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訂婚宴
訂婚宴不比成婚宴,沒有諸多的講究,尋常都是兩個要訂婚的新人聚在一起,請親朋好友過來見證,吃上一頓豐盛的酒席,就夠了。
柴青十八年來頭回與人綁在同一根麻繩,心情很不賴,簇新的衣裳穿在身,再不見那副死了爹的喪氣。
小鎮認識她的人見了無不稀奇,連帶着對那位傳說中的未婚妻感到由衷佩服。
收服一只壞種頂多被人贊一句有本事。
但能讓一朵蔫花兒抖擻起精神,這可是起死回生的大本事!
正月裏喜氣濃,基于柴青那句“大辦”,柳眉這個便宜姑姑連續幾日為她跑斷腿,請帖發出去無數份,來赴宴的人少說有幾百人,圍滿二進的小院。
“柴青!你未婚妻呢?”
好事的青年一手一個雞腿在那喊。
柴青眉毛一挑:“急什麽?不得多打扮打扮?”
“別打扮了,快請出來讓我們見見!”
“對啊,讓我們見見,總要見到的。”
街坊四鄰裏有有一大半拿了柳眉的銀子,很會烘托氣氛,不多時,柴青被他們吵得腦瓜子嗡嗡,心道:姜姜又豈是你們說見就能見的?
她不耐煩地皺皺眉頭,場下衆人觑着她臉色登時不敢言語,柳眉見狀捅了她一胳膊:“做甚呢?大好的日子,你要拆自己的臺?”
柳姑姑坐鎮,柴青這只皮猴子翻不出五指山,小聲道:“沒,我就是覺得他們太聒噪了。”
話沒說完被柳眉瞪了眼。
不怪她不适應,做壞種多年,除了姑姑,往常和她說話最多的是來收債的胖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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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從人見人厭到不那麽被人厭,柴青不知這背後是那句颠撲不破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作祟,只當鄰居們太熱情。
她撓撓頭,摒棄心頭那點不自在,下一瞬又成了驕傲得意的小鳳凰,胸脯挺起:“成!”
沒喊人去催,而是自個巴巴地跑回主院。
她人前腳走,柳眉後腳以主人的姿态招待衆人,滿懷欣慰地笑道:“青青這性子……”
“這性子好!”
易容前來的吳二扮作殺豬匠豪氣如雲地喊了聲。
他那個激動啊,見到柴青恨不能上來抱住親幾口的狂熱架勢,柳眉眼皮子一跳,忍住扶額的沖動,輕聲附和:“是啊……”
若能一直是這性子就好了。
吳二不懂她的憂愁,五大粗的漢子,圍觀旁人訂婚比自己訂婚還高興,不得不說,這情緒能傳染人,很多看在銀子份上前來的人慢慢地竟也坐得住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今日的柴青,屬實和以前見到的不一樣。
不再頂着一張喪氣的寡婦臉,也不再招貓逗狗,上房揭瓦。
訂婚難道真就這麽管用?
一些家有逆子的婦人們也在考慮給兒子找個靠譜的媳婦。
看看柴青,一個日常交不起租金的壞東西,竟也能攢下一筆不菲的銀錢置辦家業,這二進的小院就是她出錢買的。
知道這回事時,多少人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地上。
真是人不可貌相,有的壞種看着總蔫了吧唧,背地裏實際有八百個心眼,還曉得偷偷攢私房錢。
柴青一路飛快地走。
作為今日的另一當事人,姜嬈此刻正在房間梳妝打扮。
貍奴與厭奴要在泰安客棧配合假公主,陪在她身邊的,是春水坊裏出來的幾名俏姑娘。
梳妝臺前,淨玉一臉豔羨:“沒見酉酉姑娘前,我們還想着總有一天能把柴青拐到手,見了酉酉姑娘後,我們那顆妄想的心算是死了。
“姑娘的氣質我等委實比不了,和柴青差不多,不是俗人,沒有那股俗味兒。別看鎮子上的人們提到柴青總喊‘壞種壞種’,可她那張臉,旁人萬萬比不得的,只有眼饞的份。
“也有人說她喪,我們姐妹幾個卻喜歡,和這樣的人談情說愛,豈不快意?”
她捂嘴笑:“而且她這人呀,活好。”
姜嬈眉頭一跳:“怎麽說?”
淨玉暧.昧一笑,右邊的柔玉接着道:“她本錢好。”
她掰着手指和‘酉酉姑娘’細數柴青的本錢——長腿、細腰、手指纖長,膚白、貌美,體力更好。
“以前她來春水坊給柳姐姐送米糧,一口氣能扛十袋子,氣不帶喘的,比鎮子上最孔武有力的爺們還利索。”
“不止呢。”
秀玉搶着道:“她喪裏喪氣的也很有味道。像憂郁的大家小姐,又像受了情傷的落魄俠客。”
總之柴青是個妙人,床上床下都很妙。
姜嬈被灌了一耳朵‘能幹’,表情微妙:“你們,不會是……”
幾位姑娘笑容羞澀。
淨玉羞紅了臉,大方承認:“我們都很饞她。”
往往與恩客到了床榻起不了興致時,都會想一想柴青的那雙手和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只不過這些話就沒必要和酉酉姑娘說了。
她們不說,姜嬈卻從她們欲說還休的表情上看懂了。
這些姑娘們都是在紅塵裏摸爬滾打的‘老人’,葷素不忌,快言快語,許是在客人面前說了太多違心話,于是對着難得看得入眼的人就顯得格外真誠。
姜嬈喜歡她們的真誠,然而想到她們私底下和她攙着同一張臉,她心裏不舒服,面上笑得清清淡淡:“她有那麽好?”
“以我看人的經驗,誰能得了她的心,這輩子都能活得很舒心。”
“為何?”
柔玉訝異地看她兩眼,似是不懂為何問出這話的人會是她。
“因為,她就是那樣的人啊,表面不上心,內裏很純粹。
“不過就像是切蔥一樣,想得到她的心,就得先流一流眼淚,你哭了,她才會因你的流淚心軟停留。”
“我如果不哭呢?”
柔玉啊了一聲:“那她就不會把你放在眼裏了。”
真實的柴青,永遠是感知到對方的付出才會用心的人。
很自私,也很怯弱。
有時像孩子,有時又像個瘋子。
跟不上她的節奏,就會被甩下,直到她忘記你。
但若得了她的心,會得到她一生的忠誠。
“我們見過的人太多了。”
甚至比忽然有一天來到小鎮的柳眉見過的都多。
柳眉對男人是挑挑揀揀寧缺毋濫的态度,而她們,是不能挑,不能撿,生來就在這紅塵地,看到好多癡情無情。
柳眉和她們不是一類人,小鎮留不住。
柴青也是。
柴青以前是無根的浮萍,後來柳眉來了,用十年的時間給她一個家。
于是柳眉在的地方就是柴青的家。
柴青再是混不吝,也是心甘情願喊柳眉“姑姑”。
如今柴青要訂婚了。
訂婚之人是眼前的姜酉酉姑娘。
淨玉說話溫聲細氣:“你給她一個家,她能把心掏給你。”
姜嬈沉默。
“你會給她一個家罷?”
幾名姑娘睜着圓潤的眼睛看過來,姜嬈有一瞬間抵不過這樣的熱忱。
她眼神游離,笑:“會的。”
起碼住在春水鎮的這兩月,她會讓她感到愉悅。
然後……
“酉酉姑娘和柴青真的很般配。即便都是女子,或許正因着都是女子,我們才不會嫉妒。”
寥寥幾語,足以令姜嬈感受到這些人對柴青的愛慕。
她疑惑不解:“你們這麽知她心,怎麽不去試試留住她?”
“留不住啊。”
她們有的只是看人的眼力,并不具備讓柴青振奮的能力。
“誰心裏沒有一個夢呢?”
她們笑。
“聊什麽呢?”某人不打招呼地掀開簾子,探出可可愛愛的腦袋,淨玉、柔玉等人佯作被她吓一跳的模樣,軟聲嗔怪。
柴青嘿嘿兩聲,先是告饒,再而看向端坐在梳妝臺前的姑娘,眼裏笑意更璀璨:“姜姜,他們催着要見你,我說不讓見,他們還不幹。”
她側身溜進來,幾步來到姜嬈身前。
姑娘們為她讓開地方,她望着那雙眼睛,顯然入了戲:“姜姜,咱們出去罷。讓他們看看我的未婚妻是多麽漂亮!”
銅鏡內倒映着的那張臉與記憶裏難以割舍的畫面有一瞬重疊,眼下無需做戲,姜嬈眼目多了化不開的柔情:“好呀。”
柴青扶着她出門。
穿着淡緋色襦裙的姜嬈甫一露面,混在人群的吳二歡欣鼓舞:“好看!”
他嗓子太大,一下子惹來柴青的注意,看着這位素不相識的怪大叔,柴青毫不示弱,大聲吼回去:“我的!”
“哈哈哈!”
喜宴擺上桌,人們發自心底地笑起來。
這樣的壞種,的确不多見。吳二被她吼得老臉一紅,好在他臉黑,臊得再厲害也不顯眼。
柳眉清清喉嚨:“今天是我侄女和酉酉的訂婚宴,多餘的流程就免了,好酒好菜都擺了上來,麻煩諸位做個見證,舉杯!”
胖嬸笑呵呵地端起杯盞,裏面的果酒一飲而盡。
吳二喝完酒,胡子上沾了水漬,虎目泛淚。
柴青與姜嬈的逢場作戲柳眉并未告訴他人,是以這位刺客盟的義士只當柴老大的女兒真的找到可以攜手一生的另一半。
哪怕對方也是個女娃娃,但江湖人不拘小節,喜歡就好,開心就好,其他的無所謂。
衆賓客紛紛舉杯時,柴青也接過姑姑遞來的酒盞,不同于婦人們喝的果酒,她與姜嬈各自杯盞裏裝滿烈酒。
共飲烈酒,生死同路。
是九州人訂婚的普遍習俗。
兩盞烈酒,交頸共飲,其他的可以省,唯獨這個不能省。
因為婚姻與生死在此時的人們看來是同等重要之事。
“姜姜?”
姜嬈下巴輕點,與她玉臂交纏。
烈酒入喉,柴青嗅着鼻尖的美人香,忽然來的一股沖動促使她握緊掌下那段細腰。
趕在姜嬈尚未咽下酒水之前撬開她的唇齒,與之共舞。
她不喜歡太正式的禮儀。
給人一種被絆住的錯覺。
畢竟姜姜不是她的绛绛。
她吻得來勢洶洶,以至于姜嬈需要仰着頭才能承受她的熱情。
來觀禮的人們不約而同捂住眼,有人吹口哨,還有人摸出唢吶激情演奏。
陡然響起的唢吶聲氣得柴青想罵人,她從姜嬈嘴裏搶回半口酒,唇齒攜着濃烈的香氣。
兩人額頭相觸,她笑了笑:“哎呀,訂婚了。”
她和姜嬈抱怨:“那人誰呀,好煞風景。”
姜嬈氣息紊亂,柔若無骨地倚在她懷裏,順着她的話看向人群裏憋紅臉的漢子。
只會吹唢吶的‘大樂師’吳二吹得相當賣力,場面熱鬧,笑聲此起彼伏,當真有幾分訂婚的喜慶真實。
她柔和了眉眼,一手攬住柴青的腰,目中深情似假似真:“要我給你一個家麽?”
“要你就給嗎?”
姜嬈笑了,腳尖踮起,輕輕含.住她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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