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吓破膽 (1)

下午三點左右的樣子孟言睡了一覺, 醒來已是四點半的光景。

室外天大亮,天空藍到沒有一絲雜質。

抻個懶腰套上拖鞋往外走,一眼就瞧見了自家男人正在和老嬸子在廚房裏交談, 似乎怕吵到休息的她,聲音壓得格外低。

孟言兩手交疊環抱胸前, 斜斜地靠在門框邊,語調漫不經心:“這個點就下班啦?遲到又早退,江團,你能耐啊。”

江少嶼頓了頓,扭頭見到來人後立馬端起放在竈臺上的一碗綠豆湯:“醒了?來嘗嘗這個綠豆湯,放了一會兒,溫溫的不燙, 還放了點糖,如果覺得不甜可以再放點。”

人家夏天都喝冰鎮綠豆湯, 誰喝溫的綠豆湯啊, 越喝越燥。

可這是來自自家男人的關懷,還沒喝呢孟言就感覺身心涼爽。

孟言笑了一下, 接過碗輕輕珉了小口:“夠甜了, 你做的嗎?”

“嬸兒做的, 我幫忙打下手。”

打下手?看來回來地很早啊。

不過有一說一,睡醒後就能看見自家男人, 對于孕期的女人來說,無疑是件幸福感滿滿的事兒。

江少嶼下班後老嬸子就能下班了, 等到老嬸子走後, 門剛一關, 某男原形畢露, 迫不及待将小媳婦摁進懷裏, 對準她剛沾了些綠豆汁的唇猛親。

好甜。

“今天怎麽樣,小家夥折騰你沒?”

孟言推開他微微喘着氣,搖頭說:“沒有,就昨天好像跟我們開了個玩笑似的,後面再也沒動靜了,而且你看我肚子一點都沒鼓起來,懷着他也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望着自家男人滿臉的幸福惬意,孟言忍不住想打斷這份美好:“我都懷疑我肚子裏到底有沒有娃。”

江少嶼不贊同地皺起眉頭,雙手慢悠悠在她肚皮上撫摸:“不許亂說,怎麽會沒有,當然有,而且一定是健健康康的娃娃。”

語畢忽然進房間給她找鞋,一雙松松軟軟的千層底布鞋,別看是布鞋,穿起來可舒服了,是村裏有名的老手藝人做的,江少嶼特意多去買了兩雙,讓孟言懷孕期間可以換着穿,舒服不累腳。

親自給媳婦兒換好鞋後,又主動拿上一只布包,裏面放了一只不鏽鋼保溫杯,還有一只小蒲扇。

水杯麽當然是防止她口渴,蒲扇麽是怕她熱,江少嶼對孟言從來都細心體貼,可懷孕後的關懷倍致讓孟言都有些招架不住。

太誇張了好嗎!

孕婦待遇真是太不一般了。

直到被自家男人挽着出了院子大門,慢悠悠地繞着村子晃悠,孟言才發現從起床開始,自己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

擡頭望了望天邊金燦燦的夕陽,孟言懶洋洋地把腦袋靠在他的臂彎。

“真好啊。”現在的日子,真好呀。

江少嶼看了她一眼,眸子裏的溫柔能化成水滴出來,盯着她的肚子說:“乖崽,以後的每一天都要像今天一樣心疼媽媽,別折騰你媽,曉得不?”

他偏着腦袋垂下頭,側臉棱角分明,下颌的弧度是恰好到處的完美。

孟言被他眼底自然散發出的父性光輝攫住目光,不覺看呆了去。

本以為相處一年,自己已将全部的他了解,直到得知自己懷孕,才曉得這男人還有更多的柔情似水沒有展示出。

孟言不禁歪過腦袋,笑眯眯地看他:“真好奇你真正當爹的那天。”

孩子還沒生,頂多算個準爸爸。

“為什麽好奇?”

“好奇你會變成什麽樣。”

江少嶼不解:“就現在這樣,我難道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孟言但笑不語,過了好久才意味深長的說了句:“果然孩子是生活的調劑品啊。”

五天後,江少嶼一手包袱,一手挽住自家老婆的胳膊上了大輪船。

包袱裏裝的有一只保溫水杯,一包桃酥,一包糖糕,怕孟言路上餓,随時補充能量。

還有關醫生開的保胎藥,每天都要按時吃。

再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都是孟言的,一件江少嶼用的都沒有。

除此之外,還叫了周柏濤一路随行,由此可見江少嶼這男人對她肚子裏孩子的重視。

早上出門的時候孟言都有點吃味了:“你真的過于誇張了你知道嗎,我怎麽感覺你愛孩子比愛我還多呢?”

江少嶼無奈失笑,沒好氣地捏她臉:“想哪兒去了,比起孩子我絕對更愛你,可你前一陣不是落海了嗎?你這身子比不得尋常孕婦,我真是怕你再出一點意外……”

後揉了揉她的發,語氣柔得像今早和煦的海風:“別想亂七八糟的了,給我把身體養好,你和孩子都得好好的。”

“少嶼……”孟言有點被感動到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小鹿一樣水霧朦胧的眼睛,直叫人心髒軟了下來。

他心猿意馬,握住她的手捏了好幾下:“小心我在這麽多人面前親你。”

孟言的感動瞬間收回去,小聲罵:“去你的。”

今日的天氣特別好,天空蔚藍,海水碧藍,天海一線,好到不禁讓人懷疑老天爺是不是都在幫他們。

坐着軍用吉普車來到碼頭坐船,下車時清新的海風把人都吹得惬意了。

“江副團,上哪兒去啊?”

這邊扶着媳婦兒上船,一路上被好多人行注目禮。

江少嶼表情裏帶點驕傲,唇角抿出若有似無的笑意:“我媳婦兒,懷孕了帶她去濱市檢查身體。”

“懷孕去濱市檢查?呀,真夠可以的。”那人驚訝道,“大老遠去不嫌麻煩啊?”

江少嶼笑了一下,看向孟言肚子目光柔柔的:“這是我們頭一個孩子,哪能嫌麻煩。”

“哈哈,現在的年輕人真會折騰。”

上船後兩人找了一塊幹淨的甲板坐,相比起船艙內,透氣的甲板更不容易讓人暈船。

江少嶼在甲板上找了個曬不到太陽的地方随地而坐,孟言就躺在自家男人懷裏看海鷗盤旋,看海水翻湧。

雖然前不久才驚心動魄掉過一次海,孟言卻對這片碧藍透亮的海讨厭不起來。

“要是不上班,每天都和你在海上漂,就在這甲板上看海、看魚,多惬意啊。”

江少嶼親吻着她的手背,問:“喜歡這樣?那以後咱可以多坐幾回船。”

事實證明有些話就是不能說,一說就完蛋。

江少嶼話音剛落,孟言肚子裏一陣酸澀的翻湧。

以為是暈船,但這次的感受告訴她,似乎不止是暈船,還有肚子裏那娃的反應。

趴在圍欄邊吐了好一會兒,好在只是幹嘔,沒有吐出什麽東西。

孟言喘着氣,說話都有氣無力:“給我吃顆暈船藥吧,好難受。”

江少嶼壓根沒給她帶暈船藥:“不行,關醫生說孕婦不能亂吃藥。”

孟言絕望地往他懷裏靠:“那怎麽辦,我好難受。”

江少嶼心疼地不行,給她打開保溫杯:“喝點水,我給你揉揉肚子能好點嗎?”

“別在這裏,去裏邊。”讓人看見多不好意思。

于是江少嶼扶着媳婦兒進船艙給她揉肚子,暖烘烘的大掌源源不斷往她腹部注入熱流,別說,還真有點效果。

除了想嘔吐,腦袋也昏昏沉沉,這應該是暈船的跡象。

沒得辦法,孟言只能強行逼自己睡覺,睡着就什麽感覺都不會有了。

于是在江少嶼懷裏睡到了下午,晚上起來吃了點食物,躺下又繼續睡。

換做平時她可睡不了這麽久,大概孕婦嗜睡的原因吧,一覺到天明,再次睜眼時,還有半小時就到濱市了。

江少嶼和孟言是第一批站在甲板上等待下船的人,大夥兒都知道江副團的老婆暈船還孕吐,于是便沒有搶到前邊去擠他們,十分體貼地給兩位讓出一截空位。

下船後兩人沒着急前往目的地,江少嶼帶着老婆沿河岸走了一圈,直到她的暈船跡象好些後,才慢悠悠地晃到醫院。

早上起來沒吃東西,一滴水都沒有喝,就怕某些檢查需要空腹。

等到所有檢查完畢,江少嶼趕緊帶着老婆在離醫院最近的一家國營飯店好好吃了一頓。

抽血結果下午才能出來,也就是說最後的結論下午才能知道。

于是兩人在街上逛了會兒,江少嶼拿着介紹信上招待所開了間房,陪着媳婦兒睡了個午覺,起來後繼續上醫院檢查。

醫生又重新給孟言把了個脈,聽診器聽了聽胎心,最後拿着各種化驗單子對兩口子說:“前一陣掉海裏了是嗎?從檢查報告來看問題倒不是很大,孩子很健康,回去以後不要成天躺在床上休息,适當做些鍛煉,下午溫度不高的時候可以出門曬曬太陽,補補鈣。”

孟言看了江少嶼一眼,用眼神給他傳話:聽見沒,醫生都說不能一直休息,要适量鍛煉,鍛煉!

“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吃海鮮類食物,性寒涼食物也少吃。”說完,醫生瞧了眼江少嶼身上的白色軍裝:“家裏條件怎麽樣,如果條件允許,盡量給孕婦多吃些有營養的食物,葷素搭配,別節省。”

節省?不僅不節省,光是一頓早飯簡直快要把家裏食材掏空了!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這一點我先生肯定不會虧待我,他平時像喂豬一樣喂我。”

江少嶼:“……”

“嗯,那就成。”老醫生随即給江少嶼遞過去一個贊賞的眼神。

江少嶼哭笑不得。

最後又給開了點保胎中藥,藥性溫和,吃了對大人小孩都有益。

孩子和大人都健健康康,江少嶼是笑着從醫院出來的,也似松了口氣,懸了好幾天的心也終于穩穩落回了肚裏。

兩人手挽手準備去郵局給遠在首都的家人寄封信,告訴他們孟言懷孕的喜訊,順便給孟言的家人寄點錢,距離上回寄錢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路上,孟言腦海裏神奇地閃過一個念頭:“我在想,我這次掉海裏那麽危急居然也能活下來,會不會是肚子裏的寶寶在保護我?”

江少嶼眉梢一挑,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臉:“說不準是呢。”

不僅啥事沒有,也沒折騰他媽,養病期間也一點苦不給他媽受,真是個來報恩的孩子。

“不管他是不是來報恩的,從今往後你都得養好你的身體。”

叨叨叨叨碎碎念了好久,念叨她孕期要好好休息,适當鍛煉,多吃肉吃菜……孟言靜靜聽着,沒覺得啰嗦,只感受到了那語氣裏濃濃的關心,濃濃的幸福。

說起來結婚不過一年,孟言的生活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她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女,即将成為母親。

而他也從一個不茍言笑的軍官,即将成為父親。

命運是多麽奇妙啊,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孟言哪裏誰想到自己會在七十年代嫁人生娃呢。

……

臺風過境,美好的家園正在島民們的勞作下進行修複。

孟言閑來無事偶爾到第一線幫忙,比如遞個水,扔個垃圾,哪裏有需要往哪兒去。

大家都不讓她做事,生怕影響到肚裏的娃娃,那可是江副團帶去濱市檢查過的娃娃,多看重啊。

“沒事沒事,我這才三個月大,肚子都還沒鼓起來,不礙事的。醫生都跟我說要适當運動,我就當鍛煉了,楊倩華同志的肚子都六個月大了,人家還來幫忙呢。”

婦女笑着對她說:“嗐,她不聽勸,你也是個不聽勸的。”

孟言也笑:“真沒事,我以前還看到好多懷孕的女同志挺着大肚子下地幹活呢,比我這累多了。”

“那哪能比,你是城裏長大的女娃娃,他們從小做慣了農活,都習慣啦!”

孟言但笑不語。

孕婦經常容易餓,于是孟言總會随身攜帶一只布包,包裏裝有保溫杯和一只飯盒,飯盒裏放了補充能量的食物。

約莫下午四點半的樣子,孟言餓了,于是拿出包裏的零食啃起來,順手給同樣是孕婦的楊倩華分享。

楊倩華受寵若驚,連連推拒。

“不不不,您自己吃吧,我不餓。”

“沒事,你不吃肚裏孩子總要吃,你看你瘦得,除了肚子大點,整個人皮包骨似地,多吃點。”雖說作為烈士妻子,組織上對楊倩華的補助還是不少的。

但楊倩華似乎有顧慮,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舍不得花錢,孟言猜測應該是想多省些錢來養孩子,畢竟家裏就她一個沒有工作的婦女,往後孩子生下來可有的是地方花錢,盡管組織上能幫忙,可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她得為自己的以後,為孩子的以後考慮。

所以,沒有辦法的她只能想盡辦法省吃儉用。

孟言只要有機會,都會投喂她,而不是直接給錢,也維護她那弱小的自尊心。

“倩華姐,回家嗎?”是邱惠英。

聽到聲音,楊倩華立馬應道:“诶好,馬上來了。”

匆匆兩口把酥餅塞進嘴,同孟言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那我先回家了,回見!”

邱惠英也同孟言打招呼:“孟言姐,回見。”

“好,回見!”

邱惠英平時在村裏除了她弟,她幾乎不會開口同任何人說話,現在楊倩華是例外,孟言也是例外。

孟言能從海裏救上來,邱惠英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先前養身體的時候,孟言就讓江少嶼給邱惠英送了不少糧食和錢票,以示感謝。

或許是因為這個,也或許是因為以前的一些事兒,讓邱惠英對孟言印象大好,後來每次見到總要和她打招呼。

孟言也大方自然地同她寒暄,兩人俨然成為了比陌生人更熟絡的朋友。

而楊倩華和邱惠英之間,這個說來可就巧了。

楊倩華并沒有表面上表現地那樣堅強樂觀,實際上早在确定丈夫死訊的那天就繃不住了。

某天夜裏她來到海邊想要跳海尋短見,被邱惠英救下,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麽,或是兩人說了什麽聊了什麽,兩個人一夕之間成為了朋友,相互幫助,相互扶持。

邱惠英在島上沒有朋友,楊倩華來島上也不過半年,沒什麽真心朋友。

出了這等子事後,兩個命運同樣悲慘的女人惺惺相惜,報團取暖。

命運實在神奇,誰能想到她們倆還能有成為朋友的一天呢。

不過一件又一件事,讓島民們對邱惠英的印象大為好轉,就連小孩子也不再拿她開玩笑。

尤其是趙小麥,得知孟言是被邱惠英第一個發現後,召集了全村的小孩,讓他們從此以後不準欺負邱惠英。

生活逐漸步入正軌,島上一派溫馨,一派其樂融融。

孟言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越來越沉溺于這片小島的溫情日子。

可饒是生活在如此美好的家園裏,總有一些爛魚臭蟲毀心情。

自從呂春紅口不擇言後,杜豔華有意識地疏遠她,呂春紅自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但她的驕傲以及她“尊貴”的師長夫人身份不允許她向杜豔華低頭。

于是呂春紅一氣之下辭去了衛生院的鐵飯碗,安心在家中備孕。

她走了以後,杜豔華更加徹底與她斷了聯系,而呂春紅本就為數不多的朋友,如今更是找不出一個能交心的。

但到底是現實世界,只要她一天是師長夫人,就不會缺上趕着套近乎的人。

後來的日子呂春紅結交了好幾個姐妹,也都是沒有工作的軍嫂,成日裏無事做就聚在一塊兒聊天唠嗑,這一聊就愛嚼別人家的舌根:

“其實那件事如果孟言不說,人家熊偉自己肯定也會發現錯誤,能進工程隊的都是上過大學的大學生,還能沒有她一門外漢懂?不過是在首都多看了幾本書,跑去工程隊指指點點,換誰能受得了外行瞎指揮一通,那不亂套了嗎?熊偉就是想改也不好意思改,顯得他多沒面兒啊。後來好了吧,劉國新也死了,這都是誰的錯?孟言也太缺德了,人老婆還懷着孩子呢!”

嗯?饒是想同她交好的軍嫂們也不由得面面相觑起來。

沒想到這事兒還能這麽解讀?

不愧是“師長夫人”啊。

這句話本就是呂春紅跟幾個新姐妹的閑聊,連腦子都沒過,只圖一時痛快,也不知道後來被誰傳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高師長下班回家後,呂春紅剛綻放出一個笑臉欲迎接他,轉頭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憨貨!老子平時沒少讓你管好這張嘴,到底要說幾遍你才能聽進腦子裏!”

上次鄒慧事件,呂春紅被江少嶼扇了巴掌,雖然明面兒上讓江少嶼寫了反省報告,可私底下高師長卻被上級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讓他好好回去管教自家老婆。

當軍嫂的,非但不給自家男人分憂,反而惹禍,實在丢軍嫂的臉。

那天回家後高國平就逮了呂春紅一番教訓,她再三保證以後不亂嚼舌根,沒想到這才多久,嘴賤的毛病惹不住又犯!

現在不僅村裏的老娘們知道,軍隊的每一只蚊子都聽到了消息。

江少嶼生不生氣這事兒先不提,關鍵這件事如果傳到上級耳朵裏,免不得一頓責罵。

高國平本就去年剛升職,屁股還沒坐熱呢,好多人都盯着他,一旦犯錯那肯定是要撸下來的。

這才一年,頻繁被自家娘們背刺,換誰能不生氣?

院子裏逗狗的高軍看熱鬧不嫌事大,幸災樂禍地拍手:“就是,自從她不在衛生院上班以後,我們家總有好多人來,她們每次都聚在一起說別人的壞話!”

“你還有臉說話!”高國平看見兒子就來氣,不及兩人反應,解開皮帶咔咔一頓抽:“老師今天又跟我告狀,你不知道陳向北是烈士的遺孤嗎,你把人家臉打爛,今天我就替他老子教訓教訓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打人!”

“欠教訓,一個個都欠教訓!”

皮帶炒肉的威力絕對夠大,直打得高軍滿地跑,一時間高家小院兒裏哀嚎遍地,呂春紅驚恐地捂住耳朵。

以往仗着高國平的身份,嘴賤的事兒都能糊弄過去,可是這次,她好像闖大禍了。

呂春紅嘴賤侮辱軍嫂的事兒傳遍了整個培蘭島,那麽讓孟言聽見也是遲早的事兒。

好在她早知道呂春紅的為人,聽見這事兒雖然覺得離譜,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什麽話從她嘴裏說出來都顯得不那麽令人意外了。

倒也沒太過生氣,只是覺得呂春紅這賤嗖嗖的嘴巴,真該有人收拾收拾,長此以往放任下去,以後還不知道她敢說出什麽話。

這年頭,人言可畏,毀人清譽是頂頂嚴重的事兒,要換了其他人,早被部隊處分了。

孟言聽到消息後表現十分平淡,江少嶼卻生氣極了,作勢要去找高國平好好說道說道,即使撕破臉也必須給自家媳婦兒讨回公道,哪能每次都讓呂春紅相安無事。

只是他還沒出家門就被孟言拉住。

孟言兩眼像偷了魚的貓,亮晶晶的:“我有個好主意。”

……

“壞了壞了!你們聽說呂春紅嘴碎那事兒沒?”

“聽說了呀,怎麽了,呂春紅終于被批評啦?”

大夥兒早就盼着呂春紅能受處罰,她嘴是真的賤,除了孟言,村裏好多人都被她議論過,只是礙于她的身份,大夥兒不好發作,可心裏都盼望有人能治治她。

而孟言的男人軍職不小,雖說不如高國平,卻也不容小觑。

江少嶼可是正兒八經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是在前線戰鬥過的實力派軍人,背後還有德高望重的老首長。

而高國平前期沒少仰仗他的前老丈人,直到去年年初,他的前老丈人突發心髒病死了,年中又娶了呂春紅……仔細想想,明白人都能猜出高國平的小心思。

不過這事兒只小部分人曉得。

所以江少嶼對陣高國平,也不是沒有勝算。

周茹是跑着來到大榕樹下的,彼時大夥兒吃完晚飯在樹下唠嗑,打毛線,小孩子繞着榕樹做游戲、奔跑,熱鬧極了。

“沒,不是被批評,是孟言出事了!”她故作誇張地拍大腿,語氣似有十二萬分的嚴重。

“啊?”不明真實情況的陳巧麗立馬放下手裏活計,站起身焦急問道:“前些日子才聽說她懷孕了,不會孩子出事了吧?”

“哎呀!陳姐,你猜的沒錯,确實是孩子出事了!”周茹氣憤跺腳:“我說高師長的老婆也太不耿直了,孟言明明幫了咱島的大忙,組織上還給了軍功章,那章多難得啊,如果孟言真犯了錯,組織上瘋了給她章?她咋總編排孟言啊。”

“不是,你快說重點,孟言的孩子到底怎麽了?”

大夥兒瞪大雙眼,很怕從她口中得知孩子沒了的消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小孟同志也太可憐了!

前一陣剛被小人迫害,好不容易挺了過來,又盼來了個孩子,別出大事哦!

周茹不再賣關子,解釋道:“孟言聽了呂春紅私底下侮辱人的話,大概是動了胎氣,進醫院了!”

“哎呀!這天殺的呂春紅!老天爺怎麽會讓她嫁給高師長啊,這不是助纣為虐嘛!”不知誰大着膽子吐槽了這麽一句,嫂子們齊刷刷跟着周茹向衛生院進發。

來的時候孟言已經在病床上躺下了,身上蓋住薄薄的白色被褥,嘴唇有些幹燥,泛着白氣,瞧着精神就不大好。

“孟言,你還好吧?”

“小孟诶,今兒個早上還見你紅光滿面,怎麽就……”

“你別聽呂春紅胡咧咧,她就是個說話不過腦子的蠢貨,把自己氣病了得不償失啊!”

呂春紅的做法激起了民憤,這會兒也顧不得她勞什子師長夫人的名號,紛紛讨伐起她來。

“就是,除了她,咱島上沒一個人不感謝你,別聽她臭嘴哔哔。”

楊倩華竟然也來了,一手拖着沉重的大肚子,一手輕輕在她的床頭拂了拂:“孟同志,你別在意呂大夫的話,我們都相信你,如果不是你,咱島不知道有多少像我一樣遭遇的婦女。”

雖然只是做戲,可孟言看着楊倩華這樣心裏實在不怎麽好受。

看啊,這個世界千瘡百孔,卻總有人縫縫補補,像楊倩華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寶貴了。

“我沒事,不過大家怎麽都來了。”

陳巧麗撈了只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說:“聽周茹說你氣病了,我們都很氣憤,所以來看看你。”

說罷環顧四周,陳巧麗疑惑道:“你男人呢?這個點該下班了吧?怎麽不在身邊呢?”

輕輕咳嗽後,孟言作出一副尴尬的表情:“我男人找高師長去了,我本來攔着他的,沒攔住。”

不等旁人插嘴,孟言又道:“她愛說就說去吧,嘴長在她身上我也不能把她怎麽着,就是有點擔心我家少嶼,你說他這一去,高師長該不高興吧?都是一個部隊的同事,鬧大了也不好看,我想着息事寧人……”

“管他好看不好看,你受了這麽大的傷害和委屈,呂春紅憑什麽還逍遙自得,就該有人治治他!”

大家一個比一個氣憤:“就是,小孟同志你別心太善,那什麽話說,人善被人欺,你就是太善良了,總不計較,才讓呂春紅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臉,我都聽她編排你好多次了。”

“唉,我都不知道我哪裏惹了她。”孟言垂下腦袋嘆氣。

大夥兒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咽了口唾沫。

孟言可能“不清楚”,其他人可太清楚了,不就是嫉妒孟言嫁給了江少嶼,且兩口子恩恩愛愛幸福美滿嗎,也就嫉妒心作祟這回事。

“你就算不惹她,她也是個惹是生非的主兒。”

衛生院門診處的杜豔華默默壓下腦袋降低不存在,直到脫離呂春紅站到外面看一看,杜豔華才曉得以前自己到底跟什麽樣的人做朋友。

想不通,自己怎麽就和她好了呢。

以前只覺得呂春紅真性情,是個爽快人,有什麽說什麽從不耍陰招,如今看來,她妥妥的是個小人啊,只恨自己被豬油蒙了眼。

好在前一陣就跟她掰了,不然今天大家估計還得拉住她讨伐一番。

衆人繼續同孟言義憤填膺了一會兒,等到江少嶼從高家回來後,大夥兒才散開來。

“剛才的事給您添麻煩了,還請關醫生幫忙保密。”

關醫生扭頭看了眼自家趴在櫃臺上發呆的老婆,笑着颔首:“沒問題,豔華我都不告訴。”

“多謝。”

這是孟言兩口子請關醫生一起演的一場戲。

來江少嶼特意找了關醫生給孟言檢查肚子,制造出孟言被氣到動胎氣的假象。

關醫生為人随和,平日裏江少嶼同他關系處得好,這個忙當然要幫,且他口風緊,也不用擔心他說出來,更不會同他那嘴巴有點大的老婆說。

回家後孟言問江少嶼去高家後的情況,江少嶼卻但笑不語,只說:“明天你就知道結果了。”

……

這邊,高家,收到孟言因為她的言語動了胎氣上衛生院的事兒後,呂春紅氣得在屋裏打砸花瓶。

“動胎氣?我就這麽說了一句能讓她動胎氣?我看她就是裝的吧!”

呂春紅這回終于猜對了,只可惜晚了。

這會兒也不敢喊姐妹們來家裏吐槽,只敢一個人躲房間裏自言自語,憋屈死她了!

她堂堂一師長夫人,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全都拜孟言所賜!她簡直恨透了她!

越想越氣,氣到晚上覺也睡不着。

可有什麽辦法呢,她是真怕了。

上級不但扣了老高半年的工資和福利,甚至拿老高的職位做威脅,說再管教不好老婆孩子就讓他摘帽子,孰輕孰重她當然分得清,這下是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就這樣一連歇停了半個多月,培蘭島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聽說老高最近準備跟新老婆再生個孩子,呂春紅好久都沒出來作妖了。”

“安心在家備孕吧,我估計啊,孩子生下來也會被教育成不講理的潑賴。”

“啧,你們說,連家都管不好的人,還指望他能管好軍隊?”

你一言我一語,部隊裏的人也俨然對高國平有想法。

“行了,都少說點,被人聽見像什麽話。”江少嶼從室外走近辦公室,擰開保溫杯灌了兩口茶水,也不參與話題,顧自望着窗外似乎有心事。

吳錫城擡起腿兒往桌上一放,慢悠悠地說:“咱關起門來唠自己的,你不說我不說,老高咋能曉得。”

從大家的态度上能看得出來,這個高國平在部隊裏是沒什麽威信的,有大把的人盼着他倒臺。

語畢,一位小戰士跑來,敲了兩下門:“江副團在嗎?政委叫您。”

江少嶼捧着保溫杯推開門:“什麽事?”

小戰士搔搔腦袋:“不知道,您去了就曉得了。”

江少嶼一進辦公室就面臨來自上級的靈魂拷問:“事情考慮地怎麽樣了啊?”

江少嶼這一去就是半小時,誰都不知道他和政委在裏邊讨論了什麽,聊完後直接出部隊回家了。

回到家孟言才聽說他馬上又要出海做一個任務,順利的話也就半個月,不順利的話兩三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不順利的話,你回來寶寶都該五六個月了,肚子得這麽大。”孟言兩手聚攏貼在腹部比劃出一個大肚皮。

看着媳婦兒可愛童趣的模樣,江少嶼想笑又頓感無奈,惆悵嘆息:“你若離不開我,這任務我也可以婉拒的。”

孟言挑眉:“所以你現在還沒接受任務?”

“還沒。”江少嶼說。

孟言點點頭,看向他時眼是笑眯眯的模樣:“那你去吧。”

語氣果斷又肯定,絲毫不在意自己亦是身懷三月的孕婦。

如她所說,不順利的話回來孩子都五六個月了,肚子該鼓得那樣大。

可身為丈夫身為父親,這是他最該留在妻子身邊的時刻。

孟言給他理了理軍裝領子:“沒關系的,任務重要,前途重要,組織上既然把任務交給你,想必認為你是最合适的人選。再說,兩三個月也沒多久,陳姐他男人最長不是走過兩年半嗎,跟這比起來,兩個月算得了什麽。”

江少嶼心裏澀澀地抽着,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那不一樣,你現在是雙身子,又落過一回海,我放心不下你。”

孟言逗趣道:“你這麽說我總覺得我是你的拖累。”

江少嶼不太開心地捏她鼻尖:“怎麽會,不許這麽說,你為我生兒養女我感謝你還來不及,什麽叫拖累?”

“好啦,開個玩笑,不過呢我是建議你去的。”轉過身将他環抱住:“但一定要注意安全,把孩子爹平平安安給我帶回來,知道不?”

江少嶼被她的話逗笑,掌心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撫摸她的臉,眸中仍是淡淡的化不開的愁。

江少嶼還是踏上了行程,臨走前的憂愁似一張濃稠的黑霧遮蔽了天際,孟言笑着送他上了車。

“一路順風,有事可以打電話。”

雖然許久不能見面,到底是軍官,有條件和家裏通電話,比普通小戰士好多了,人家想打電話還打不了呢。

也不顧現場那麽多人,江少嶼低下腦袋,捧住妻子的臉摩挲了許久。

那不舍的眼神喲,像一灘化在沙灘上的冰淇淋,甜甜的,粘稠的。

……

離了江少嶼的日子還是照常過着,家裏倒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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