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葉沉謹出來的時候,盛如月正和盛景言聊得正歡。

兩個人站在一起讨論盛老爺子花園裏的花。

盛如月愛花,恰巧,盛景言也懂花。

滿園的月季他能認個大半。

櫻花鏡,康帝月,紅衣主教。

聊得開心的時候,盛如月伸手拍着盛景言的肩膀,盛景言也不覺得有什麽,笑着和她打鬧。

葉沉謹想到剛剛和老爺子的對話,輕輕斂眸,走上前去。

“小姐。”

盛如月回頭,揚起笑容。

“葉秘書,你回來了。”

“我和景言哥正在聊去紅蜘蛛的事情呢。”

月季雖然好看,但容易生□□病,還容易長紅蜘蛛。

這滿園的花是專門找人打理的,無一不精致優美,沒半點毛病。

這很難得。

與其說是花美,不如說是滿地的黃金美麗。

盛景言是見過葉沉謹的,當時盛如月的父親出事,前來負責交接的人便是葉沉謹。

他本來是盛世的首席秘書,盛景言也很看重他的工作能力。

本想着繼續任用他,哪知道他的邀請還沒說出來,葉沉謹先把他拒絕了。

這男人……

盛景言是捉摸不透的。

要說他是為了阿月這樣,那也不能相處這麽多年,兩個人一點火花沒見着,沒進展。

可若......

想來想去,盛景言只能認為葉沉謹是為了報恩。

這個理由他最能接受,也是這個理由讓盛景言更覺得葉沉謹為人不錯。

若是可以為他所用……

盛景言朝着葉沉謹伸手:“你好,盛景言。”

“葉沉謹。”

葉沉謹回握,但只是片刻就禮貌地松開了。

“盛先生剛剛說會給小姐找個合适的位置,我想問關于這件事,您具體有什麽打算呢?”

葉沉謹做事是滴水不漏的,站在盛如月的身邊,很快就把剛剛的事情重新提了起來。

盛如月聽了他的話,眨了眨眼。

……盛先生。

周許之說,葉沉謹是盛家的狗。

可他只叫她小姐。

盛景言單手插兜,把皮球又踢回去,“葉秘書有什麽高見呢?”

“畢竟,在我之前,最了解盛世業務的人,除了盛叔叔,也就剩下你了吧。”

葉沉謹內斂推辭:“我現在已經不算在盛世就職了。”

“盛世的事情,當然由你決定比較好。”

“葉沉謹,你應該知道,盛世大門永遠是為你敞開的吧?”

盛景言說:“如果你回來,我可以讓你坐回原來的位置。”

“抱歉,暫時沒有這樣的打算。”葉沉謹回得平靜。

“好吧。”

盛景言聳了聳肩,他這人還是頗有幾分惜才的。

“那麽我只能希望有一天我們不會站在對立面上。”

盛景言轉頭對盛如月說:“阿月,我晚點給你答複。”

“還有事,先走一步。”

盛景言和他們道別,揮揮手,轉身走了。

見他走遠了,盛如月才趕忙開口問:“葉沉謹。你說你現在不在盛世就職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小姐,你這樣問下去我可能需要對你的理解能力進行一次重新判斷了。”

“少來!”

盛如月急得捶他,“我是說,你離職了,怎麽不先前告訴我?”

“因為沒有必要。”

“哪裏沒有必要了!”

盛如月委屈了。

“你都離職了,你還算我的秘書嗎?”

葉沉謹沒想到盛如月擔心的是這件事。

他無奈地笑了。

“當然。”

“為什麽不算?”

盛如月兇巴巴地說:“為什麽要算!”

仔細想起來,她和葉沉謹現在所謂的老板和上司的關系真的很不牢靠诶。

盛如月掰着手指頭一件事一件事地順着。

“我們沒簽合同,也沒有別的保障。”

“要是你哪天跑了,或者、或者你跟盛景言走了,我怎麽辦呀?”

風吹過來,花園裏的花香味都淡淡襲來。

高大的藍楹花從樹上被吹落,小小的一片,掉在盛如月的發間。

葉沉謹擡手,輕輕幫她摘掉。

“不會的。”

他總是在這樣承諾。

“阿月,至少現在不會的。”

葉沉謹的回答沒有讓盛如月忽然變得緊張的心安定下來。

她到此刻才反應過來,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始依賴葉沉謹了,似乎是本能之間的。

只要這個男人在她的身邊,她就總覺得可以解決任何事情。

同時,這種要和“葉秘書”道別的感覺,她也不像是第一次經歷。

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左胸口傳來隐秘的陣痛,被螞蟻咬過,被溫柔的雙手撕扯過,在涼風裏透着難過。

“現在不會?”

盛如月拉着葉沉謹的衣袖。

西服被她泛白的指尖攥得生皺。

她抿緊唇,好一會才仰着頭看着他,嬌氣得不行,語氣裏是不管不顧的嬌縱。

“葉沉謹,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男人的大手覆蓋上她的手,掌心裏溫暖的熱度替她驅散了一些不可名狀的寒冷。

不知去向的魚兒終于找到了可以停歇的礁石。

葉沉謹溫柔地帶着她松開他的衣袖。

“阿月,我記得。”

四目相對互相凝視的時候,氣氛開始變得有點像花香的味道。

淺淡又濃稠。

葉沉謹松開她的手的時候,盛如月覺得今天的風比昨天的更冷。

“要怎麽樣才能讓你放心點?”

盛如月看着說這話的葉沉謹,總是覺得這個瞬間裏,他更像是哥哥,而不像是個秘書。

但,她并不是可以對着他撒嬌,完完全全,什麽都不付出就依賴他的妹妹。

盛如月定了神。

“簽個合同吧。”

“葉沉謹,和我簽個合同吧。”

葉沉謹看着她,“什麽合同呢?”

“阿月,你知道單人雇傭單人,應該簽什麽合同嗎?你又知道我們之前的義務和權利應該如何劃分嗎?”

“我——”

盛如月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幹脆耍賴。

“所以你根本就是不想和我簽合同的,對不對?你就是随時想走。”

瞧着她這樣又開始鬧小孩子脾氣,葉沉謹也很淡定,就站在一側,看她這樣發嗲。

不講道理的。

“阿月,你确定想讓老爺子看到你這樣嗎?”

這話一出,倒是提醒了盛如月。

她今天來這裏是為了給老爺子展現她的蛻變的!

讓爺爺知道,她,盛如月,已經成長了!

可以獨當一面,咳,在葉沉謹的幫助下獨當一面。

盛如月按捺下小脾氣,破罐子破摔。

“好吧,随你。”

“反正我說不過你。”

“你要是哪天想走,千萬別跟我說,直接走了算了。”

葉沉謹順着她的炸毛。

“是是是。”

“等我走了,你就直接一把火把我家燒了,對嗎?”

小心思被說中,盛如月趕忙反駁:“怎麽會!”

“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我最多、最多把你收藏的那些制服全都丢在地上!狂踩一百二十下!讓你以後再也不能穿!”

好幼稚的小孩。

小孩說完,又氣呼呼地走了,自己上了車,還鬧脾氣,把後座的車門給關了,叫葉沉謹去坐副駕駛位置。

司機一看這樣子,趕緊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也不敢說,大氣都不敢喘,只顧着開車。

葉沉謹倒是很自如,在車上還在翻看着平板,至于在浏覽些什麽……盛如月悄咪咪地努力偷窺了一下,但是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算了。

盛如月想。

她也不能這樣什麽都靠葉沉謹。

這家夥愛走就走吧。

她盛如月這麽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老板難道還找不到一個秘書了?!

等盛景言把她安排進公司,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葉沉謹踹了!

哼哼。

讓他找、找不到…….嗚嗚,不可以這樣。

光是這樣一想,盛如月就會覺得不安。

但她現在只能藏起自己的不安。

葉沉謹有事做。

她也有事做!!

盛如月對着玻璃哈了一口氣,然後伸手在上面寫字畫畫。

她的字很好看,有一種不受束縛的潇灑。

她也很會畫畫,畢竟打小就是學這個的,在國外讀書,也是研讀藝術。

下車的時候,葉沉謹想過來給她開門,盛如月卻先下車了。

他掃了一眼,看見了窗戶上有一只可愛的小狗,只是小狗流着面條似的眼淚。

遠遠的,小狗的前面,有一個人影,大概是離開的樣子。

葉沉謹擡手,拿手機拍下來,然後又跟上盛如月。

盛如月本來還在想這件事要怎麽收尾,哪知道一到家沒多久,葉沉謹就從書房出來了。

他整理了一份合同。

除此之外,還有一串手鏈。

那合同看着很眼熟。

“葉沉謹,你在車上就是在弄這個啊?”

男人點了點頭,把打印好的紙質合同遞給她。

上面幾乎大多數文字都在規定葉沉謹的義務,這是一份完全利好甲方的合同。

而那串手鏈。

葉沉謹說:“如果你覺得合同還不夠有安全感的話。小姐,請收下這串手鏈。”

“這什麽呀?”

盛如月拿起來打量着。

墨綠色的珠子裏似乎有一團一團的雲霧。

很特別。

葉沉謹似毫無波瀾地提起:“我母親的手鏈。”

對哦。她還不知道關于葉沉謹的事情。

完全。

“那阿姨現在在哪裏?”

葉沉謹擡頭看着窗外,天依舊黑了,星星不多,有幾顆。

盛如月知道自己問錯話了。

她把手鏈推還給葉沉謹。

“這個我不能收。”

這樣重要的東西,她不敢收。

葉沉謹把這個交給她,總會讓盛如月覺得一并交付而來的還有別的東西。

沉甸甸的,讓她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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