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開心的人◎

南梧的春從冬天的灰藍間隙中滲入,為街邊的梧桐樹綴入嫩綠的枝桠,如同綠色的鮮亮火焰,四溢蔓延。

已經在南梧市停留一個月的林映香和Brittany,已經定下回英國的行程。

在南梧市迎來連續一周的晴朗天氣時,虞沁酒的狀态看上去恢複了平靜,她正式接過分公司的項目,與同事建立了友好且共通的聯系。

這些天,季青柚反複斟酌那天林映香和她說過的話——她請求季青柚把虞沁酒留住。

季青柚當時沒有給出明确的回答。

直至現在,她沒有問起虞沁酒的任何決定,也沒有打算去幹涉。在這一個月裏,她的空閑時間幾乎都和虞沁酒一起度過。

用來與虞沁酒看上一些記不住名字和劇情的電影,聽上一些各種語言的音樂,以及教虞沁酒做上一些味道不錯的飯菜。

她希望虞沁酒認知到:

就算是在生病,她也和她們沒什麽不一樣。

但她從未在虞沁酒面前強調過這一點,也幾乎不用語言來闡釋她的觀點。她只是,在虞沁酒想出門的時候及時為她圍上圍巾,在看到某條好看的圍巾時會及時加入購物車,偶爾拿上一本覺得不錯的書讓虞沁酒可以失眠時閱讀,在天氣尚好時陪伴虞沁酒去練習滑板……

時間并不充裕的虞沁酒,在某天與季青柚在樓下散步時,看到夜晚的馬路上有一群看起來很歡快的青少年在玩滑板。

她盯着看了一會,突然說,“季青柚,我要學滑板。”

十二歲那年,梧桐飛絮的季節,她也是突如其來地冒出一句,“季青柚,我要學自行車。”

然後就拉着季青柚一起去學自行車。

季青柚那時身體不太好,總是學幾天就要在家裏躺幾天,後來,反而是平衡能力很不好的虞沁酒先學會了自行車,她試圖用一種那會所有家長都會用的方式教會季青柚騎自行車——在她身後扶着她的後座然後在她保持平衡時慢慢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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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方法顯然不太适合季青柚。

在試用了幾次之後,虞沁酒發現季青柚總是在她松手後摔倒。于是,她用她膽大包天的腦子轉動了一圈,一不做二不休,在扶着季青柚後座之後,就這麽一屁股坐了上來。

季青柚始終記得。

在某個梧桐飛絮的季節,透過高大梧桐樹的日光四溢,像一片片黃朦朦的綢緞,披在她和虞沁酒的身上。

她騎着歪歪扭扭的自行車,十二歲的虞沁酒坐在她的後座,死死地抱住她,貼緊她薄薄的背脊,大聲嚷嚷着,

“季青柚你要是再學不會就要把我摔死啦!”

“別摔死我別摔死我!”

就這樣,奇跡就此發生,季青柚在那一天學會了讓她手慌腳亂的自行車,以及總是出其不意給予她奇跡的虞沁酒。

時至今日。

虞沁酒又打算學習一件需要用身體平衡來控制的事物——滑板。顯然,滑板比自行車更難,也更容易摔倒。

即使季青柚、林映香和Brittany時常會在她身旁盯着她,甚至有時候身體狀況好一些的黎南梨也會與她們相聚,但這種事并不是有人陪伴就不會摔倒。

某個季青柚空閑的夜晚,林映香帶着Brittany去往某場年輕又熱鬧的live house,在溫涼的夜風裏,虞沁酒摔到了膝蓋。

回家之後,季青柚給她上藥。

将褲腿小心翼翼地卷起之後,被摔到的傷處滲出了點點血跡,周遭也摔出了一大片淤青。

“不算太嚴重。”雖然出于醫生的專業,她嘴上這麽說着,但在明确得知這個受傷的膝蓋屬于虞沁酒時,季青柚忍不住蹙緊了眉心。

話落,她用棉簽沾上碘伏,試圖尋找一個合适的角度,以及控制好自己的力道,讓虞沁酒可以不會感覺到痛。

但棉簽還沒落到虞沁酒的膝蓋,就有溫熱的觸感落到她的眉心,很輕柔的力道暈染,将她蹙緊的眉心緩慢地舒展開。

頭頂上飄來一句話,攜帶着輕快的笑意,

“我都沒皺眉呢?看你眉心皺得多厲害,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噢,眉毛皺得能夾死蒼蠅,估計說的就是你。”

季青柚擡頭望虞沁酒,對方坐在沙發上,也正微微低頭看着她,下巴埋在圍巾裏,露出一雙彎成月牙的眼睛。

“經常皺眉看起來就不好看了。”見她望過去,虞沁酒收走了手,輕輕擡了擡下巴,發梢裏夾雜着的幾縷米灰色發絲微微跳躍。

彰顯着她此刻輕松,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愉悅的心情。

季青柚下意識地舒展開了眉心,注意力卻始終集中在虞沁酒受傷的膝蓋上,“雖然不太嚴重,但看起來很疼。”

“是挺疼的。”虞沁酒輕巧地說。

季青柚拿着棉簽的手頓了頓。

虞沁酒又說,“不過我不怕。”

季青柚擡眼,“你以前不是最怕痛嗎?來大姨媽痛得都要在地上打滾,我記得還咬了我一口,我小臂上現在還有印……”

“是不是高一下學期那次,我記得那天剛下晚自習我就不行了,但是當時還逞強喝了一杯冰的氣泡水——”虞沁酒自然而然地接過她的話,卻又在說到一半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季青柚已經下手在她膝蓋上塗碘伏,盡管對方用着極輕的力道在她滲出血跡的傷處繞着圈,但難免還是有些涼。

“你們醫生都這麽喜歡出其不意嗎?”她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撒嬌。

季青柚将力道控制得更輕了一些,“你不是不怕痛嗎?”

虞沁酒逞強,“是不怕痛。”

季青柚輕提唇角,“嗯,不怕不怕。”

她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敷衍,可又因為音色柔潤,很像是在哄小孩。

“我突然發現你很适合當兒科醫生。”虞沁酒突然說,“好有耐心,是不是等下還要幫我呼呼啊?”

季青柚扔下棉簽,小心翼翼給她将無菌紗布纏繞上去,“是嗎?又被你發現了。”

也許是被虞沁酒傳染。

她最近也很喜歡用這樣輕快的語氣。

“你不要這麽敷衍,我說真的。”虞沁酒強調。

季青柚擡眼看她,“那我要不要幹脆轉行算了?”

“啊?”虞沁酒有些驚訝,笑彎了眼,“不太好吧,那豈不是就是因為我一句話,你們科室就少了這麽一個年輕優秀的女醫生……”

“好了。”季青柚沒繼續和她開玩笑,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褲腳卷下來,從地毯上站起身,伸出手注意着她的狀況,“你現在站起來走路試試看?”

虞沁酒歪了歪頭,表情有些可愛,

“你現在的動作很像在邀請我跳舞诶。”

季青柚愣住,反應過來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突然再次從虞沁酒身上感知到了她的恣意和跳躍。

如果季青柚的生命粘連着她逃不掉的沉悶和無趣,那虞沁酒就能很輕易地将那些聯系斬斷,用她的出其不意和跳脫。

一個随手的細節,都因為虞沁酒而變得可愛起來。

可愛。

——季青柚确信自己之前從來不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任何事,以及任何人。

季青柚還沒來得及說話,虞沁酒就又順勢牽着她的手,有些費力地用單腿站了起來,然後展示自己的安然無恙。

這種動作對于她來說有些困難。

所以幾乎沒有意外,她沒跳兩步,就跳到了季青柚的懷裏,雙手攥住季青柚的手臂,蓬軟的發和溫熱的呼吸嵌入季青柚的胸口,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季青柚有些無奈地将她扶穩,“才受傷就不要亂動了。”

虞沁酒從她懷裏擡頭,盯了她一會後,有些艱難地維持住自己的平衡,而後伸出手指,落到她的眉心,将她不經意間皺起來的眉輕輕舒展開,

“都說了皺眉不好看。”

“好吧。”季青柚好像被她的口癖所傳染,順着她溫熱的手指将自己的眉心舒展開。

可展眉的動作結束,虞沁酒的手指也沒從她的臉上離開,而是順着眉尾往下滑落,落到眼尾,經過臉上的皮膚,描摹她的五官,最終停留在她微微提起來的唇角。

動作很輕地戳了戳,最後松了手。

綿軟的呼吸入侵,季青柚的眼睫顫了顫,卻又聽到虞沁酒正笑眼彎彎地看着她,眼底流淌着柔軟的情緒,向她發出邀請,“不如我們真的跳個舞吧?”

“嗯?”季青柚有些難以理解她突如其來的想法,低頭看了看她的膝蓋,發出一個合理的疑問,“你要怎麽跳?”

虞沁酒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膝蓋,然後又擡眼看季青柚,笑彎的眼弧度更甚,

“我說我有辦法的話,你相不相信我?”

她真的有本事能讓季青柚忘記自己是個醫生,在與她對視的那一秒,季青柚抛棄作為醫生的專業判斷,幾近脫口而出,

“我相信你。”

虞沁酒想到的辦法很簡單,就是踩在季青柚的腳尖上,和她在熟悉的月亮河舞曲伴奏下,由她帶動着步子,緩慢地在缱绻的的音樂與燦霧的燈光裏踱步。

她将這稱之為跳舞,季青柚就相信她們這是在跳舞。

她趴在季青柚的肩窩處,用着極為輕柔的嗓音哼着那首月亮河舞曲,明明每個音都不在調上,卻向季青柚傳輸着自己柔韌的生命力和愉悅的心情。

那麽,季青柚就會覺得,就算跳上這麽一曲不算舞蹈的舞,腳步笨拙,就算聽上一首不算歌曲的輕聲哼調,吐字遲緩……

她們也仍然身處童話世界裏最完美的那場舞會。

舞曲結束之前,虞沁酒在她肩上發出輕笑,很輕快很愉悅地和她說,“這段時間裏的我,簡直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人。”

“有你們在身邊,我好像什麽也不怕,不怕痛,不怕失敗,不怕那只蝴蝶,也不怕生病……”

季青柚安安靜靜地聽着她的話,沒有忽略她話裏說的“我們”,這就像是童年時期最美好的期望,希望自己在乎的每一個人都在身邊,希望自己不會和任何在乎的人分開,希望自己可以永遠維持現狀。

但現實并不會像期望那麽美好。

長大後,會發現,你在乎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沒辦法永久地滞留在你的未來規劃裏,也沒辦法恰好如你所想。

分離是這個世界上永遠無法避免的事情。

選擇同樣也是如此,無處不在。

季青柚沒有說任何關于想讓虞沁酒留下來的話語,只希望,她可以讓虞沁酒在面對她時,什麽苦惱也不必考慮。

于是,在那首緩慢熟悉的舞曲裏,她輕拍了拍虞沁酒的肩,向她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錯了,我才是那個最開心的人。”

“嗯?”虞沁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倦,卻還是聽到後笑彎了眼,然後也拍了拍她的肩,很可愛地和她說,

“好吧,那讓給你啦。”

這些天,南梧的好天氣就沒有斷過。

為了不浪費這樣的晴空萬裏,以及南梧公園的棠梨花,秦白蘭約上了她的好姐妹林映香,準備去露營。

并且邀請了正值輪休的季青柚和秦霜遲,以及每天跟着林映香看帥哥看演出的英國小女孩Brittany,還有狀态恢複得很不錯的虞沁酒。

被拉進那個名為【露營之家】的微信群時,季青柚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阿爾卑斯山小姐在群裏的發言:

【好耶,我要在那裏滑滑板】

她不知道阿爾卑斯山小姐最近在哪裏學來的“好耶”這個詞,卻也還是緊随其後:【可以】

放下手機後,對面的同事問起,“季醫生我感覺我有點發燒,但下午有臺緊急手術,你能不能替我上?”

她微微颔首,用着最冷淡的語氣,奇跡般地吐出一個字,

“好……”

意識到自己差點将“好耶”脫口而出之後,她硬生生地在這裏斷句。

和她坐在一塊吃飯的同事有些疑惑地看過來,“季醫生你不太方便嗎?”

季青柚抿着唇搖頭,“沒什麽不方便的。”

“哦哦……”同事嘴裏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季青柚試圖跳過這個話題,發現坐在她對面的紀西阮,作為整個科室裏最活躍分子之一,卻沒有在這種時候加入到“大驚失色”的人之中,也沒有參與她們的話題。

而是心不在焉地數着自己碗裏的米粒,平時最愛吃的雞腿也放在餐盤裏一動不動,走神得厲害。

“紀醫生好像已經這樣很久了,平時最愛幹飯的一個人,這會食不下咽的,瘦得腮幫子都小了吧。”有同事開着玩笑。

紀西阮也只是幹巴巴地笑了笑,與季青柚的眼神對上之後又焦灼地移開,仿佛她變成了什麽洪水猛獸。

季青柚注意到,紀西阮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從她告知她秦霜遲和虞睦州分開的那天就開始,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她沒問紀西阮到底處于什麽樣的階段,但看得出來對方很煎熬,甚至開始消瘦,因為秦霜遲的事。

季青柚以為,這對紀西阮來說,會是一個好消息。

但她的表現似乎并不如此。

盡管如此,季青柚也沒問,只是在吃完飯之後還停留在紀西阮身邊,耐心地等候着她。

等紀西阮回過神來,茫然地看着周圍時,她提醒對方,“午飯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

紀西阮縮了縮手指,避開她的視線,“其他人都走了嗎?”

季青柚給她遞上紙巾,“嗯,他們還有事要忙。”

“哦哦。”紀西阮點了點頭,接過她的紙巾擦了擦自己嘴,擦了一遍又一遍之後,有些猶豫地望向她,好一會,才鼓起勇氣,問,“秦醫生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季青柚思考幾秒,給出一個更準确的答案,“吃得香,睡得好,還經常在下班之後去看帥哥美女,聽說最近遇上了一個追求她的女生……”

紀西阮瞪大眼睛。

季青柚看她一眼,“不過她沒什麽興趣。”

紀西阮瞪大的眼睛放松下來,過幾秒又瞪大了,有些忐忑地問,“她是因為什麽沒興趣?是因為那個狗男人傷她太深,還是因為她……不喜歡女生?”

“據她和我說……”季青柚注意到紀西阮越來越急切的表情,輕提唇角,“是因為她喜歡吃飯吃得多的人,但那個女生每次吃飯都跟小雞啄米一樣,她不好意思在那個女生面前吃太多。”

“???”紀西阮的臉上寫滿了問號,狐疑地看她一眼,“以你的性格應該很難編這種瞎話,這不會是真的吧?”

“你覺得呢?”季青柚反問,以她的性格确實是很難編出這種瞎話,但是和某個思維跳躍的人待在一起久了,她好像也确實能張嘴就來。

紀西阮艱難地思考,“應該是騙人的吧。”

季青柚“嗯”了一聲,挑了一下眉,“那你腦子沒壞。”

紀西阮把剛夾起的雞腿又放下,臉色肉眼可見地暗了下去,“我就知道。”

季青柚又說,“但是……”

“別但是了。”紀西阮打斷了她的話,很堅定地說,“我不想在這種時候趁虛而入,而且也沒想好自己的打算,你知道的……”

她有些猶豫地看向季青柚,

“我怕吓着她,而且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準備好戰勝她之前那段那麽多年的感情,而且她還是直的……當然我不是嫌棄你姐的意思哈,就是……就是,就是沒準備好,對,沒準備好。”

季青柚注視着紀西阮的反應,之前和她說“把握當下”的那個人,和她說“最後悔的那件事”的那個人,在面臨自己的感情選擇時,也會變得如此猶豫不安。

她表示理解,“我知道了。”

紀西阮卻又猶猶豫豫地反問,“你知道什麽了?”

季青柚有些奇怪地看向她,“知道你的想法了。”

“我什麽想法?”紀西阮求知若渴地看着她,臉上寫滿了“需要季青柚給她答案”的表情。

季青柚嘆了口氣,“算了。”

“诶你別算了啊!”紀西阮急了,“你給我說說我什麽想法,還有,你之前還有個但是沒說完呢!”

“但是……”季青柚微微眯眼,想起了自己的但是,“但是她不排斥同性之間的感情,我記得我十歲的時候,她有收過一封女生給她的情書,當時還誇那個女生很可愛來着,還真的給人家回信說等她長大,但是後來好像沒再收到回信了,這件事發生在她和虞睦州談戀愛之前。”

“但是我只是猜測,她當時應該也只是覺得那個小女孩可愛,所以哄着她而已。”她又補了一句,卻注意到紀西阮的反應不太對勁,表情僵住,反複揉搓着自己的膝蓋,深呼了幾口氣,幹巴巴地說了一句,

“那不是情書。”

“嗯?”季青柚不太明白。

紀西阮低垂着眼,又重複,“那不是情書。”

有個極為荒謬的想法在季青柚腦海裏冒出,可當她看着紀西阮極為落寞的表情時,她又覺得,也許這并不算荒謬。

命運總是如此。

稍微開個玩笑,就能輕易改變每個人的人生軌跡。

而身處于命運之中的每個人,稍加不注意,就能做出與自己目的完全相反的選擇。

一件不經意的小事,如同蝴蝶扇動的小小翅膀,力道很小,卻能為地球上的某個角落帶來一場絢爛的龍卷風。

比如這時。

紀西阮挂着苦巴巴的表情,和她說,

“你知道我媽是福利院院長吧,小時候我不懂事,為了氣她,不想讀書說要嫁人,她說我嫁誰,我說随便都行,我那個時候才多大啊,竟然真的很認真的,找到她記錄下來被收養的地址,給很多姐姐都寄了信……”

季青柚發出疑問,“很多姐姐?”

紀西阮擡頭思索,“大概七八個?還是十幾個?”

季青柚了然地點頭,“你給每個姐姐都說要嫁給她?”

紀西阮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木然,然後很費力地點了點頭。

“想不到你還這麽花心。”季青柚客觀地做出總結,而後停頓了幾秒,“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專一的人。”

紀西阮露出兇狠的表情,“我那個時候多小啊,這怎麽能說我花心呢,而且我只給姐姐寄信,也沒給妹妹哥哥弟弟寄信,這說明我很專一啊!”

季青柚竟然被她說服,“也是。”

紀西阮的表情又在這時候恢複成了木然,就像是一個變臉機器,“不過和你争贏了也沒意思,也不能回到那時候給她一個人寄信,也不能早點一拳揍翻那個狗男人。”

她的表情看起來很落寞。

季青柚不太擅長安慰人,注視着她好一會,開了口,“我小時候經歷過一場火災,呼吸道被灼傷,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辦法開口說話,後來有一段時間說話的時候也總是被人嘲笑是機器人。”

“什麽?”紀西阮瞪大眼睛。

季青柚緩緩低頭,摩挲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有個人也很想回到我的小時候,她說如果她在的話,就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出去,不會讓我留下那些後遺症……”

“後來呢?”紀西阮忍不住問。

“後來……”風掀起季青柚的發,她微微提起唇角,“後來她用麻将給我砌房子,又給我找了很多個建築模型,給我看了很多張漂亮房子的照片……”

說着,她注視着聽入迷的紀西阮,聲音極輕地說,

“再後來,她成為了一名很優秀的建築師,也真的把我從那場火災中救了出來。”

紀西阮聽完,有些好奇地問,“這個人是阿爾卑斯山小姐嗎?”

季青柚沒有回答,只挑眉,“你覺得呢?”

紀西阮怔了幾秒,喝了口水,很認真地說,“我只覺得你最近心情看上去不錯。”

季青柚沒有否認。

紀西阮又不解地問,“阿爾卑斯山小姐不走啦?”

季青柚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這麽開心?”紀西阮臉上的表情越發不解。

季青柚喝了口水,垂下眼,

“我只知道,我現在在她身邊,就比很多時候都開心。”

想起周六要和她一起去露營,我就開心得像是個準備去郊游的小學生。

其他的,我什麽也想不起來。

就像此時此刻,在紀西阮滞緩的目光裏,季青柚突然看到遍布的森林綠意,想起那句不知道什麽時候印在她心底的臺詞:

/有你陪伴的三天

比獨活五十年更開心/[1]

回辦公室之前,季青柚看着木着臉不知道在做些什麽的紀西阮,有些猶豫,但還是想為她提供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周六我們要去露營,我姐也會去……”

紀西阮緩慢擡頭,好像在聽她說話,好像又沒在聽她說話。

季青柚注視着她,向她發出邀請,

“我看你最近心情很不好,你要來和我們一起去公園裏看看棠梨花嗎?”

紀西阮眼神迷茫地與她對視,過了幾秒,很猶豫地點頭,聲音很小,很無助,

“來吧,我應該來吧。”

她像是在向季青柚尋求答案,可季青柚沒辦法給出她的答案,只能靜默地看着她。

于是,紀西阮最後洩了一口氣,說,

“對,對,對,我就去放松一下。”

下班之後,在醫院門口匆忙洶湧的人影裏,季青柚想到要和其他人說紀西阮也會參與她們的露營聚會的事情。

便打了一句話發在【露營之家】群裏:

【我可以帶個朋友過來嗎】

剛發出去,有無數條微信跟在她身後,所有此刻看到微信的人都在同一時間問了同一句話:

【什麽朋友?】

除了阿爾卑斯山小姐,她沒出現在那一連串的消息後。

季青柚松了口氣,打了幾個字在對話框裏,還沒發出去,一陣風裹挾着春天的色彩和味道,掀亂她的發和衣角。

有輛很可愛的車很冷酷地停在她面前。

落日熔金,周遭汽笛聲起伏。浸染着昏黃的車玻璃降下,她的阿爾卑斯山小姐憑空出現,用着世界上最冷酷的表情,很冷酷地擡了擡下巴,非常冷酷地拎出一杯飲料給她,

“什麽朋友啊,也不在工作日擠破頭的下班高峰期,提前完成工作然後從十公裏之外過來,買杯你最愛喝的沒有奶油的摩卡……”

說着,她大概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語氣顯得有些幼稚,彎眼笑了起來,柔軟的聲音裏沁滿了春日傍晚的風,

“好啦,我來接你下班。”

某種程度上,她讓季青柚明确産生錯覺:

好似有那麽短暫的一秒,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的阿爾卑斯山,是屬于她們的。

作者有話說:

阿爾卑斯山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但有某個瞬間屬于她們。

嗚嗚嗚記不記得!

前面季醫生有說!阿爾卑斯山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更不屬于我!回應了嗚嗚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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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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