寫了字的許願牌,正準備往樹上系。

“聽說這種能活千年的老樹多少都帶點靈性呢。”容凡嘴角挂着笑,說罷緩緩看向傅溫禮:“我想把它綁得高一點,這樣願望會不會就比較容易實現啊?”

容凡這種略帶迷信色彩的說法雖然沒什麽依據,但他若願意相信,傅溫禮自然也不會去戳穿他。

傅溫禮看着那許願牌上的紅繩淡淡笑了笑,須臾之後,傾身湊近:“讓我看看你寫的什麽。”

可誰知下一秒容凡卻突然警覺了起來,将牌子護在了懷裏:“不給看!”

傅溫禮看着他這一臉戒備的模樣頓覺好笑,低頭掩着唇輕咳一聲:“我不看,我幫你挂。”

容凡猶豫了一下,擡頭往樹枝上瞧了瞧,又瞪着他:“你保證你不看?”

“我保證。”傅溫禮閉眼點點頭。

容凡這才将信将疑地将自己手裏的許願牌遞給了他。

傅溫禮的個子比容凡高,胳膊也比他長,能夠到樹杈上比較頂端的地方。

既然答應了容凡不看上面寫的內容,傅溫禮自然說道做到。但在繩子打了結、他的手即将離開的時候,一陣風卻突然吹了過來。

枝頭上大大小小的各類許願牌開始輕盈擺動,相互碰撞時,發出了如風鈴那般悅耳的聲響。

而容凡的許願牌就在這時剛好被吹得翻了個面,傅溫禮不經意間擡眸瞥了一眼,正如之前所預料的那般,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兩人再次繞回到主殿後,稷山寺的這一趟行程也算是得了個圓滿,準備動身離開。

容凡看見有人叫住傅溫禮,給他手裏遞了一個小條子。聽他們說了兩句話才知道,傅溫禮剛剛跟住持見面以後,給寺裏捐了一筆款,在佛前供奉了一盞長明燈。

稷山寺裏的長明燈很有講究,一般多為逝者祈福所用。

容凡思索了一下,好奇問他:“傅叔叔,你家裏是有什麽人不在了嗎?”

傅溫禮微笑着搖搖頭,沉聲解釋:“這燈是為你父親點的。”

提到容向磊,容凡的目光微微一滞,須臾之後舒了口氣緩緩道:“那你點燈的時候,對他說什麽了嗎?有沒有祈求他保佑你事業順利?”

傅溫禮低笑了一聲,看向容凡,眼中藏着讓人不易察覺的溫柔,淡淡道:“什麽都沒求,我哪有那麽迷信。”

之後拍了拍他的後背,提醒他跟上自己,帶着人離開了稷山寺。

而主殿佛像前的長明燈下,卻留下了一張提着黑字的簽紙。

吾兄亡靈在上,願佑其唯一的血脈,此生無災無難,永遠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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