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毒寡婦
黏.膩暧.昧的氣流編織成網,無論眼睛明亮的柴青還是怔住的姜嬈,都成為被網羅的小蟲,小蟲放棄抵抗地趴伏在上,腿腳無力,于是氣氛更為灼熱,熱到不行,熱到柴青想松開綁在馬尾的繩結。
想鬧一場。
外面的人正在為宋熊之的死鬧得天翻地覆,榮華數次耷拉下唇角,也沒擋住青陽令冠冕堂皇的嘴臉。
“人死在燕地,此事我等無可推诿,但怎麽死的,誰殺的,榮将軍問下官,下官倒是要反問一句:正月二十九的這一日,将軍在做什麽?見了何人?說了何話?”
“你在審我?”榮華坐在藤椅沉眉:“你敢審我?”
局勢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
姜嬈這兒也不遑多讓。
黏黏膩膩地,像打翻了蜜罐子,蜜水流出來,惹來喜甜的蜂蝶,她放輕松地坐在梳妝臺前,握着柴青的手搭在軟軟的胸口,溫溫柔柔,脫去所有的冷然:“想要哪裏?這裏,或是這裏?”
掌心貼在綿綿柔柔幾欲融化的雪山,柴青笑她明知故問,以為在調.情,壞壞的柴姑娘眉眼微彎,是完全哄小情人的粘人腔調:“想去那裏。”
一個“這裏”,一個“那裏”,想去的地方無非是九州最美最暖的溫柔鄉。
姜嬈面色紅潤,狠狠心動:“我……”
“姜姜。”
柴青吻她發絲。
姜嬈閉了眼,搭在小腹的手指節下意識收緊,她喉嚨發幹,眼尾暈出漂亮的薄紅:“我是願意的,我……”
那句“願意”入耳,柴青不由分說地盯上白軟嬌嫩的耳垂。
銅鏡誠懇地倒映這一刻的如膠似漆,姜嬈眼睜睜看着自己紅透臉頰,貝齒咬住下唇,唇瓣泛出可憐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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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看見,看見柴青充滿朝氣的臉龐和舉手投足的歡愉。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時光定格,永遠停住,不要再往前走。
“姜姜……”柴青聲線軟軟地喊她,指尖靈活地挑開白衫,握住皚皚山色,山色染紅,有了春日的熱度。
飛鳥翹着腳歇在枝頭,看客棧內外亂糟糟熱騰騰的人間景象。
榮華一拍桌子震碎擺在上面的茶盞,碎瓷片和半溫不涼的茶水濺出來,剛剛好在青陽令的老臉割出細小的口子。
姜國使臣先動手,燕國的官員不幹了。
而另一頭,柴青幹得熱火朝天。
熱汗沿着下颌淌下來,滴在姜嬈雪白的美背,也喚醒她殘存的理智。
此時此刻,柴青和她是魚販和魚的關系,魚販要殺魚,魚兒扭動軟腰想脫離主宰者之手。
身子再次被翻過來。
看不清身後人的神情,姜嬈終是沒法再維持面上的穩重,她慌亂地捉住柴青手腕,聲音輕顫:“別……”
柴青淺笑着欣賞近在咫尺的美人臀,尾音帶着一丢丢的小得意:“我會輕點的,放心。”
姜嬈被她的話逗笑——若只是那樣簡單就好了。
行這事的是春水鎮的壞種當然可以,死也就死了。
可壞種不單單是柴青,還是她朝思暮想的壞胚子。
她不想害人。
感受到握在手腕的力度加重,柴青惑然挑眉,委屈道:“我不騙你。”
這種脫了褲子不能好好幹的感覺好糟糕,她希望姜嬈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
是嬌羞也好,是覺得太快了也好。
千萬可別是……後悔了?
她心裏不踏實,忐忑地跪在那。
姜嬈得了解脫沒臉見人,索性趴在那:“柴青,我給你講個故事罷。”
這時候講什麽故事?
“你講。”
怕她冷,柴青抓過錦被蓋住那片雪色。
姜嬈笑了笑,故事發生的時間有點久遠,她還得再想想,想夠了,不急不慢道出——
“有個人,曾經生來富貴顯赫,得天眷愛,人人道她是好命之人,她也這樣認為,後來,她發現她錯了。”
“她不是天之驕子,是一枚用來殺人的棋子。”
棋局在少年柴青闖宮那日開始。
服下毒丹睜眼醒來的绛绛成為姜王握在手裏的一把刀,一把終極殺器。
“王的子嗣衆多,而公主少時美名顯揚,天下混亂,無人不想禦極稱帝,王也想,想的人太多了,九州光名正言順的王就有九個,說不得除他以外的另外八個,會突然冒出個棘手的宿敵。“該怎樣鏟除宿敵呢?于是他每隔三月喂公主一粒藥丸,喂到十八歲,公主可以嫁人了,在國民的矚目下,她被安排送給當時強大的王,成為和親公主……”
雨淅瀝瀝下,出了客棧,走到臨近窮極巷的烏雲街,柴青伸手接住天幕低落的水珠。
“誰娶了王室的明珠,要了明珠的身子,誰就會死在蠱毒之下。”
“這蠱毒叫什麽名字?”
“毒寡婦。”
“……”
她後怕地不敢回頭看柴青,“一開始,我是想要你命的,但我後悔了。”
她聲音怯怯,帶着滿滿的愧疚:“所以柴青,你不要欺負我了,好嗎?”
水珠在掌心暈開,柴青老樹紮根地立在那,街上的行人來來走走,她失魂地邁不開腳步。
明明再往前走,就到家門口了。
原來她無知無覺地在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全看公主的好心撿回一條小命。
怪不得初見姜嬈對着她肆無忌憚,怪不得她不厭其煩地問自己怕不怕死,又道她不知死活。
怪不得她看起來喪喪的,沒有十八歲姑娘應有的活力。
這下,一切都能想通了。
姜王以子為棋,以棋養毒,以毒殺人——和親本就是一場陰謀,是對燕王布下的死局。
燕王死了,作為和親公主的姜嬈定然不能活。
棋子就會淪為棄子。
不愧是姜王那個老東西想出來的毒計!
柴青如鲠在喉。
春水淋濕她的頭發,僵立許久,她驟然轉身,拔腿往春水坊的方向跑!
……
柳眉被站在門外的人驚了一跳,看她頭發、肩膀俱被雨水打濕,小臉沒有往常的紅潤,急忙拉着柴青進屋。
門關好,她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她麻利地幫壞侄女脫了外面的濕衣,兩人都忘記還有內力這回事。
厚厚的衣服罩住身子,柴青沒好意思坐下,幹脆站着:“姑姑,我有事問你。”
“問!”
柳眉為她沏茶。
冒着熱氣的香茶到手上,柴青吸了吸鼻子:“這世上,可有名為‘毒寡婦’的蠱毒?”
她話音方落,柳眉呆在那,眨眨眼,上前一步強勢擡手搭在她脈搏,确認她沒有中毒,才感覺自個重新活過來,長吸一口氣,臉色不大好:“好端端的問這做甚?這可不是你小孩子家家玩的東西。”
“當真有這種毒?”
“有,怎麽沒有?”柳眉看她一眼:“知道為何叫‘毒寡婦’嗎?常年以毒物飼養體內蠱蟲,養上七八年,蠱毒初成,凡與中毒者交.合,就會立時斃命,大羅神仙沒得救,不過此法耗時費力,一般沒幾個人……”
柴青小臉煞白,打斷她:“那、那中了‘毒寡婦’的人,與人交.合後,會怎樣?”
“會死。但會晚幾個月死。”
柳眉詫異道:“青青,你這是——”
“她會死……”
“是啊,會死,毒寡婦毒得很,一般人沒那運氣碰到,碰到的,也只能等死……”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反應過來:“她?你是說姜嬈,姜國公主?!”
柴青癱坐在地,心緒複雜:“嗯,她本來想毒死我的……”
柳眉一下子炸毛:“她敢!?”
不過這事也不是姜嬈敢不敢的問題,就以她家青青的流氓秉性,碰到九州第一美人,倘事先不知內情,壓根忍不住。
這般思忖,柳眉收斂火氣,反而感激起姜嬈,由衷感嘆:“青青,你真是命大。”
見柴青遲遲不語,她遲疑道:“你不會是想救她罷?”
“我不知道。”
柴青心裏很亂,憑姜嬈是姜王之女,她就不該救仇人的女兒,可姜嬈會中毒,正是姜王害的。
姜王連王後所出的嫡公主都不在乎,她就是救姜嬈一回,難道還能回回都救?
況且毒寡婦有沒有解藥還要另說,便是有解藥,尋解藥總要花費功夫。
姜嬈等得及嗎?
“青青……”
柳眉觑着她神色,蹲下.身子柔聲勸導:“毒寡婦是很厲害的一種毒,解藥難得,姑姑便與你說實話了,這藥,合歡宗有。可我不能給你。”
休要說她是合歡宗首席大弟子,就是她當了宗主,這鎮宗之寶也不是說舍就能舍的。
若是用來救柴青,她眼皮子都不會眨,宗門之內,誰擋她,她殺誰。
姜嬈又和她有何幹系呢?
不值得她冒此大險。
“這人不好欺負,青青,咱們換一個欺負?”
柴青不語。
柳眉狠下心腸:“姑姑為你在這小鎮一呆數年,你舍得姑姑剛回宗就面臨諸位長老責難?”
這話可謂戳到了柴青肺管子,她咬牙:“我沒有!”
“沒有你擺着這張臉給誰看?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死了呢!”
“……”
手頭沒有鏡子,柴青不确定地小聲道:“有那麽嚴重麽?”還有,什麽死不死的,誰都可以死,姑姑得活着。
這麽一想,她也覺得自己魔怔了。
怎能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虛情假意,就逼姑姑涉險?
她不能太不懂事。
姑姑為她付出的夠多了。
柴青打起精神,好聲哄得柳眉眉開眼笑。
在這吃過晚飯才走。
天色暗下來。
街道冗長,柴青臉上的笑落下來,想到姜嬈,她心口堵得慌。
莫非真是色迷心竅了?
可姜嬈也太慘了。
姑姑說,中此毒者,每三月要受萬蟲噬心之苦,直到蠱毒初成才能停止這樣的煎熬。
人前光明錦繡,人後……
姜嬈該吃了多少苦?
她心隐隐作痛,煩躁地去踢路上的小石子。
算了!
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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