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怪這些人勸江荔換份工作,她平時的打扮也就是全身上下三百來塊的水準,更別說家裏還欠着這麽多外債,日常表現就是一個大寫的窮。

以她目前的工資水平,在同齡的年輕人裏算是相當優越了,但跟這些人比還是不值一提。外界有很多搞科研手頭有很多錢的刻板印象,其實那些錢是專門用于研究的經費,并不是科研人員可以随便使用的。

所以謝烺張口就是大幾百萬的年薪,一般人還真的挺難拒絕的。

他語調輕狂,像是在下達居高臨下的指令,完全沒把随意安排別人當回事。

江荔直接沉下臉:“不要。”

她直視着他:“我的工作我很滿意,薪資待遇如何也跟你沒關系,用不着你來安排我。”

她神色過分嚴肅也過分冷淡,甚至沒像平時一樣給出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謝烺自從認識她以來,還沒得過這種冷臉,他輕佻嚣張的神色滞了下。

徐遲和周玉見氣氛不對,連忙岔開話題,又催着服務員上菜,周玉更是擔心地把謝烺看了又看。

江荔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反而凸顯出一種唯我獨尊的氣勢,旁人也不敢多嘴再給她提什麽意見。

她是個直率的人,喜怒都反映在臉上,不搞委婉迂回那一套,喜歡他的菜會誇贊好吃,喜歡他的臉也會直說好看。

謝烺看着她冷淡的側臉,極其罕見地自我反思了一下,或許…他應該把話說的委婉點?別那麽直接?

正巧這時候菜端上來,他提腕捉起公筷,夾了一只剛才提過的鵝掌到她餐盤裏,算是和解。

江荔沒看,低頭吃自己的。

謝烺有點毛了。

這跟平時她語出驚人還不一樣,謝烺有時候覺得還挺有趣,所以樂得縱容,現在…她明擺着是在甩臉子給他看,是不是他平時縱容過頭了?

一頓飯沒滋沒味地吃完,兩人一前一後地去往停車場,等坐到副駕駛位,江荔才開恩似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單刀直入:“我們是假情侶。”

她表情異常嚴肅:“今天你越界了。”

就算兩人是真情侶,謝烺這種把手伸到她地盤的行為也讓她渾身都戒備起來,毫不猶豫地做出反擊。

這話沒有任何問題,要擱在之前,謝烺還會驚喜她的自知之明,但眼下,謝烺就是覺着異常的刺耳,心頭有什麽被點着了似的。

不就是想幫她換個新工作嗎?他又不是強搶民女,高薪請人還有錯了?

他側頭,盯着她片刻,忽然伸手,按滅了車裏的暖燈,車裏唯一的光源乍然滅了。

一片昏暗裏,他輕扣住她的手腕,傾身壓過來,他滿眼的侵略性,在她耳邊挑釁似的哼笑了聲:“我故意的。”

話是個賭氣的意思,可活人呼吸的熱流席卷在耳邊,還是有點驚人。

兩人的距離拉近到了咫尺,她後背不自覺地抵到了車門。

江荔默不作聲地打量他幾眼,拇指和食指忽然探出,掐住了他的喉結——這裏的窒息時間是3到8秒。

“放手。”

她沉下臉道。

這裏異常的脆弱,又異常的敏感,他甚至感受到了她手指上的一層薄繭。脆弱之處被她拿捏,他的呼吸受阻,意料之內的悶窒感,卻帶來了意料之外的刺激,他手臂上青筋若隐若現。

撐着真皮座椅的左手不自覺地收緊,冷白手指重重摩擦過黑色皮革,帶出的聲響沉悶又黏膩。

謝烺後背像是繃緊的弓弦,他深呼吸了幾下,讓嗓音竭力正常平穩,臉色難看地道:“再不松手,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真的越界。”

江荔沒察覺到他的沖動,只是突然被點燃了勝負欲,板起臉跟他比賽撂狠話:“你讓我知道什麽叫真的越界,我還能讓你知道至少二十八種讓你看起來像自然死亡的辦法。”

謝烺:“…”

周玉的大嗓門從不遠處傳了過來:“老謝!老謝你在哪?!”

謝烺主動後退,兩人總算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江荔毫不猶豫地拉開車門下車。

謝烺一時沒攔住她,只能打電話讓司機去送她。

他自己也沒料到最後會是這個發展,他一手扶額,慢慢彎下身,平複了會兒才沒好氣地回應:“叫魂呢你!”

周玉循着聲音走過來:“我這不是操心你嗎,你倆…”

他說着說着就頓住了,目光落在他脖頸上,眼神詫異。

謝烺脖頸上有着清晰的指印,他膚色冷白,幾個指痕格外明顯,像是被人虐了似的,他又是一副強勢不羁的神态,脆弱又張狂,色氣得很。

謝烺被他詫異的表情弄得臉色更差:“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周玉忙收回目光,邊拉着他重新回到會所:“先回包廂,我有點事要問你。”

他表情嚴肅:“你和你那個假女朋友到底怎麽回事?你這回可別拿之前的話糊弄我,你對她要真的不上心,至于又是想法把人留在宅子裏,又是想把她弄到身邊來工作嗎?”

他口氣越來越嚴肅:“你這完全就是怕人跑了,要把人攥在手裏的架勢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在上電梯,沒留神有兩個人和他們擦肩而過。

謝烺不耐煩地道:“所以呢?你想問什麽?”

他行事一向随性,做這些事是想做就做了,完全沒考慮自己的動機。

周玉對自己發小的腦回路十分無語,幹脆挑明了:“算了,先不說你今天幹的事是對是錯,咱們問個根本的,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如果是之前,謝烺毫不猶豫就能回答這個問題,捎帶的還得把周玉罵一頓。

而這時候,他居然罕見地怔了下,生出一絲近似于難為情的情緒。

他正要開腔,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他低頭瞧了眼來電顯示,不覺皺了皺眉,背過周玉,找了個僻靜地方去接電話。

任時平略帶谄媚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謝總,聽說您帶小荔參加老爺子的生日宴了,小荔還好吧?沒給您丢臉吧?”

謝烺厭惡地蹙了下眉。

哪怕一開始,他對江荔都沒有太大的惡感,他最反感的就是任時平這個萬惡之源。

就在他已經漸漸地把江荔和他區分開的時候,任時平時不時就要出來刷一下存在感,提醒他兩人是親父女的事實。

他直接打斷他的廢話:“你有什麽事?”

任時平在那頭吭哧吭哧了幾句,才期期艾艾地道:“之前您注資的那筆款項已經用完了,您看…”

錢不錢的謝烺倒是不在意,卻也不想讓任時平這麽輕易勒索,略帶玩味地笑了聲,沒接話。

任時平大概是看江荔挺得謝老爺子和謝烺的喜歡,膽子也大了點:“聽說在老爺子那裏,您和小荔都打算談婚論嫁了,咱們也算未來親家,小荔也擔心我這個做父親的呢…”

謝烺挑眉:“這麽急啊,那你去裸貸吧。”然後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

周玉見他臉色不佳:“任時平打來的?”

謝烺想到他剛才的問題,側臉看了他一眼,煩躁地揉眉嗯了聲。

周玉聳肩,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倒是忘了任時平這茬,作為親女兒,江荔不可能不知道任時平欠債幾個億的事,卻任由他算計謝烺。

謝烺作為一個有重度感情潔癖,還保持母單至今的人,怎麽可能受得了這個?

周玉也就不再提之前這茬了,只是道:“反正你心裏有數就行,既然和她不可能了,那就快刀斬亂麻,等過兩天你爺爺手術完立馬斷了吧。”

他打了個哈欠:“行了,回去吧,我要困死了。”

回去的路上,謝烺沒自己開車,坐在後座漫無目的地挨個點開手機軟件,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微博一刷新就多了幾條熱搜【江媛老賴】【江媛綜藝節目中被追債】【江媛拒不還錢】等等。

任時平欠債不是第一回上熱搜了,不過這次上的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主要火力還在江媛身上,像是被人故意黑的。

謝烺随手點開一條,目光凝住。

——這回上熱搜的不只是任時平夫婦,有人在評論區貼上了江荔的詳細個人資料,甚至具體到了她的學歷和工作單位。

底下一片讨伐之聲。

……

廖華濃長這麽大,連自己的咖啡杯都沒洗過,但為了不讓介紹她的小朱夾在中間難做人,她硬是咬牙在實驗室洗了三天試管,幸好她這麽賣力也不是沒有回報的,至少江荔終于松口,同意她留下來實習。

不過也不是沒代價的,江荔一邊做計算,一邊頭也不擡地道:“你的指甲得卸了。”

廖華濃低頭,看着自己新做的貓眼石美甲,上面還貼了亮晶晶的珠鑽:“…”

她不可思議地問:“憑什麽?”

江荔不知道想起什麽,搖了搖頭:“在這不合适。”

廖華濃越發覺得她在針對自己,忍不住諷刺了句:“您無權幹涉我的打扮自由,您不能因為自己沒有審美就阻攔別人,您知道這是什麽年代嗎?!”

可惜這話殺傷力為零,江荔忙到根本沒時間聽她說話:“2023年,等會你去把池子裏試管洗了。”

廖華濃:“…”

她有考研的重任在身,不敢随便耍橫,只能發消息給好友謝燦倒苦水,吐槽江荔逼着她卸美甲洗試管等等奇葩事跡,鍵盤都快搓出火來了。

謝燦:【???她瘋了吧?讓你這麽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去幹保潔的活?!】

謝燦:【這是霸淩!絕對的職場霸淩!她就是故意欺負你!】

謝燦:【有些話你不好說,大狗別怕,你等着,我這就過去給你撐腰!!!】

廖華濃感動到流淚:【謝謝二狗!!】

沒過半個小時,謝燦就風風火火地殺了過來。

她和廖華濃能成為至交好友,性格上多少有點相似,不過她心眼比較多,拉着廖華濃找到江荔,軟硬兼施地道:“堂嫂,小廖是我朋友,她和我哥也是故交了,聽說她來你這兒實習的時候被人排擠了,一直在幹粗活,這不是真的吧?”

江荔自然而然地道:“是真的啊,我讓她幹的。”

謝燦:“…”可惡!好難對付!

她表情不善:“堂嫂,小廖是我朋友,廖家和我們謝家是世交,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她幹這種粗活。”

江荔一臉錯愕:“所以你是來特地幫她幹活的?”她為難地撓了撓臉:“也行吧。”

謝燦:“…”

她差點跳腳:“你敢讓我也幹粗活試試!”

二十分鐘後…

謝燦雙目無神地站在水池前,雙手顫抖:“她居然真的敢…”

廖華濃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把清潔海綿遞給她。

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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