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她已等候多時了。
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好妖,原本從沈音那帶走倚狐時她就目的不純,她渴望力量,渴望一呼百應。
還是頭一次見像倚狐這麽弱小的妖,若是能加以利用,日後就是她最好的仆人。
可沒有想到這只妖居然是盛體,倒是意外驚喜了。
那只蝶妖始終是個好用的蠢貨,她會因為她兩滴淚相信她的無措也相信她的愛,她從前覺得如果有新的盛體讓她飲血吃肉,她倒是真願意放她一馬,畢竟她比枯木可要聽她話多了。
同心蠱的解法,她早就知道了,只不過為了不讓阿阮尋死,她才沒有第一時間解開同心蠱,此刻時局動亂,不知前景如何,她唯恐枯木被逼急了,一口吃了蝶妖,連累她也一同丢了性命,這才解開了同心蠱。
她不是被枯木控制了,這本就是她們共同謀劃的局,這些年借助阿阮的血肉,還有那妙齡少女的靈力,她的修為突飛猛進,就算是和枯木争個高下也并不畏懼。
她是觊觎倚狐體質這才用沈音激她離開阿阮視線,倒是不想她居然把阿阮一塊帶了出來,她們倒都是好妖,只可惜她不是。
其實她大可以強取豪奪的,只不過也不應該在阿阮眼前。
倒不是有所顧及,而是她知道阿阮有許多靈元,還都是些大妖靈元。
這些年她問她要過許多次,可她都沒有給她,那些靈元珍貴難得,哪怕此等境況,她還是想哄騙到那些靈元,這才是她不敢徹底跟阿阮撕破臉的原因。
眼下是來不及了。
那兩修士的能力她倒是低估了,她剛剛就讓枯木跟她偷了阿阮就跑,沒想到他非要去和那修士纏鬥,還口口聲聲要抓那修士,竟比對身為盛體的阿阮還狂熱,莫非是因為她手中的半神器?可是半神器認過主,就算他奪過來也是無用的。
枯木對她還是有所防備,不肯事事都告知。
不過這并不要緊,她可不會蠢到跟那兩個厲害修士纏鬥,她現在只想吞了阿阮,阿阮這些年的骨血被枯木用珍貴的靈花異草滋養,早就是靈氣充盈。
她自然還想要靈元,可那只蝶妖居然将靈元都送給了倚狐。
既然已經得不到靈元了,那她就吞掉她,就算她不吞掉她,枯木一定也會想辦法吃掉她的,與其等着枯木,不如讓她來,蜘蛛吃蝴蝶是天經地義的事。
只有那只傻蝴蝶會覺得蜘蛛和蝴蝶也可以相愛。
愛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等着她吞掉阿阮,她的修為一定會更上一層樓,到時候她只需再偷偷潛着,等待法陣和結界破開,然後逃離甕城。
等着哪日有了足夠的實力,再來抓倚狐這個盛體和搶奪她手上的靈元。
在那修士陷入陣法,倚狐入夢解陣,那厲害的寶器被業火纏繞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她飛奔上前,抓住了阿阮的胳膊:“跟我走。”
阿阮看着她,目光掙紮猶疑片刻,還是拒絕了她:“我不能跟你走。”
阿阮變了,她以前從來不會拒絕她的。
而今她不僅将靈元全數留給了倚狐,甚至還不肯跟她走。
紫莺看到她沒什麽好臉色:“她又不蠢,跟你走,被你吃嗎?”
她微微變了臉色,看着那被金鸾業火纏繞的紫莺,露出些詭異的笑容:“她就算不跟我走,我還是可以吃了她。”
話剛說話,她就拽起阿阮咬斷了她的胳膊,在她眼前咀嚼着她的血肉。
阿阮早已被沈音封掉了五感,倒是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看着她撕咬自己的血肉,阿阮還是覺得心如刀絞:“……為,為什麽?”
紫莺也看到了這一幕,她還記得她和倚狐的約定,但她渾身纏繞着金鸾業火,還被沈音控制,根本無法來解救阿阮。
她雖是惡靈,也聽阿阮講過她和蛛妖的故事,她救她養她真心愛她,最後卻被她如此對待。
紫莺雖不喜阿阮,她自來就不喜歡這種将情看得太重,被蒙蔽雙眼的女子,可她更是厭惡像蛛妖這般恩将仇報,畜生不如的妖。
“你雖是生靈,卻比血海的惡靈還可惡!”
蛛妖咽下去了阿阮的血肉,一邊咀嚼一邊說道:“蜘蛛吃蝴蝶,理所應該!”
理所應該,理所應該……
真是可笑,她幾百年的癡心到她這裏居然只有一句理所應該。
她原本就喪失了活着的念想,而今更是心如死灰,只恨不能立刻死去。
這殘破之身喂她也就是了。
阿阮閉上了眼,連半點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偏在此刻一聲驚呼響起:“阿阮姑娘!”
她睜開眼,倚狐已經救了沈音出來,她力量微薄還是第一時間沖了上來,她身後緊跟着的是那沈音,就連紫莺都追了上來,她飼養幾百年的妖還不如初見面的一人一妖一靈在意她的死活。
阿阮在心中道謝。
她很感激倚狐,她讓她在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裏又看到了光。
也很感激沈音,她真的為救她而做出了努力。
如果不是枯木的陣法,她或許會得救吧。
好在,她将靈元都送給了倚狐,沒有落入小妹的手,不然那些靈元一定會被小妹吞噬的,那老樹精她們在這世上最後一點存活的痕跡都要被抹去了。
爹娘也會因靈元被毀而死,那她才是罪孽深重。
她一日日熬着或許并不是無用功了,起碼留住了老樹精她們最後的痕跡,也保住的爹娘的性命。
倚狐姑娘是只好妖,她一定會把靈元還給爹娘的。
這樣已經很好了。
——
“不,不要!”
倚狐萬萬沒想到,等着她意識抽離出來,看到的居然是阿阮被那只蛛妖吃了個幹淨,就在她眼前。
她氣紅了一雙眼:“畜生!”
顧不得自己修為低微,她追着蛛妖而去,沈音已經先她一步扔出長劍,長劍飛出直直地朝着蛛妖沖過去,長劍速度十分迅疾,蛛妖沒有來得及躲開,被那柄長劍插進了心髒。
蛛妖發出聲痛苦的哀嚎。
忽的生出來八只黑乎乎的腿腳,其中一只蜘蛛腿拍上劍尖,那柄長劍當即碎成兩節落下,眼前憑空出現一道屏障,而後那蛛妖就沒了蹤影,沈音追到的只有一片虛無。
地面上只剩下斷開的長劍,還有蛛妖的鮮血。
鮮紅帶着些烏黑的血液像極了蛛妖狠毒的心髒,鮮血發出些惡臭,沈音眉頭緊蹙:“讓她跑了。”
倚狐扶着牆跌坐在了地上,她痛苦地摁着眉心,發出些苦笑:“仙師,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阿阮死了,沈音受傷了。
而這些都是因為她不夠強大,如果她足夠強大,她可以一早殺死蛛妖,如果她足夠強大,她可以不用入夢就能救沈音出來,就像沈音救風靈鳶那樣。
倚狐并不是對阿阮産生了什麽很深的情感,只是阿阮也是盛體,她救她,仿若在救另一種人生的自己。阿阮還是個好妖,她那麽好卻經受折磨十年,最後還死在了心上人口下。
哪怕,哪怕是枯木也好一些。
她沒辦法不去想,她沒有适應這個世界的殘忍。
倚狐過了二十幾年普通人的生活,不是她同情心泛濫,只是就算是過馬路的時候突然在眼前發生了一起車禍,活生生的一個人被撞斷了四肢,碾壓而死,正常來說也會感到惋惜和血腥的吧。
更何況那還是個很好很好的妖,她剛剛還在幫她救沈音,她自己都是那麽羸弱的身體了。
阿阮死前都保留着對世間的善意,可她卻以這樣殘忍的方式死去。
沈音不語,紫莺化作了靈識,若隐若現的身軀更為淡了些,她看着那落下的血:“沈音封了她的五感,死的時候應該不疼。”
倚狐擡着眼眸看向了紫莺,她戳着心口的位置:“可她這裏疼啊。”
紫莺視線陡然冷了下來:“你倒是很有同情心,那你不如也同情同情我,最好能讓沈音這賊婆娘也同情同情我。”
她瞪了眼沈音,化作了一根長鞭挂在了倚狐身上。
她有些厭煩剛剛拿業火燒她的沈音,如果沒有業火束縛,也不能讓那只蛛妖嚣張成這樣,就在她眼前将那只蝴蝶吃了個幹淨。
紫莺不同情阿阮,她只是覺得憋屈。
沈音從袖中拿出那塊半透明的石頭,右手掐着指訣,地上屬于蛛妖的鮮血開始聚集而成一顆顆血珠,血珠浮在石頭上,遲遲沒有落下。
她額心浮出些汗珠來,終于有一顆血珠落了下去,霎時間紅光飛起又頃刻間消失,沈音收回了石頭,那些血珠也落在了地上:“這裏到處都是陣法,仙靈的引路之法也無用,另外那只蛛妖的血有問題,這些血只有少許才屬于她,她應當是吸了許多人的血。”
“仙師,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很難,枯木引整個甕城入陣,她應該知道陣法邊緣在何處,一旦破陣她就會逃匿出甕城再隐藏氣息,要是不破陣,仙靈的指路之法也用不了。”
倚狐爬了起來,她忍着心中悲痛,握着掌心那根斷指,那是阿阮對這世間最後的善意,可她現在卻為她報仇都做不到。
這次她沒有落淚。
人都要學會成長的,雖然她現在不是人,但妖也該成長的。
她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這個仇她肯定要報的。
沈音也看到了她手中的斷指,她握住了倚狐的手,看着她掌心斷指:“這是……那只蝶妖的?”
“我修為太弱,不足以動用山貓的靈元,阿阮姑娘将她斷指借我,我才能入夢搭救仙師。”
那顆山貓靈元還在倚狐掌心,沈音也看到了:“山貓靈元難得,你何處來的?”
“也是阿阮姑娘贈與我的,她還給了我許多靈元。”
沈音的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她自己的可有給你?”
倚狐便将屬于阿阮的靈元拿了出來,那顆支離破碎的靈元更加暗淡,它似乎都懂得悲泣主人的離世,倚狐有些難過。
沈音伸出手将斷指和靈元都拿了過去,她掐着指訣寫出來一個封字來,那字落在了斷指上,原本還在往外流血的斷指被止住了血,也變得柔和,竟像是還長在手上一般,竟然在沈音掌心蠕動。
沈音這才滿意地拿過屬于她的玉牌,将靈元和斷指都裝了進去:“這也是她命不該絕,她對你我的善意救了她。”
“阿阮姑娘有救!”
她雖是看着阿阮死在她眼前,可她對沈音的信任告訴她,既然沈音說是有救,那就一定是有救的,她有些欣喜。
沈音還未應她,原本已經挂在她身上休養的紫莺再次化作靈識,她滿眼不可置信:“沈音,莫非你要替她借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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