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客廳，伴着些許樹木的剪影，輕輕搖晃。

別墅區很靜，他們住的這棟在中間，更顯靜谧。

六月了，天已經熱起來。

室內早早開了冷氣，很涼爽。

景新雨在悠閑地擺弄客廳一側的盆栽，拿着剪刀，慢慢修剪。

難得孩子們都出去玩了，她能偷點閑。

客廳另一邊的宋超，則不同了。

面前的茶幾上放着茶水，一會兒一杯，眼睛望着窗外，一會兒起身走一圈，然後繼續朝外望。

唐信鴻也在家裏，一邊看新聞一邊看宋超這副倉惶的樣子覺得好笑。

“岚岚第一次出門，還是想女兒了吧？”他端起茶杯，吹吹氣。

上回出差談定了一個北方的大訂單，這幾天終于能閑下來，在家裏過幾天安生日子。

宋超望向窗外的身形一僵。

這話說得對也不對，他的确是在想岚岚，卻又不是唐信鴻以為的那個意思。

他撓撓頭，坐回了沙發，端起茶杯，沒有喝。

嘿嘿笑了幾聲，自己也覺得這個樣子好笑，又有些難以啓齒的憂愁。

宋超當年剛來安市，就到唐信鴻酒廠做事，一來二去，唐信鴻覺得這個小夥子不錯，就讓他到自己身邊開車。

說是司機，平時有些事也在交給他去辦。

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短，他沒多大工夫就想明白了，哎一聲：“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都沒擔心汐汐去人家家裏匪，有岚岚在我放心得很。退一萬步說，真弄了什麽東西，人家怎麽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嘛。”

不和孩子計較的确是的，可也看是誰的孩子。

宋超沒有說，只是止不住的還是擔心。

老婆去世掏空微薄的家底不說，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他恨不得不睡覺也去打點零工賺錢。

他還是時不時看一眼客廳的挂鐘。

等啊等，終于等到景新雨出門去譚家接孩子。

宋超在院子門口望着，望到綠蔭道上出現一大兩小的三個身影，景新雨臉上還帶着笑。

心中大石終于落下。

他幾步跑上去，熱切的樣子驚到了宋青岚。

她有些懵：“爸爸？”

景新雨笑：“這下放心了吧，岚岚很乖，陸秋還跟我說這孩子小小年紀還沒讀書說話就很有邏輯，讓好好培養她呢。”

她拿出一個精美的薄紙盒，唐景汐的小脖子跟着她的動作一下仰直了。

“看，陸秋特地給孩子們的巧克力，她今天誇了岚岚好幾次，還說以後歡迎多去她家玩。”

宋超低頭，看向女兒，摸向她的頭。

頭發和走之前不一樣了，柔軟的還有點香。

“兩個小家夥下午玩了水，譚家阿姨給她們洗了澡的。”

景新雨也摸摸唐景汐的卷毛，感嘆：“還怕陸秋顧不來孩子呢，這不把孩子招待得很周到嘛。”

唐景汐悄悄繞到另一邊，踮起腳跟宋青岚說：“是啥味道巧克力呀？”

“不知道。”

“榛子的歸我，別的你吃。”

“嗯。”

宋青岚抿起嘴角，眉梢都是輕松的笑意。

景新雨第一次在安靜的小孩臉上，看見那麽明亮的笑容。

感慨，果然小孩子還是應該出門和小孩子玩的，再文靜的孩子，也需要社交啊。

很快下一個機會就來了。

唐景汐是一只踩着尾巴的巨蟹寶寶。

從出生起，每年都會召集親朋好友還有鄰居來為她舉辦生日聚會。

唐家上上下下忙活好幾天，采買各種裝飾品、各種食材。

起初宋青岚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宋超告訴她說，是汐汐的生日到了，要辦一個生日會。

宋青岚不懂這是什麽，不過也很乖地幫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張貼漂亮的貼紙到牆上和裝飾樹上。

貼這些東西的過程，她見到房子一點點變得不一樣，亮閃閃的閃片，粉藍粉藍的氣球，還有唐景汐的許多漂亮藝術照也挂了些出來。

……似乎明白了生日會是什麽。

籌備生日會的這幾天，是唐景汐每年最幸福的時刻。

恰如此刻，她窩在沙發裏，抱着洋娃娃幸福地想——

明天又能收好多好多禮物啦，新的玩具新的零食，好大好大一堆呢。

她看着宋青岚跟在蔣阿姨旁邊弄貼紙，其實很想問她會送自己什麽禮物。

可是……

“生日那天要懂事哦，不能問岚岚要禮物哦。”

媽媽特地打了招呼的。

唐景汐撅了撅嘴，又想，上次陸阿姨送的巧克力她就只吃了一塊，其他全給她了……

不給就不給吧。

我懂事吧？

她忍不住在心裏誇自己。

嘿嘿。

生日會那天，太陽不大不小，正正好，足夠明亮又不會曬得人難受。

唐家別墅裏和外面的前後院都做了漂亮精致的裝飾。

還特地租來小孩子特別愛玩的充氣城堡，有滑滑梯，還有小樓梯，還有小泡沫池子可以玩。

前院做了自助餐式的長餐桌，上面擺滿了各種孩子喜歡的甜品和水果，漂亮的小蛋糕，動物形狀的小餅幹。

是在外面請來的西點師做的。

宋青岚幫着西點師一起擺盤的，她一邊擺一邊也在驚嘆。

蔣阿姨平日偶爾也會做點餅幹，好吃是好吃，是沒有這麽精致的，她看着眼前這麽漂亮的小東西，都舍不得碰。

更舍不得吃。

一切準備完畢，剛好早上十點。

剛到生日會邀請函的時間，院門便有幾道身影出現。

“哎我們的汐汐啊！我們四歲的汐寶在哪裏啊，怎麽還不出來讓嬸嬸抱抱？”

人還沒走進來，聲音先到了。

沒幾秒，人也到了。

一個披肩發的女人，約摸三四十歲，牽着一高一矮兩個孩子，也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女孩紮着兩條羊角辮，穿的粉粉的連衣裙。

男孩很瘦，簡單的黃色短袖和短褲，見到景新雨微微點頭：“大媽。”

“來來來，先進來喝點飲料吃點雪糕。”

景新雨熱情招呼。

等進了客廳來，女人喝了一杯水才說：“智鳴去停車了，哎呀你們當初應該多買些車位給客人停嘛，旁邊一個車庫就夠停兩輛。”

說着話，她張望房子裏的裝飾，目光到宋青岚身上的停了停。

“诶？這哪家鄰居的孩子，以前沒見過啊。”她細細打量，誇道：“可真是會長，肯定啊，是挑父母的優點長的。我就說你們這地養人，小孩一個頂一個的漂亮。”

“小宋的女兒。”景新雨轉身朝宋青岚招手。

宋青岚上前。

“叫岚岚。岚岚，來，跟阿姨打個招呼，這是黎湘阿姨，待會還有個唐叔叔要來，她是你唐叔叔的弟弟，你也叫唐叔叔。”

她看向對面倆小孩，介紹道：“這是黎阿姨的孩子，都比你大兩歲，你要叫哥哥姐姐的，唐思遠哥哥，唐莉莉，你叫莉莉姐姐就好。”

“黎阿姨，思遠哥哥，莉莉姐姐。”宋青岚禮貌地叫了一遍。

叫唐思遠的小男孩微微點點頭：“你好。”

叫唐莉莉的小女孩上上下下将她看了幾遍。

宋青岚抿住唇。

黎湘哦了聲：“就那個司機的女兒啊？”

“姐。”景新雨微皺眉。

黎湘挑挑眉，轉頭跟孩子說：“想吃什麽快去，待會兒小孩兒多了好的都沒了。”

小男孩撇撇嘴，就在客廳坐下了。

小女孩去外頭的自助桌上拿了幾塊蛋撻回來，咔吧咔吧吃了，剛好唐景汐也下樓了，一下撲過來。

“嬸嬸！”

“哎喲！這是誰呀，是我們家的汐寶啊，這麽小就這麽好看，以後可不得迷死人啦。”

黎湘抱着她，狠狠親了幾口臉蛋，留下幾個紅印子。

景新雨在旁邊哭笑不得：“哎姐……汐汐來，媽媽給你擦擦臉。”

唐景汐笑眯眯地閉上眼睛，讓媽媽擦。

她今天穿的那天商場買的公主蛋糕蓬蓬裙，淺香槟色的，紮着一個可愛的丸子頭，特地在鬓邊留了幾縷小卷毛。

特別可愛。

“不擦眼睛你閉眼幹嘛呢？”

景新雨被她可愛到，聲音帶笑：“好了好了，和哥哥姐姐去玩吧。”

這會兒其他小朋友還沒來，唐景汐像個小主人一樣，帶他們去玩具房裏。

唐思遠還是酷酷地坐在客廳，自覺自己是個大人了。

唐莉莉一直很喜歡去唐景汐房間裏玩，那麽好看的粉粉公主房呢。

這次上樓路過一間房的時候，她停住腳步。

來大伯家裏這麽多次，第一次見到新裝飾出來的房間。

很清新幹淨的黃色，窗簾上還是她超級喜歡的小鴨子！

她問：“這是……”

唐景汐小大人一樣的介紹：“是宋青岚的房間。”

唐莉莉小小的心裏頓時湧出一股酸楚。

一直以來，她很羨慕妹妹唐景汐能住這麽大的房子，還有這麽漂亮的房間。

媽媽總說，羨慕不來的，誰讓大伯有錢呢，我們就普通家庭沒辦法的。

可是，可是……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女孩。

她是司機的女兒，還不如她，憑什麽可以住這麽漂亮的房間呢。

帶着這種奇怪的酸楚，唐莉莉沒有什麽心情玩玩具，草草玩了會音樂鼓就下來了。

樓下已經有好多小朋友過來，都穿得漂漂亮亮。

裴弘文也來了，他穿着襯衫，上面還有一個漂亮的溫莎結。

“汐汐，這是給你的禮物，祝你生日快樂。”他先抱着一個小盒子過來。

唐景汐每年最快樂的時刻來了！

她笑得甜蜜蜜，很有禮貌地朝他點頭：“謝謝文文，我很喜歡。”

“汐汐汐汐，這是我送你的，是叔叔從歐洲帶回來的紀念幣哦，一整套呢！”

“給你的禮物，生日快樂。”

是王子豪，他還記着漂亮彈珠被唐家岚岚搶走的事，不是他媽媽硬要他來，他都不想來。

“還有我的！新出的娃娃衣服，上次你說喜歡，我讓媽媽買了一套一樣的。”

君君的禮物真有心。

唐景汐一下笑開花，抱得好緊：“愛死你了君君！”

陸秋帶着譚君君一起來的，除了給唐景汐的一套禮物，她還帶了一個盒子。

沒有遞給唐景汐，是給宋青岚的。

“我托朋友去外地帶的彈珠，君君鬧着要和你學彈珠，我得給你們買教學工具。很好看的一套呢。”

宋青岚驚在當場，她沒想到竟然有人給她送禮物的。

也不知道該不該接，上次去阿姨家裏又吃又玩，臨走還送了巧克力，現在又送彈珠……

“愣着幹啥？”唐景汐絲毫不覺得有問題，催促：“說了要教我們的嘛！”

她讓爸爸媽媽買彈珠，可是買來的她都覺得不夠漂亮，心裏很是耿耿于懷。

“拿着吧。”景新雨說。

宋青岚将手在褲子側邊輕輕蹭了蹭。

“你給汐汐送的禮物呢！又不是你生日，你不送還收禮物啊？”

一道聲音炸起來。

提起彈珠，王子豪就氣不順，他在媽媽那裏知道了這個什麽岚岚姐姐不過是司機的女兒。

司機的女兒。

竟然騙走他的彈珠，早知道就不讓她玩！

“說啊你準備的禮物呢？”他人雖不大，但聲音很響亮，咄咄逼人。

一下許多視線集中到宋青岚身上。

她的臉很白，忽的一下紅了。

唐莉莉站在小孩子中間，沒有錯過她的表情，心中的酸楚忽然好了很多。

唐景汐臉上甜蜜蜜的笑容卻一點點凝固，她只覺得她這會兒很不舒服很不開心。

王子豪的聲音怎麽這麽難聽啊？

突然超級無敵讨厭那個王子豪，她要絕交！

宋青岚轉身，推開小孩子跑走。

王子豪大獲全勝的笑起來：“她跑了！跑了！哈哈哈哈。”

景新雨臉色不是很好，宋超站在人群邊緣，臉色更不太好。

趙松華終于拉了拉兒子的小臂：“好了好了啊。汐汐的生日呢，別鬧。”

蹬蹬蹬一陣跑步聲。

宋青岚又回來了，她有些喘氣，懷裏抱着一個大大的紙盒。

精致的藍色包裝。

上面印着一個每個小女生心中最愛的芭比娃娃。

在場的小孩，只要看到電視都認識，那是電視上天天打廣告的美國的進口芭比娃娃。

唐景汐更認識了，上次去商場她鬧了半天媽媽都不給她買，說玩具房還有一堆洋娃娃。

可那些只是洋娃娃，芭比娃娃怎麽能一樣！

景新雨驚訝地微張開嘴，宋超更是茫然和震撼。

盒子很大，宋青岚抱得有些吃力，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唐景汐面前。

小臉因喘氣還有些紅紅的。

“給。”

“生……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