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邊初明,一道白光劃開了夜色的幕布。

倚狐捂着心髒再次從黑暗中蘇醒,她又有了新的身體,又是一日新生。

她席地而坐,入目還是那一片昏暗的山洞,她心頭肅然湧起來些氣惱,昨日好容易哀求到沈音救她,卻被風靈鳶和呂盛的到來逼死,此刻她又不知該上哪尋沈音去了。

以她之力根本遠離不了這個山洞,這山洞在她眼裏不是古靈族聖地,而是幽禁她的囚籠,她不知根源所在,也無從化解,初來乍到寄希望于她人,算不得什麽懦弱行為。

倚狐轉過頭去看着山洞更深處,那樣的黑讓心髒都驟停了片刻,難道真要進去拼死一搏?

倚狐忽感心中一澀,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朦胧,耳邊靜無人聲,連細微的蟲鳴鳥叫聲都沒有,她仿若身在一片荒蕪,除卻自身唯有黑暗相伴,她沒有經歷過書中世界的修煉,只有滿心彷徨忐忑。

“狐兒……”那悠長的呼喊成了點燃心火的明燈,倚狐從山洞裏探出去半個腦袋,果然是看見那道清冷飄然的背影,她立足于山洞前,背朝着山洞,雙眸凝住那初升的太陽,唇瓣輕輕蠕動呼喊着她的名字。

經過一夜光景,沈音居然還在此處?

她在等她!

這樣的想法讓倚狐心頭一暖,她步伐踉跄的沖了出去:“仙師!”

書中前期的沈音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她細細回憶只得出來一句——心有善念,言而有信。

沈音聽見聲音回轉過身,雙眉微微皺起,她揮動衣袖打出兩道金光托住了倚狐有些踉跄的步伐,等着倚狐完全脫離聖地的陣法那金光才散去,倚狐也跌坐在了地面上,沈音往前一步落在倚狐跟前,倚狐似悲含泣一把抱住了沈音的小腿:“仙師,救我!”

沈音不明,蜉蝣體內是否連言語都是重複的,她既然留下等她,自然是決定要履行承諾的,她何用再是這般哀求,還是說她的膝蓋原本就是軟骨頭,沈音雙眉越皺越緊,她朝着後退了一步,倚狐依舊抱着她的小腿不曾松手,也就被她帶着退了一步,她像是挂在腿上的玉飾。

沈音揮出一道金光将倚狐扶起,一臉嚴肅:“我昨日不是已經應承下來了。”

倚狐能感受到沈音對她的厭棄,但這都不要緊,她本來就沒有辦法指望一個修仙之人喜歡只妖,還是莫名闖入她地界的妖。

“多謝仙師。”她膝蓋發軟,又想與沈音跪下去磕個頭。

沈音再不遲疑,一道金光纏住了她的身體,雙眉緊皺:“上跪天地,下跪爹娘,你總跪我不妥。”

“您是仙師,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我跪您也是理所應該的。”別說跪了,就算要她供起來沈音,她都是願意的,她都來到這世界一月有餘了,終日裏被關在那洞裏還要畏懼白袍人,每日裏經歷一次生死,沈音這與她再生父母也無分別,她前世是孤兒,今生供奉沈音為母她也心甘情願。

沈音不言,她将右手伸出放在了倚狐額心,掌心金光大顯,化作星星點點鑽入倚狐體內。

“咦?”沈音的聲音稍微帶上了些訝意,她昨日裏渡給倚狐的真氣居然是消失了。

果然是朝生暮死,一旦生死昨日給予也就不複存在了,這倒也能解釋她雖是妖但體內無半點妖力了,可既然身死就得從零來過,那她是如何化作人形?

沈音心有疑惑,目光再次看向了那山洞,古靈族的聖地難道有屬于倚狐的機緣,這才每日裏都可化形。

“你每日醒來都在裏面?”

倚狐不敢隐瞞,唯有如實相告:“是的仙師。”

沈音單薄瘦弱的身體微微泛起金光,那金光幾乎灼傷了靠近她的倚狐,倚狐往後退去,卻被沈音呵住:“要想活命就別動。”

倚狐不敢再動,她僵硬地立在沈音跟前,看着沈音離她越來越近,她的身體也越來越熱,她身上皮膚都像是被撕去了一塊,她被一道力托起又緩緩落下,如此重複,倚狐被吓得雙眸緊閉,只能嗅到那淡雅的冷香味,那是屬于沈音身上的味道。

這修仙之人不愧是遠離凡俗的,她連身上都是淡淡的清香。

倚狐思緒走偏,身上的疼痛感也在減輕,她驚覺轉移注意力可以減輕痛感,連忙又想了些與此刻毫不相幹的事來,按着時間線推理,此刻仙靈宗已經遭受過重創,風靈鳶已經是仙靈宗首席長老,沈音她們師叔輩幾乎全部泯滅,此刻風靈鳶還沒去尋找女主,女主現在應該還在血海。

如果她告訴沈音這個消息,依着她對女主的在意程度,一定會遠赴血海,但血海那地方只能進不能出的,風靈鳶之所以能救出女主都是因為她聖靈花的血脈對血海的戾氣有一定超度作用,還有宗門半神器流年燈護身才能救出女主。風靈鳶依靠血脈和半神器也沒有來去自如受了重傷,回到仙靈宗後可是療養了許久,這麽說來還是女主官配的血脈較為強大,那位萬年佛蓮搞不好都能超度整片血海。

她書沒有看完,作者寫到中間的時候已經有讓佛蓮超度血海的想法,但那佛蓮既然那般厲害了,為何不能渡化入了魔的沈音。

沈音後面的戰鬥力都超出設定了,書到用時方恨少,早知會來此她都不如連夜多看幾遍。

“好了。”還沒等她想明白,沈音已經停了手:“我已在你體內種了一道我的靈元,下次你再垂死,我能有所感應。”

她身上金光漸漸淡去,倚狐也穩穩地落在了地面,那塵土間還有沈音從她身上剝下去的淡淡的青色粉末,倚狐抖了抖身子,這好似從她身上扒了層肉。

雖是有些惡寒顫栗,但沈音的話聽在耳邊,倚狐還是滿心感動,恨不能将沈音視作真仙,以後日日夜夜供香奉神。

“多謝仙……”

她話還未說完,沈音就打斷了她:“你身份特殊,我仙靈宗雖有妖物但都來歷分明,你還是化作原身藏于我袖中,他日有機緣我再與你尋個由頭讓你入仙靈宗。”

倚狐又想起書中所寫,仙靈宗那些妖不能叫做妖吧,大都是坐騎,比如女主後面拜師沈音的時候,沈音就送了她一只白鶴,倚狐看了眼自己這瘦弱的身板,沈音不會有将她當坐騎的心思吧,

騎她可沒有騎鶴來的飄逸。

沈音阻止了她的胡思亂想,她揮出一道金光就要将倚狐打做蜉蝣,倚狐連忙叫停:“仙師,我離不開這裏。”

“恩?”

沈音沒有聽明,倚狐也不知如何解釋,她咬咬牙轉身就沖了出去,直到寸步難移之時才回轉過頭,那張臉已滿是蒼白,那原本鮮紅嬌嫩的唇瓣此刻已是失了血色,她微微張口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那血絲沒有第一時間落下,而是在空中彙集再緩緩落下,接觸地面的時候發出了一道深紅色的光影,雖是短暫以肉眼難以看出,但沈音再次發現了不同所在。

沈音蓮步微移,一把抓住了倚狐的腰間衣料,将她拽離,落在了法陣前一點,淡淡的金光再次鑽入倚狐的身體,這次沒有痛苦,唯有暖意。

沈音怪異地看了眼倚狐:“你不怕死?”

“這樣的死了我明日就會活過來的,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

沈音嘴角微微抽搐:“你要是再死,我可不會再與你種上一次靈元。”

倚狐當即認慫:“仙師救我。”

沈音雙手捏着指訣,淡淡的金光在指尖彙集,她将金光打入倚狐剛剛血落在之地,那猩紅的血水浮出在空中彙集,沈音再次掐着指訣又打出一道金光,那血水不再鮮紅開始慢慢變黑,黑紅的光在眼前綻開,那黑血從半空中突然落下,卻沒有落下而是濺開,化作了顆顆分明的血珠。沈音揮動雙手,右手忽的出現一條玉墜,左手将血珠引來慢慢沁入玉墜之中,那原本透明晶瑩的玉色也被暗紅取而代之。

倚狐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仙師這是作何?”

“帶好。”沈音将玉墜抛給她,那玉墜就像是長了手腳,自己落在了她脖頸處,穩穩挂住。

帶着自己血彙集而成的玉墜,說不上來的詭異。

倚狐的耳邊都響起來了些怨靈的啼哭聲,耳邊還有些許利爪撓過石壁的聲音,她捂住耳朵蹲了下去,沈音雙眸微微凝注:“狐兒。”

那清冷悠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竟像是梵文佛音環繞耳邊,她耳邊豁然清靜下來。

倚狐松開了捂住耳朵的手,她蹲在地上以仰望的視線盯着沈音,沈音雖是看着清冷,但果真是心有善念,言而有信之輩,她答應救她後,不留餘地,施以援手。

她心中雖對那玉墜還有些害怕,但還是乖順帶好,努力揚起一抹笑顏遞給沈音:“多謝仙師。”

沈音盯着那笑顏沉默半響,緩緩轉身:“走吧。”

倚狐再次站起來時只覺得腳步都輕快了起來,她往前沖去竟然是再無阻攔,也無寸步難移之象,她心中激動竟是再次沖向了沈音,沈音沒有借力閃躲,自然被她撞了個滿懷。

她以為沈音會躲的,亦或者會用金光将她擋住的,畢竟對于她們修仙之人來說動用要避開這樣的擁抱再是容易不過了,但她既然抱上了沈音,自然沒有就此松手的道理:“多謝仙師。”

倚狐得寸進尺,沈音不躲不偏。

沈音心有疑慮,望向倚狐的目光都越發沉重,她是妖為何會畏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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