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舊槍09
“對, 是,就這些。好,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尹隊。”
戚雪松睡醒的時候就聽見秦聲在打電話, 聽稱呼似乎是和尹康通話。她睜着眼睛醒了會兒神,在秦聲挂斷電話的時候掀開毯子坐了起來。
“你醒了?”秦聲接電話的時候怕吵醒戚雪松,特意站到了遠離沙發的窗邊小聲說話,結果現在一回頭就看見她已經醒了。
戚雪松坐在沙發上理了理亂糟糟的長發,問:“我睡了多久?”
秦聲看眼手機, 道:“不久,才三個小時,你應該再睡會兒。”
戚雪松看眼窗外的天色, 搖頭說:“不睡了, 已經休息夠了。你剛才給尹隊打電話?”
“嗯,有點兒事跟他确認。”
戚雪松打開茶吧機接水, 然後泡了杯茶給自己提神,問:“什麽事?”
“哦,關于張奎那個鄰居。首先呢,我親自去張奎家裏查過, 他家不存在暗室密道之類的地方, 排除了兇手通過我們不知道的途徑進入的可能……”秦聲把白板推到沙發前,指着上面被自己寫滿的字, 分析道:“然後你睡覺的時候我又把案子從頭到尾捋了捋,決定換一個思考方向來反推。既然咱倆都覺得張奎的死有蹊跷, 那不如就先假定張奎不是死于意外失火, 而是人為縱火。那麽在這個假定前提下就又誕生幾個新問題——”
“兇手為什麽要殺張奎?以及張奎的鄰居無比篤定那天只有張奎一人出入過他家, 那兇手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進去的?”
戚雪松看看白板上的字, 捧着茶杯喝了口, 道:“為了想明白這兩點,需要先弄清鄰居有沒有嫌疑,如果他說謊,那這個證詞便直接作廢。”
“沒錯,所以我聯系了尹隊,像他詢問鄰居的情況。”
“結果呢?我猜他應該是沒有嫌疑的?”
秦聲點點頭,道:“确實。案發當天鄰居一整天都在家裏,他家那天來了親戚,他忙裏忙外招待,連家門都沒怎麽出,一家子親朋好友都能作證。”
戚雪松垂眸沉吟問:“那他怎麽能确定那天張奎家沒有別人去?”
“ 因為房子的位置。”秦聲拿筆在白板上畫了幾筆,解釋說:“尹隊說,他們村子每棟房子之間會隔着一段距離,但是張奎家在那條路最裏面,進進出出都會路過鄰居家。鄰居那天家裏來客人,他一直在張羅招待,院裏院外進進出出,張奎家要是有人進出他們肯定知道。”
“但是鄰居可以肯定,那天只看見張奎一個人進出過,有一次出去再回來時手裏拎着羊肉片之類的涮鍋子食材,只有他一個人,然後就再也沒出去過。”
戚雪松嘆了口氣,道:“所以我們還是要解決老問題,兇手是怎麽進張奎家的。你昨晚去了一趟,雖說張奎家在這條路最裏面,那有沒有翻牆躲開鄰居那邊進入的可能?”
秦聲回憶了一下張奎家那條路的結構,最後聳肩搖頭說:“應該是沒可能。他們那邊房子的建造結構有種背對背的感覺,比如AB兩條路十字交叉,張奎家在A路一端的盡頭,和B路上的另一戶人家背靠背。兩戶人家之間隔着一段挺寬的距離,但是如果有人想從這邊翻牆進入張奎家,那勢必會經過那戶人家……而尹隊他們當然也調查過那戶人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戚雪松揉揉發脹的太陽穴,說:“所以到最後外人在不引起兩側鄰居注意的前提進入基本還是不可能……”
“嗯。所以在這種前提下,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當然這個推測是建立在張奎的死是人為縱火的基礎上,猜的對不對現在無法肯定,你先聽聽有沒有可能。”
認識這麽久,戚雪松對秦聲的推演能力已經十分信任,她的猜測每次都看似天馬行空全憑腦洞,但她卻是基于現有的所有已知線索來推理,并非真的沒有絲毫根據。
“你說,你的推測每次都挺準的。”
秦聲坐到她身邊,笑道:“也不是每次,還是有很多不準的時候,這次也說不定,你可先別對我抱太大期待呀!”
戚雪松溫柔地看她,說:“不會,你說就是了,我們一起分析。”
她這麽溫柔,秦聲只覺得心尖兒一陣酥麻,有些癢癢的,下意識想和她親近。她這麽想,也真敢這麽做,毫無自覺地整個人往戚雪松身上貼,挽着她的胳膊就開始一通分析,絲毫察覺不到戚雪松因她貼得太近渾身僵硬。
“我覺得,既然案發當天沒人看到外人進去,那結論很明顯,就是根本沒有外人進去。”
戚雪松微微一怔,注意力瞬間被她的結論拉走,再也顧不上兩人暧昧的距離和姿勢:“沒進去?你不是說是人為縱火?還是說,你覺得那個失火的電磁爐早就被人為破壞了?”
秦聲靠她肩膀上,說:“張奎買回去的食材都吃得差不多了,又喝了那麽多酒。如果電磁爐一開始就是壞的,不會堅持那麽久才着火。所以我傾向,起火的時候,兇手就在現場。”
戚雪松眉尖微蹙,問:“你是覺得,兇手可能早就在張奎家裏了,并不是案發當天才進去的?”
“不,還記得尹隊怎麽說嗎?他說張奎為人非常獨,很少和別人來往,也沒什麽朋友,連吃火鍋都是自己一個人。這樣一個人,但凡家裏有外人去,都會被鄰居記住吧?如果他家裏真的有個外人提前住了進去,那鄰居一定會有印象,在警方一次次詢問的時候不會不提到。”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聲從她肩膀上擡起頭,一雙狐貍眼閃着狡黠的光:“回到第一個問題,兇手為什麽一定要殺張奎?”
戚雪松想了想,說:“為了滅口?因為他替自己去探望過錢彬?所以特意存了一部分錢到張奎的銀行卡裏,還把槍藏在他床下,為了滅口加陷害?”
“有道理,但是仔細想想也不對。”秦聲說:“如果為了滅口,兇手在錢彬出獄之後就該動手了,不會等到這兩天。他這兩天突然對張奎下手,很可能是察覺錢彬的屍體被警方發現了。”
“除了滅口和陷害嫁禍,我更傾向另一種聽上去很離譜的可能,那就是如果張奎死了,兇手就能逃脫警方的追捕和法律制裁。”
戚雪松腦子裏閃過靈光,立刻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張奎死了,兇手就可以永遠放心……難怪這麽多種殺人的方法,兇手偏偏選擇比較麻煩的縱火……為的是讓屍體被嚴重焚燒,無法檢測出表皮的細節……我懂了,你的猜測确實很大膽,你是覺得兇手就是張奎!”
秦聲眼底的笑意愈濃,點頭道:“對,而留給我們的那具遺體,不一定是張奎。所以我剛給尹隊打電話,除了問他鄰居是否能排除嫌疑之外,還請他幫忙去見一見張奎的父親。死者的DNA和張奎父親鑒定為父子關系,而如果我的推測正确的話,那張奎肯定還有一個兄弟,很可能還是雙胞胎。這個兄弟從小應該不是養在他們家裏的,因為某種原因小時候就不在家,導致就連張奎的父親可能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別人不提的話他也想不起來那種。”
“試想,如果是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先後進出同一個屋子,作為鄰居只是看見而沒有上前搭話的話,是不可能分辨得出來的。而鄰居也不可能知道張奎有雙胞胎兄弟,所以那天他看見了和張奎長得一樣的人進出隔壁,只會篤定只有張奎一個人進出罷了。張奎不會和他的兄弟同時出現,在外人眼裏,就只有一個人而非兩個。”
戚雪松聽完後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這個想法确實很大膽,但同時又很合理,符合邏輯。”
這算是這幾個月來,秦聲最大膽的一次推理,但從頭到尾順下來的話,卻是非常合理的。
這個猜測也很好印證,只要去問問張奎的父親就能知道。
……
尹康那邊的回複來得很快,早上七點,戚雪松和秦聲正在吃早餐就接到了尹康的電話。
“秦老師你真是神了啊,你怎麽知道張奎還有個雙胞胎兄弟?”尹康在電話裏激動道:“我今天天剛亮就去找了張奎他爸,好家夥老爺子自己都差點兒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說是當初生了雙胞胎,兩個男孩兒,家裏窮的不行,張奎他爺爺又身體不好一直用藥吊着,實在是養不起兩個孩子,于是就把其中一個送人了!”
秦聲立刻問:“送給什麽人了?”
“這個他說不知道,說是當初托了一個親戚,送給了想要男孩又生不出來的家庭。對方家裏挺富裕的,應該會照顧好這個孩子。”
戚雪松聽罷冷笑道:“真是‘送’?”
尹康“嗐”了聲,說:“怎麽可能真是送?就是賣孩子。這都過了30多年了,張奎他爹自己都把那個兒子忘得一幹二淨,當年肯定是收了錢的!”
戚雪松問:“當初給他們牽線搭橋的那個親戚是誰?問到了麽?”
“問到了,是張奎祖母的妹妹,張奎得叫她一聲姨奶奶。現在30年過去,這位姨奶奶早就去世了,他們家已經沒人知道她當年把另一個孩子送到了哪兒去。張奎他爹說,當年帶走另一個孩子的人家條件不錯,人家應該是怕他們以後會找上門去,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明說過身份,連面都沒跟他們見過。張奎姨奶奶很守這行行規,也半個字都沒透露過。”
秦聲應道:“好,我們知道了。今天真是辛苦尹隊,改天你來濱城一定請你好好吃一頓大餐。”
“哪裏哪裏,戚隊和秦老師別客氣。”
挂斷電話,戚雪松起身說:“我去找小慕,用張奎的照片進行人臉比對。”
如今的人臉比對技術還是用照片在系統中進行搜索,只要與提供照片的人相貌相似的都可能被系統對比出來,現在既然确定張奎有一個雙胞胎了,這個雙胞胎大概率和張奎長得非常像,那麽想找到他也不算很難,通過系統的人臉比對就可以。
常慕把張奎的證件照掃描進系統,定位全海洲省的人臉系統。
因為依靠證件照來進行人臉對比會出現一定偏差,系統會把相貌相似的人都篩選出來,後面就需要人工判斷要找的人到底是哪一個了。
張奎這張證件照,整個海洲省篩選出了四個人,而戚雪松一眼便鎖定了他們要找的那個目标。
“啧,該說不說真不愧是雙胞胎,這也太像了!”秦聲摸了摸下巴,驚嘆地看着屏幕裏那張臉。
常慕操作系統,把這個人的資料調了出來。
“龔建飛,濱城人。”戚雪松淡淡道:“看來他的養父母收養他之後就帶他回了濱城,看他這履歷,日子過得應該很不錯。”
秦聲感嘆道:“起碼跟他的親兄弟張奎比,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聽尹康說過幾句,自從張奎母親去世之後,他和他父親就不怎麽一起住。他們家這輩子就一套在雁山市裏的小兩居,張奎寧願回鄉下住夏天漏雨冬天漏風的平房,也不會跟他爸一起生活。據說是他爸年輕時游手好閑好吃懶做,他媽媽一個人打好幾份工養活這個家,結果每次往家拿點兒錢都被他爸搶走出去打牌,愣是一點兒積蓄都沒留下。
反觀他這個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兄弟,則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生。
從證件照上看就能看出兩兄弟的區別,龔建飛笑容陽光明媚,一看就是從小在愛裏長大的孩子,看履歷又是正經重點大學畢業,在一家不錯的金融公司工作,收入應該也不錯。
而張奎呢?雖然和龔建飛擁有幾乎完全一樣的臉,但他目光陰翳,表情淡漠涼薄,只看一眼便知道是個薄情冷血的人。
秦聲唏噓道:“真想知道張奎是怎麽知道自己還有個雙胞胎兄弟的,他剛知道龔建飛和自己過着完全相反的兩種生活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戚雪松抿抿唇,說:“無論當時是什麽心情,他現在都已經取代了龔建飛。”
是的,特調隊現在要找的人是“龔建飛”,雖然不知道他的戲碼有沒有引起真正龔建飛身邊人的懷疑,但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他殺死了“張奎”,成為了龔建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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