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軟刀子抽在身上最痛。
“不敢。”宋清蘿自知理虧,乖乖認錯,“對不起,以後我會注意的。”
及時低頭免得招人嫌。
何況老古板已經給足她尊嚴,沒有當着外人的面教育她。
見她态度良好,聞若弦心軟下來,又想讓她長長記性,便道:“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爛攤子。”
“……”
“說說打算怎麽處理?”
宋清蘿一時束手無策。
要作曲要背譜都難不倒她,但要解決這種事,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怎麽辦呢?
給公司造成了損失,唯有用錢彌補。
恰恰她最不缺的就是錢。
“你開個價,我賠。”宋清蘿直截了當地說。
聞若弦疑惑:“賠什麽?”
“賠錢。合同沒了,造成的損失折合現金,我賠給你,低于五百萬今天就能到賬,超過五百萬的話……”宋清蘿頓了頓,聲音變小。
“需要驚動我媽。”
她能拿出的零花錢只有這麽多。
大小姐收斂了嬉笑,認真嚴肅起來,又像是回到那天晚上的舞臺中央,月華清輝,光芒萬丈,無人不為她喝彩。
聞若弦注視着她出了會神,目光不自覺柔和。
聽完這話更是忍俊不禁。
嬌生慣養,不谙世事,造就了宋清蘿性格中的單純一面,雖然有時候令人頭疼,但這份純粹又是無比珍貴的,就像貯藏在深海的珍珠,未經污染,純淨而美好。
她又想起了程蘇然。
兩個人不一樣。
然然是歷經萬難,內心依然留有一方淨土。而大小姐是自小被保護得太好,如同溫室生長的白玫瑰,不知風雨無情。
她常常沉浸在這份純粹中無法自拔……
“聞若弦?”
一聲輕喚将她思緒拉回,才意識到自己在走神,恢複正色:“不需要。是還沒簽的合同,沒有造成實際經濟損失。”
“真的嗎?”宋清蘿長舒一口氣,“沒造成損失就好……”
“但我希望今天的事能給你一個教訓。現在,你去法務部,和徐助理一起等重新拟合同,然後再拿給我。”
“好,我馬上去。”
法務部留存着電子版合同,重新拟定打印,宋清蘿跟在徐曼身邊看着,一聲不吭,聽其他同事笑着跟徐曼互相調侃,她才知道,徐曼把責任攬了下來,沒讓她丢人。
與人搞好關系的效果立竿見影。
拿到嶄新的合同,宋清蘿立刻給聞若弦送過去。
聞若弦正在看電子報表,眉心微擰,本就嚴肅的面容顯得愈發凝重。宋清蘿跟她說話,只是嗯了一聲,眼皮都沒擡。
于是又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整個下午,宋清蘿就趴在工位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崗位手冊。
時不時看向辦公室。
門與牆并非全透明,什麽也看不見。
中途有其他部門經理過來。
進進出出。
初冬的天空四五點就變得灰暗。
聞若弦與業務部的人談完話,把徐曼喊進來,将審核完的合同交給她:“明天可以簽了。”
忽然又想起什麽,指了指門外:“她怎麽樣?”
徐曼如實回答:“情緒不太好,一下午都沒怎麽動。”
“嗯。”
“您是想磨磨大小姐的脾氣麽?”
聞若弦揉着太陽穴,笑了聲:“本性難移,沒什麽可磨的,我倒覺得她挺可愛。”
徐曼揶揄道:“要是碎了簽過的合同,還可愛嗎?”
“……”
不可愛。
一點都不。
處理完公司的事,聞若弦忙起了個人工作,剩餘稿件還有一大半沒翻譯完,今天确定了又要加班,只晚不早。
快六點時,徐曼為她取來了晚餐,“聞總,我剛才讓宋小姐下班,她不肯,說要陪你……”
“陪我?”
“嗯。”
祖宗又開始了。
就是不讓人省心。
看着助理臉上憋笑的表情,聞若弦頓時想收回說宋清蘿可愛的話,實在是無奈:“讓她進來吧,你先下班。”
“好呢。”
徐曼出去後,沒多久,宋清蘿推門而入。
聞若弦暫時将注意力從稿件上挪開。
只見大小姐臉色沉重,緩緩走到她跟前,四目相對。
“不用陪我加班。”她聲音不由自主放輕,“你住那麽遠,早點回去更安全。”
宋清蘿義正言辭:“陪伴老板是我身為秘書的職責。”
“但現在我不需要。”
“如果我就想陪着你呢……”宋清蘿深深地望着她,“我的意思是,你,聞若弦,不是聞總。”
那雙眼睛裏有着倔強,固執,還有一些讀不懂的東西。
微妙而怪異的情緒再次湧上來。
她,聞若弦,不是聞總。僅僅是她這個人,而非符號。
天生對同性敏感,聞若弦不得不阻止自己深想,免得又自尋煩擾,她知道,大小姐脾性如此,不纏着不罷休。
今天怕是趕不走人的。
“好吧,那你先去吃飯。”她又一次敗下陣來。
妥協,縱容。
偏偏還心甘情願。
誰知宋清蘿搖頭:“不吃。我要懲罰我自己。”
聞若弦愣住:“為什麽?”
“今天犯了重大錯誤,罰自己不許吃晚飯,好好反思。”
“……”
祖宗一天一個新花樣。
可是看着她認真的模樣,眉眼間自責猶在,好笑又有些動容,“哪家公司體罰員工?你要開創先河嗎?”
宋清蘿糾正:“不是公司罰我,是我自己罰自己,這也不行麽?”
“不行,”聞若弦沉下臉,“去吃飯。”
“你兇我。”
“……”
宋清蘿垂着頭,柔弱可憐。
說不得重話卻也不能由着她自虐。
聞若弦終究是沒有辦法了,起身繞過去,與她面對面而立,柔聲哄:“今天這件事沒有怪你,第一天上班難免會出現失誤,更何況是你從來沒接觸過的工作,以後慢慢熟悉就好了,我也明白你是好心。”
“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一陣清新的草藥香沁入鼻端,滿目是女人溫柔的眉眼與笑意。
宋清蘿心神震蕩,好像喪失了語言功能,嘴唇翕動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她離她那麽近,近到伸手就可以抱住,撲進她懷裏……
半晌,她仍是搖頭:“我必須記住這次教訓,狠狠記住。”
聞若弦還想說什麽,宋清蘿直接堵她:“不用勸我,一頓飯不吃沒什麽,長了記性才好。”
大小姐很固執。
再度刷新了認知,聞若弦無話可說。
凝望她許久,嘆道:“尊重你的決定。那麽現在,我要吃飯了,你打算看着我吃嗎?”
宋清蘿點頭。
“好。”
聞若弦彎了彎嘴角,拎起紙袋走到落地窗邊,那裏擺放着一張小圓桌,專門用來吃飯。
打開食盒,菜香四溢。
家常菜的味道與大鍋外賣完全不一樣。
她食量小,晚餐更是吃得少而清淡,一個白灼蝦,一個素菜,小小一碗米飯。細嚼慢咽,專心致志。
宋清蘿不遠不近地看着。
挑口的大小姐平常看也不看這種淡菜,但此刻饑腸辘辘,就算是饅頭配涼水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咕嚕
她捂住肚子,悄悄咽了下口水。
幹嘛跟自己置氣呢?
又沒造成損失,即使造成了,她也賠得起,不是嗎?可那個人是聞若弦啊……
她答應過她不會添麻煩的。
不能原諒自己。
聞着飯香餓肚子才能記住。
宋清蘿悶悶地想,決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在腦海中背起了譜。
幾首有名的交響樂小提琴譜早已是倒背如流的程度,總譜也熟得七七八八。她腦着腦着,想起元旦要參加的新年音樂會,拿出手機,在微信上跟孫伊人聊了幾句。
孫伊人吐槽最近又要搬家。
“!”
電光石火間,念頭閃過。
宋清蘿看了眼還在專心吃飯的聞若弦,走過去,往她對面椅子一坐:“你剛才說,我家住得遠,太晚回去不安全,我想了想,是應該在公司附近租個小房子。”
“我那個小區嗎?”聞若弦不緊不慢地吃完最後一口才說,眼尾帶着笑意。
大小姐定力不錯。
餓得前胸貼後背也能看着她吃飯。
小倔脾氣很可愛,想到就令人發笑,她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不是,”宋清蘿沒有表露出半點興趣,冷靜地編起了謊,“随便找個小區,能住就行,但是,我從來沒有一個人住過,獨居有什麽要注意的嗎?”
聞若弦收起笑意,認真想了想,說:“最好租在高檔小區,安保完善,門禁嚴格,可以買一個智能監控……”她邊說邊拿出手機,将之前收藏的防護措施翻出來,發給宋清蘿。
她越是細心周到,宋清蘿就越是愧疚。
什麽從來沒有一個人住過……
獨居不要太爽。
但為了順利實行計劃只能這麽做。
一連幾天,宋清蘿雷打不動陪着聞若弦加班,陪她一起吃清淡的家常菜。
聯系阿姨的工作也由徐曼交到了她手上。
她學着寫會議紀要,幫聞若弦整理出版稿件,偏不坐自己的工位,而是将聞若弦的大辦公桌分走了一半。
大部分時候是聞若弦在專注地忙。
宋清蘿則邊看翻譯稿件邊冒粉紅泡泡,發出仰慕的贊嘆:“你好厲害啊,怎麽能做到翻得這麽精準?不說其他語種,只是英語,我在英國留學跟當地人說話、看劇、看英文書,甚至一點點古英語都沒問題,但是要我翻譯這些東西就……”
就完全傻眼。
聞若弦戴上了金絲邊框眼鏡,鼻梁顯得愈發高挺,清冷的眉眼染着淺淺笑意:“語言和翻譯其實是兩門學科,非專業不必懷疑自己。”
“我在誇你,不代表懷疑自己,好比你不會拉小提琴,我在你眼中也很厲害,這叫術業有專攻。”大小姐論嘴皮子功夫從不肯服輸。
她向來對自己高度認同。
像發光發熱且源源不斷給予能量的太陽。
聞若弦笑出聲:“是,我們都很棒。”
非常般配。
宋清蘿在心裏說。
她抿唇笑,只覺臉頰微微熱,低下了頭。
可又總忍不住偷偷看對面的人。
老古板戴眼鏡的樣子很好看。
禁制又斯文。
扣在最高處的扣子,惹人想要挑開……
窗外高樓大廈,燈火流麗,玻璃映出兩人伏案的身影。
聞若弦盯着電腦,餘光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不知第幾回了,她轉過臉,就與宋清蘿直白的目光撞個正着。
彼此皆愣住。
宋清蘿迅速埋頭。
“我臉上有東西嗎?”聞若弦一時沒反應過來。
“啊?什麽?”
“你總是看我。”
“我哪有?是你在看我,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了你?”宋清蘿着急争辯。
抓住她話裏漏洞,聞若弦挑眉道:“你承認看我了。”
“……”
宋清蘿語塞,紅着臉轉過去。
過了會又小聲:“就看你,怎麽,還不許人看。”
“可是……”聞若弦不明所以,“我有什麽好看的?”
“當然好看。”
她又轉回來,眸光熱烈,“我喜歡看你。”
聞若弦心頭猛跳。
敏感的神經顫動不止,一霎時生出些錯覺。
就好像宋清蘿是沖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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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姐姐:開始慌張.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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