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燒白

從燕昭的帥帳出去後, 苗蘭跟着呂俏一起回了演練場。

呂俏手把手教她功夫,一招一式都認真又嚴謹。

兩人都是姑娘家,手抓着手, 身貼着身教也沒事。

跟着呂俏學了一下午,苗蘭累出了一身的汗, 後背都濕透了。

中途歇息時, 呂俏問她:“蘭姐,要不要再去學一下凫水?”

苗蘭坐在地上大喘氣,以手扇風。

她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明天再學吧。”

再學人都快廢了。

呂俏卻一身輕松, 半點不覺得累。

她擦了把頭上的汗, 笑着道:“那我就去練射箭了。”

苗蘭見呂俏要走,急忙叫住她:“俏俏。”

“怎麽了蘭姐?”呂俏轉過身。

苗蘭道:“一會兒你随我回帥府吧,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她又看向杜清麗,“清麗你也一起。”

呂俏回道:“啊?這……這不太好吧。”

杜清麗點頭附和:“是呀小蘭, 大帥沒開口, 我們去不好吧。”

苗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那我去和他說一下。”

她轉身便要往帥帳走去, 被杜清麗拉住。

“小蘭,你給我們帶點過來就行,我們就不用去大帥的府上了。”

苗蘭道:“也行, 主要是我覺得剛鹵出來的, 趁熱吃更好吃, 涼了就沒那麽好吃了。”

呂俏一下抓住了“鹵”這個關鍵字眼:“是鹵肉嗎?”

苗蘭笑了下:“不是, 是鹵雞翅和鹵雞爪, 我覺得比鹵肉更好吃, 還有酸酸辣辣的泡雞爪。”

沒有泡椒, 她就用泡菜缸子裏的酸菜水和花椒茱萸來代替,再多放些洋蔥生姜,腌制久一些,也能做出酸酸辣辣的味道。

呂俏除了中午吃的蒸餃,并沒吃過苗蘭做的其餘飯菜。

然而杜清麗卻是吃過的,她對苗蘭的廚藝很有信心。

“好好好,小蘭,我們等你送過來。”

苗蘭感到好笑:“真的不去帥府嗎?”

杜清麗搓了搓手:“暫時就不去了。”

苗蘭也不好再勸:“那行吧。”

沒一會兒,燕昭便過來了。

他過來先例行巡視一番,裝作不經意地走到苗蘭面前,先東看西看,四處看了幾眼,再看向苗蘭。

看着她汗濕的小臉,他唇角略揚,忍俊不禁。

“走吧,回去了。”

苗蘭本來還想提讓呂俏和杜清麗跟着一起去,結果轉頭一看,那兩人早就跑不見了。

“看什麽呢?”燕昭問。

苗蘭回道:“我本來是想請她們到大将軍的府上去做客,可後來一想,我都是大将軍請來的人,便沒有開口提。”

燕昭笑了聲:“你想叫就叫,有什麽不能開口的。”

苗蘭應了聲:“嗯,謝過大将軍。”

燕昭偏頭看着她:“以後像這種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不用跟我說。”

回到府中,苗蘭洗漱一番換了身幹淨的衣裳,便去後院廚房準備做晚飯。

她每天只管做飯就行,食材都是由丁管家采辦。

走進廚房,她看到有兩筐子香椿。

李婆子她們已經擇了半盆出來,洗幹淨後放在一旁瀝水。

李婆子道:“這是下午老丁帶着三娃子和王福去城外摘的,還新鮮着呢。”

三娃子和王福也就是府裏的那兩個小厮。

三四月,正是吃香椿的季節。

苗蘭算了下時間,還有十來天就快到谷雨了。

谷雨一過,香椿頭長出來,就不能再吃。

于是她提議道:“李大娘,你讓丁叔他們明天再去摘些香椿回來,吃不完的晾曬後做成幹菜,放着随時都能吃。”

李婆子嘆道:“唉,我也是這個意思。然而老丁那人執拗,他說城外許多百姓都在摘香椿,這季節大家就指着這個當菜吃。他不好摘太多,怕丢了大帥府的顏面。”

苗蘭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想,燕昭這個窮大帥當得哪還有“顏面”這種東西在?

不過一想到城外的百姓都在摘,她也不好再開口了。

堂堂大帥,跟窮苦人家争搶野菜吃,确實不像話。

要說燕昭一個三軍統帥,也不是真的拿不出錢。只是他去年才丢了關中,被衛臨打得如喪家犬。

現如今,他的兵就是他的全部。

亂世中,沒有兵馬的大帥,叫什麽大帥?

因而他把所有身家都投入到了軍中,哪怕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軍隊供養起來。

有兵有馬,他還能逆風翻盤,若沒了兵馬,他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晚飯苗蘭做了三個菜,香椿炒雞蛋、芽菜燒白,青菜豆腐湯。

擇洗後的香椿頭用開水焯一下,再撈出來用冷水過一遍,瀝去水。

敲兩個雞蛋在碗裏攪勻,再把瀝過水的香椿切碎後拌入蛋液裏。

鍋裏油燒熱後,把香椿蛋液倒進去,快速翻炒,直至雞蛋炒熟,放入适量的鹽,出鍋後撒入一小把蔥花。

蛋香味和香椿的奇特清香味,巧妙的融合到一起,讓人仿佛置身于叢林山野,像是坐在郁郁蔥蔥的樹梢,吹着春風聞着樹木獨有的芳香,整個人都飄飄欲仙。

一口下去,便能感受出春天的味道。

燒白做起來就要複雜些了,主要是工序多,對苗蘭來說,做法難倒是不難,該怎麽做,如何把控火候等早已印刻在了她腦海裏。

畢竟南方做酒席,基本上都有芽菜燒白這一道菜。

帶皮的五花肉去掉豬毛,洗幹淨放置一旁。

鍋裏加入适量的清水,再滴入幾滴适量的黃酒,撒上少許花椒,放入幾片姜片和兩個蔥結,水燒開後将五花肉放進滾水中,煮上一刻鐘。

豬肉煮至五成熟時撈起來瀝去水分,并在肉皮上均勻地抹上醬油,這一步是為了上色。

燒幹後的鍋裏倒入少許油,将肉皮朝下,放在油鍋中炸成棕紅色,肉皮要炸得微微起泡。這時便可撈起來了,放在砧板上晾涼。

然後将油炸過的整塊五花肉切成兩寸長、三寸厚的肉片,接着再調料,用抹肉皮剩下的醬油,加幾滴黃酒和适量的砂糖以及一湯匙熟油調成料汁。

調好之後,再将肉片在料汁中過一遍,整齊地碼在一個大碗內。把剁碎的芽菜鋪放在肉片上,壓實,淋上少許的料汁,放在蒸籠裏蒸上半個時辰。

出鍋時,把碗倒扣過來,這時肉便在上面,芽菜在下面,撒上一小把蔥花。

五花肉蒸得軟爛鹹香,肥而不膩,無論是配米飯還是饅頭,都是絕配。

苗蘭蒸了兩碗,一碗端去給燕昭,另一碗留着給李婆子和丁管家他們吃。

飯菜端到燕昭房裏時,他沒在屋裏,應該還在書房。

苗蘭擺放好碗筷,就站在一邊等着。

“以後不用等我,你過來了自己便先吃。”燕昭走進屋裏。

苗蘭轉過身:“大将軍沒來,我哪敢吃。”

燕昭輕笑一聲,提了提袖子,走去案幾前坐下。看到桌上擺放的兩菜一湯,他眼中亮了亮。

“今天的菜不錯。”

畢竟昨晚上都沒菜,吃的是甜味的白糕。

只是他沒和苗蘭說,其實他不喜歡吃甜食,喜歡鹹辣口味的。

苗蘭應道:“嗯,香椿是丁叔帶三娃子他們去摘的,肉也是他買回來的。想着大将軍勞累,幾乎每天他都會買些肉回來。”

燕昭提起筷子夾了一片肉,鹹香軟爛的五花肉吃在嘴裏,越嚼越味道越濃厚,吃完還有一股回甘味。

他點下頭:“好吃。”

苗蘭也拿起筷子吃飯,她推薦道:“大将軍您嘗嘗香椿雞蛋,丁叔摘回來的香椿頭很嫩,吃着清香爽口。”

燕昭嘗了一口,不住地點頭:“是不錯。”他又像昨天一樣,邊吃邊看着苗蘭,唇邊笑意深濃,“主要是你做的好吃。”

苗蘭道:“香椿本身味道就好。”

燕昭卻搖頭:“同樣的菜,經不同人之手,味道便不一樣。火候、油鹽的量,這都得看一個廚子的經驗。”

苗蘭回道:“也是。”

燕昭邊慢條斯理地吃飯,邊和她随意地閑談。

“先前你沒來,府裏都是李嬸做飯,每天也有肉有菜。只不過她做出來的飯菜……”說到這,他不由得笑了聲,眸光深邃地看着苗蘭,“所謂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後我怕是都離不開你了。”

“大将軍言重了。”苗蘭忙回道,“等您以後有了錢,有了權勢,還怕找不到一個好廚子嗎?”

燕昭嘴角斜挑:“找個廚子确實不難,想找個合心意的難。”

苗蘭看都懶得再看他,低着頭回:“只要有錢,找什麽都容易。”

燕昭意味深長地笑一聲:“是嗎?”

苗蘭:“是。”

燕昭笑着點下她額頭:“擡起頭來,看着我說。”

苗蘭擡起頭看着他:“大将軍,您只要有了錢,什麽都能找到。”

“好,我記住了。”燕昭笑着看她,“你也要記住你今天說的這句話。”

苗蘭覺得再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便收不住了。

她急忙岔開話題:“大将軍,咱們此番去攻打夷陵,糧草可夠?”

燕昭回得很幹脆:“不夠。”

苗蘭愣了下:“那……那怎麽辦?”

燕昭道:“所以要搶啊。”

苗蘭被他理直氣壯的土匪氣給驚了一瞬。

“那……那咱們只帶四萬兵馬,能拿下夷陵嗎?”

燕昭耐心道:“若只是為了攻取夷陵,我就不會出兵四萬了,五千足以。”

“……”苗蘭一臉震驚,這麽嚣張嗎?

“攻打夷陵只是幌子,此番我們真正的目的是拿下荊州。”

苗蘭再次震驚:“那豈不是拿下漢陽王一半的地方?”

燕昭點下頭:“是。六月前,必須拿下整個荊州,秋後我們才能征集到軍糧。荊楚乃魚米之鄉,可以作為我們的糧倉,如此才能有實力北伐。”

苗蘭不懂行軍打仗,但她還是知道制衡的道理。

南邊除了漢陽王的勢力,還有南越王馮昶。

燕昭看了她眼,總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想法。

他輕笑一聲:“南越王那邊,軍師已去談妥,他不會幫漢陽王趙遜。至于趙遜嘛,有應閑為我們做內應。”

怕苗蘭聽不懂,他特意詳細解釋了一番。

就在去年,燕昭奪取了趙遜手中的渝矩二州之後,趙遜氣得跟赫連珪聯手,想借赫連珪的手幫他殺了燕昭。

當時趙遜身邊的謀士應閑便勸他,讓他不要跟赫連珪聯盟。

赫連珪沒聽應閑的,後來應閑怒而之下便找到了公西佐,轉投了燕昭這邊,于是留在趙遜身邊為燕昭他們做內應。

燕昭笑道:“應先生是君子,也是個有骨氣的。”

苗蘭聽懂了燕昭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誤解應閑。

便點下頭,贊道:“不願同流合污幫外敵,就沖這點,應先生确實是個有風骨的名士,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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