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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是被吃過血喝過肉的盛體，就跟她一樣。

是的，就跟她一樣。

沈音有個秘密，她也是盛體，也曾被人飲過血吃過肉，只是她命比阿阮好，她遇到了真正的仙人。

那便是仙靈上一任宗主——靜姝，是靜姝救她性命，阻止了惡行。

沈音曾經被拯救過，那她此刻應該拯救阿阮。

她該給予她同情的，她們同命相連。

可看着倚狐背着她，為她落下的眼淚，沈音心裏有些不痛快。

靜姝曾說但凡未曾得道升仙，便跳脫不了凡塵，凡塵俗世中情字最傷人，一旦開始在意就會喪失理智。

只是她更嚴重一點。

她的心境開始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一些過往的記憶開始侵蝕她的理智。

“沈音，我救了你，你應當回報我，慈悲救世，不求回報那都是空話。”

“你沒有親人，是我救了你，是我養着，我就算要了你的命也是應該的。”

“我救了你，你卻向着靜姝，你真當她是什麽好東西？這宗主之位本該是我的。”

“沈音，為師今日就教你一個道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沈音很讨厭莫天機，可是總會被他所影響，就連自私的行為都有時會向着他靠近。

在沈音的心中，倚狐已經是她的私有物，是她救了她，她就該報答她。

是她救了她，她無親無故就該依賴她。

倚狐不需要關心別人，她只可以關心她。

沈音從沒被偏愛過，她從記事起就沒有爹娘，她是個小乞丐，五歲那年被莫天機撿回了仙靈。

在仙靈她依舊是孤單的，莫天機不讓她親近別的師兄姐妹，唯一能靠近的人呢。

師尊是屬于白如雪的，靜姝對她雖好，但她是屬于沈月華的。白如雪也對她好，可她對人人都好，她對她的好，更多的是擁有偏愛的人對小乞丐的可憐。

沈月華也很好，可在風靈鳶來了之後，她幾乎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給了風靈鳶，她一年到頭能跟她說的話都屈指可數。

其實，她很不喜歡風靈鳶的。

紫莺倒是她的，認了主的，可她每天都只想噬主。

大概是真的是她命不好。

好容易撿了只蜉蝣，還去關心了別人。

她們不見得比她慘，她又為何要救她？

不，這是不對。

莫天機灌輸給她的所有思想都是不對的，莫天機是壞人。

沈音的記憶裏出現了另外一道聲音，那是屬于靜姝的聲音，仙靈上一任宗主的聲音。

“音兒，大道三千，萬物皆有因果，我們尋仙問果，最是講究機緣，仙人都是心中有善，慈悲為懷的，你可有聽過欲成仙先渡靈。”

“生靈不僅僅是人，也包括妖包括靈魂，尋仙就該心有善念。”

“音兒，還望你一心向善，走上正道，你和月華都是我看着長大的，我有多在意月華，也有多在意你，我希望你好，也希望你不要學你師尊，他不好，你總該是好的。”

“……”

“宗主……”她恍恍惚惚，呢喃一聲。

她的手緩緩朝着阿阮伸過去，她将阿阮扶了下來，眼中漸有慈悲。

靜姝曾救她于水火，她将靜姝的話都記得很牢，她應該做個好人的，既然求仙，那理當救世。

靜姝常說好人是有好報的，她每多留一份善意，修煉之路都會更為順利一些。

她要救阿阮的。

她該救她的。

沈音渡着淡淡的靈力朝着阿阮的身體靠近，她根骨碎了大半，血肉都處于虧空的狀态，靈元也碎的七七八八，神仙難救。

仙靈傳承可追溯萬年，傳承也十分深遠，她現在沒辦法也只有寄希望于仙靈藏經閣。

沈音運轉周身靈氣，封住了阿阮的經脈和僅剩的靈元：“她傷的太重，我先封住她最後一口氣，等着帶回仙靈再想辦法。”

一同封住的還有阿阮的五感，喪失了痛覺，她松快了一口氣。

沒有疼痛的折磨，這對于阿阮來說無疑是種解脫。

阿阮恭敬地沖着沈音道謝：“多謝仙尊。”

她舉起的兩條手臂，尚餘的肌膚不多，她像是舉起來了兩塊骨頭，沈音微微錯開了視線，她本心是良善的，可心魔頗深，也無可奈何。

沈音想起來了自身，曾經被靜姝搭救的那個她也是這般狼狽，只是她要幸運一些，莫天機畢竟是仙靈首席長老，仙靈秉承正道，他恐慌被人看見他藏起的邪惡，莫天機還是飲血居多，他很少會吃她的肉。

可那依舊是她痛苦的記憶。

多謝靜姝救她。

想起靜姝，六年前靜姝消失後，她徹底失去了可以傾聽心中隐秘事的人，沒了靜姝的點化，她的心魔似乎在與日俱增。

或許她不該救倚狐的。

初始只是想探究她身上的秘密，可是随着日子長了起來，知道她也是盛體後這些事就變了。

她的弱小，她對她的依賴，沈音能輕易看到那個過去的自己。

在還未成長之前，她甚至更為弱小一點。

沈音對倚狐的呵護出于本能，也是出于過往，她不像是在救倚狐，而是在救過去的自己。

她在倚狐這裏扮演的角色，似乎是她曾經求之不得的救贖。

溫柔寵溺，那是她自己想要的拯救。

不是靜姝不好，只是靜姝待人人都很好。

沈音清楚她已過于偏激，她好像過于急切地去需要些屬于她一個人的物件來擺脫過往了。

太急，會走歪路的。

倚狐同情弱小是好事，她卻越想越偏，原本就不對的。

倚狐不知沈音心中所想，她還在為沈音答應救下阿阮而高興，不僅僅是因為阿阮可以獲救，還因為沈音真的會因為她的話而被打動，那是否證明她在沈音那裏漸漸重要起來。

“阿阮，我就說仙師會救你的，仙師是最好的。”

倚狐不留餘地的誇獎，讓沈音臉上有了些異樣的笑意。

“多謝倚狐姑娘。”阿阮是個聰明的妖。

她的确在沈音眼裏看到了慈悲，可那份慈悲似乎只針對倚狐。

沈音對倚狐寬容仁慈，她救她不是因為她慘，而是因為倚狐。

如果沒有倚狐，她應當不會救她。

阿阮也是個分辨時局的妖，她将感恩交托于了倚狐。

或許倚狐沒有騙她，沈音真的慈悲大度，但其中并不包含妖。

阿阮其實很明白，在她們這些修仙人口中雖是口口聲聲說着救天下生靈為己任，可她們的眼裏似乎只有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才算是生靈。

她們對妖有偏見。

就像枯木為了私欲會将她形容成惡妖，将曾經同患難共生死的道友稱之魔，斬之而後快。

那些進入宗門的妖，就算再厲害又有幾個是以普通身份去的，大都是被煉化成了坐騎。

不是所有妖都能像倚狐這般好命的。

不過，阿阮并不妒忌。

她覺得倚狐是個好妖，她該有好報的。

阿阮笑起來的時候會扯動破碎的肌膚，她好似一只破碎的泥娃娃，随意扯動都能支離破碎。

支撐她的身體的骨架會散開的吧。

眼前的一幕幕都叫人看得心裏發酸，倚狐蹲下了身子，略帶憐惜地摸了摸阿阮的手背：“阿阮姑娘，你再堅持堅持。”

再是正常不過的寬慰，沈音瞧着瞧着，忽的有另外一道聲音在腦海中與她做起了博弈。

更深的痛苦将她禁锢，仿若有把鈍刀子在她心口不停地劃動。

“別傻了，她又哪裏是覺得你好，她是想哄騙你救那只蝶妖。她們都是妖，她們是同類，她們都想利用你。”

“沈音好人不會有好報的，你瞧，你救了風靈鳶，她可有跟你說上一句謝謝？你舍不得傷了她，她可是舍得你，刀刀致命，要不是你修為高，此刻已經死了。”

“你再看這只蜉蝣妖，你什麽都給她，可她為這只蝶妖哭都沒有關心你的傷，你傷的也很重啊。你對她好，她也不會把你當回事的，她是妖你是人，等着她強大起來就該吃了你。”

“我知道你孤單，你想要有人陪，可你不該找只妖。你是盛體，又服用過萬千丹藥，你的血是可比這蝶妖的血來的珍貴。”

“殺了她吧，她留着只會成為你的累贅，有我陪着你呢。”

“……”

“住口！”沈音怒不可遏，偏偏耳邊的聲音還在回響。

但凡修士，多數都有心魔，破魔方可得道，而她心魔早已根深。

那是莫天機種下的惡果，折磨的還是她。

莫天機入魔幾百年，她卻還沒有擺脫他。

“仙師……”倚狐從未見過這樣的沈音，沈音在她眼裏是神仙般的人物，她飄然淡漠，沒有大悲大喜，唯有仁慈和無所不能，好似一尊玉觀音。

可她此刻雙眸失神，神情痛苦，還露出兩分惶恐，叫人心生憐惜。

她不再高高在上，她也有着她的脆弱。

“仙師。”

倚狐有些心疼。

她靠過去，輕輕探出手，可還是沒有勇氣落在她想撫摸的肌膚上。

沈音慢慢回過眼眸與她對視，碰到那雙血紅的眼睛，倚狐一時愣住，此刻的沈音和她們在引情陣外遇上的風靈鳶一模一樣。

沈音平和的眼中多了些戾氣，她輕輕啓唇：“殺！”

作者有話說：

捉蟲，

以後應該穩定七點左右更新，還有已經跟編編說好入v的事了，會在10.16號入v，當天有萬字飄落，謝謝大家支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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