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二點聖母值

還有什麽看不清,什麽認不清的呢?

“你這說得是什麽話?你是長大了翅膀硬了”母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拽了下胳膊。

“聽孩子的,孩子改名了好。餘沂楠這名字聽起來也好,爸媽都是沒文化的人,以前不會取名。你現在名字挺好的。”父親笑着說道,好似對餘沂楠有無限的寬容與寵溺,而這是她在童年時夢寐以求而求不得的。

童年時,無論母親如何責罵、打罵她、讓她負擔多重的家務活,父親都是存在而默不作聲的。偶爾甚至說出“你是做姐姐的,這樣哪有半點姐姐的樣子?”之類的話。哪怕她生病也要上學,回家也要做飯,也要洗衣服也要打掃衛生收拾一切。弟弟甚至連盛飯都不用自己去。無論她作業做沒做完,課業負擔有多重、成績有多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輔導弟弟做作業。她成績提高了不重要,弟弟成績提高才重要。

真是的,她為什麽要去回憶過去?為什麽還要心軟?為什麽還要有莫名其妙的期待?過去了這麽多年,再見時,他們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虛僞的連僞裝都不能堅持僞裝下去的面孔,這樣敷衍的誘哄是以為她還是那個連屬于自己的糖都不配擁有的小孩子嗎?

餘沂楠看向餘耀祖,她這親愛的弟弟,這在父母萬千偏愛下寵出來的好弟弟。

餘耀祖驀地倒退一步,他臉色有些難看,“你看我做什麽?”

餘祈男,餘耀祖。從出生起,他們就是一個在地裏,一個在天上。

“不要打擾我的生活。從我離開那天起,我就已經沒有爸媽了。”餘沂楠語氣平靜,她看着母親瞬間暴怒的臉與父親皺起眉頭的樣子,聽着母親大喊着“你這個白眼狼”“我養了你那麽多年”“我生你有個什麽用”之類的話,她忽的笑出聲來,而後是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哈……”餘沂楠一邊笑着一邊擦去眼角淚漬,“你們知道,現在是末世吧?末世殺人可不犯法。”

“避難所內不能殺人,但你們的寶貝兒子可是要出外勤任務的啊。”餘沂楠稍微收斂笑意,嘴角弧度卻依舊揚起,她輕聲說着,“你們是租房吧?打聽到你們房間號也很簡單,這溫度是一天天升高的,未來某天,房屋自燃也很正常吧?”

“我小時候你們是怎麽對我的,自己心裏有數。你們不會那樣對你們的兒子,你們的兒子不是傭人,但我是。你們的兒子有價值,但我沒有。你們愛他,但不愛我。”餘沂楠語氣愈發生硬冷漠,她微微揚起頭來,嗤笑道,“我以為,你們根本不敢出現在我的面前才對。”

“我要真那麽好拿捏,你們以為我是怎麽一個人在外活下來的?”

“怎麽、你怎麽說話的……”母親的氣勢在提起兒子時便弱了下去,她雖然想要反駁什麽,但什麽都反駁不了。甚至在餘沂楠眼神看過來時,不自覺躲過去,不敢與她對視。

現在是末世了,贍養父母?沒人能束縛得了她。就連避難所內都沒有這樣的規定。

“不要逼我。”餘沂楠微笑着,她看向曾經在她心中威嚴高大、不敢反抗的父親,卻發現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男人罷了。而她那位弟弟?同為能力者,在她的威勢下,他甚至不能反抗。

“……是爸爸媽媽錯了,爸爸媽媽也不奢求你能原諒……”那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斟酌着用詞還是開了口。不過還不等他将話說完,餘沂楠就擡起了手,擺了擺。

“你們是怎麽知道我信息的?”餘沂楠看向他們,觀察着他們的表情,“連我樣子都不知道,就來找我,不可能。”

“……我們收到了一張紙條。”餘耀祖在猶豫過後,還是坦白了。他是真的害怕餘沂楠此時的狀态,那火焰中蘊含的能量很強,他沒想到他這個姐姐竟然這麽厲害。而她的威脅……他也是真的害怕。

他将那張紙條交出來,“我們也不知道是誰給的。”

宛若印刷的字體,上面甚至沒有任何指紋或其他痕跡。

餘沂楠接過那紙條看了一眼,便将它塞入兜裏。她微微點了下頭:“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不要讓我想起那些生氣的事,不然哪天我控制不住自己……呵。”

“你們只有一個兒子,記住了。”

說完這些,餘沂楠轉身離去。

一直等到她走遠了,連背影也看不見了。那家人才緩過神來。

“造孽啊,造孽啊!養出這麽個東西,她剛剛是在威脅我們吧?她是想殺了我們嗎!?她敢!”當餘沂楠走遠之後,那母親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她往地上一坐,便拍着大腿哭訴。

“起來,你真以為她不敢嗎!”父親一把将母親提起,他不怒自威,聲音也沉了下來,幾乎是吼出來,“讓你以前對她好點,你非要那麽偏心!”

什麽賠錢貨,什麽遲早潑出去的水,什麽……更多的形容詞。

“那怪我嗎?那怪我嗎?那你做什麽去了你怪我?你居然怪我?”

“我不是一天天忙着賺錢養家嗎?你怎麽教得孩子?”

眼看父母就要吵起來,甚至要動起手來,餘耀祖終于忍不住呵道:“夠了!”

“我沒有姐姐,你們也沒有女兒。如果你們不想我真的哪天被她燒死的話……按她說的做。”餘耀祖咬了咬牙,“她很強。”他不是對手。

最後三個字,換來三個人最後的沉默。

……

餘沂楠快步離開那邊後,望着不算空曠的避難所街道,一時竟有些茫然。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寒風吹過,身為火系能力者她并不會感覺到寒冷,但莫名的,餘沂楠覺得心有點涼。

但不是因為與那一家人斷絕了關系。

在她旁觀地看着他們糾纏工作人員時的嘴臉時,餘沂楠便徹底心死。她想,她實在不能用其他人的錯誤把自己束縛一輩子。她好不容易才脫離了苦海,她那位班主任默默幫助她那麽多,甚至還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壓力,得到幫助的她,不該回首過去,不該對那一家子再抱有任何期望。

如果他們真的不死心要來糾纏……或許她對父母确實下不去殺手,但對付她親愛的弟弟,她可不會有任何的愧疚。那可是他們的寶貝兒子啊!

餘沂楠從口袋拿出那張紙條,印刷體的字簡單寫明了信息。

【你們的女兒餘沂楠,是火系能力者,在避難所內。】

餘沂楠閉了閉眼,深深地嘆息。不是她想懷疑鄭藝,但……誰又能如此清楚地知道她的信息呢?初一?可初一根本不知道她的過去,也不知道她與這家人的關系。只有鄭藝,只有鄭藝……

甚至,鄭藝還知道那家人是什麽性子,在點明“能力者”與就在這個避難所內兩條關鍵信息後,這家人絕對不會放過她,絕對會主動想辦法找到她的。畢竟,在他們印象中,她還是那個可以生來便是供他們驅使的女兒吧。

可,那是鄭藝啊。

為什麽……

餘沂楠垂眸下去,呼出的熱氣化作白霧,一團團散開。難道,鄭藝這樣做也只是想要幫助她嗎?見她那麽難過,那樣陷在情緒裏,就用這種方法令她狠下心來做出決定,讓她看清那家人的面目嗎?可,可當時任務中心遇到那家人時,鄭藝臉上的茫然無措不似作假。

餘沂楠鼻子有點酸澀,她攏了攏衣服,将羽絨服的帽子戴上,捏着紙條插進兜裏,悶頭朝租房走去。

去問鄭藝吧。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去問鄭藝。無論鄭藝給出怎樣的答案,她都、她都……

都會接受。都會相信。

那可是鄭藝啊,是每天甜甜地對她笑,叫她姐姐的鄭藝。是會把巧克力和糖果悄悄塞給她的鄭藝,是所有食物都分她一半的鄭藝。餘沂楠甚至還能回憶起極寒期大雪時,她與鄭藝報團取暖時的樣子,只是回想,她手上仿佛還殘留着鄭藝的體溫與氣息。

她不相信,鄭藝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小聖母……”輕聲的慨嘆淹沒在呼出的白霧中,餘沂楠走進樓棟,邁進樓梯,一層一層。

她站在門口,猶豫許久後才輕緩地将鑰匙插入門鎖,幾乎沒有任何聲息地打開門,默默走進來。說實話,餘沂楠其實有想過進來後會看到鄭藝是什麽反應,也許是叫着姐姐撲過來,又或是緊張地詢問自己怎麽樣了,那幫人有沒有傷害她各種各樣的情形,她都有設想,但,沒有。

什麽都沒有。

空空蕩蕩的屋子,令餘沂楠從心底升起一種難以抑制地心慌。她如夢初醒般快步進屋,轉頭發現未關的卧室門裏,床上被子一團鼓起,那心慌的感覺才略微散去。

但那瞬間,餘沂楠甚至覺得嘴巴和手都有些發麻。她沉默地走進去,安靜地走到鄭藝床邊,注視着鄭藝熟睡的臉。

……她居然,就這樣睡着了嗎?

是太累了?還是以為她不會再回來?那以前呢,以前難道都是假的,都是裝的嗎?

餘沂楠只覺得腦子亂得很,但看到鄭藝熟睡的樣子,她可恥地松了口氣。

沉默着,她施展能力令屋內溫度升高,而後輕手輕腳退出房間,并将卧室門輕輕掩上。

坐在木椅子上,餘沂楠攤開那張紙條,指腹摩擦着上面規整的印刷字。昏暗陰沉的天照不亮室內,只令她陷入更深一層的陰霾。

她固執地不知道坐了多久,幾乎要成為一尊雕像了。

火光亮起,火焰将紙條吞噬,餘沂楠微微阖眼,嘆息一般,将痕跡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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