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重新掌權

“師兄你太臭了……去換件衣服吧。”

回到玄陽峰。

徐歲寧剛一踏入玄陽殿,便看見韓璋滿面寒霜地向外跑。

“璋兒,何事如此匆忙?”

韓璋聽這聲音一愣,眼底的血紅才稍微散去。

他緩緩走至徐歲寧面前,仔細查看了一番,見對方身上未曾有傷,這才松了口氣,“我見那只臭…師弟渾身是傷,擔心……”

韓璋話還沒說完,便被徐歲寧截住,笑道:“見你們師兄弟如此和睦,為師甚是欣慰。”

天空突然陰沉了下來。

徐歲寧不再多說其他,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

韓璋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總覺得,師尊,在生他的氣。

徐歲寧回到房間,斜倚窗邊,桌上的茶已然涼透。

淅瀝瀝的雨掃了進來,落在他的身上,卻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子墨與遲向明留有記憶已成事實,現在看來,那小魔頭多半也同樣如此。

難怪連子墨不再将繁重複雜的門派事務交由他處理,難怪遲向明一直維護自己,不願他與那些胡攪蠻纏之人見面,也難怪,那小魔頭突然如此…依賴自己。

他從不覺得自己上一世所為有何高尚,不過是為完成任務罷了。但,這些人卻仿佛因此對他心生愧疚,在這一世,想盡辦法去彌補。

只是,若說只因如此,便對他的态度有如此巨大的轉變,他又總覺得有些奇怪。

修長的指尖一下下的敲在窗橼,驀的停了下來,唇角勾起一抹笑。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

太極殿。

連子墨正閉目打坐,近日來修煉遭遇瓶頸,而百年一比的仙門大會即将召開,難免會有些心急。

嘭——

大門被人猛地踹開。

連子墨眉心一凝,掌心運氣,正欲将來者斬殺掌下,便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慌忙将靈力卸下。

“宣和?你……”

“掌門,我來,是有事找你商談。”徐歲寧直接打斷連子墨的話。

連子墨雖覺怪異,卻并未生氣,從團蒲上站起來,走至大殿中央,臉上帶着笑,“倒是少見你這般着急的模樣,有什麽事說來聽聽。”

徐歲寧躬身行禮,道:“徒兒想重新接手門派事務。”

連子墨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

在他看來,修仙之人不好好修煉,反而沉迷于這些,為的無非便是卿陽宗代掌門的虛名。

“宣和……”

連子墨的話再次被打斷。

只見徐歲寧徑直穿過他,走向位于他身後的書桌,随手拿起一本賬簿,淡然道:“掌門,你可知這個月卿陽宗已出現弟子發不出月例靈石之事?”

“這…此事我已知曉,仙門大會即将在本門召開,花銷變大也是理所應當。”

徐歲寧笑着搖了搖頭,“掌門,你可有看過之前的賬簿?”

連子墨沒了聲音,顯然是未曾看過。

徐歲寧繼續說:“每月門派為那些尚不能辟谷的弟子所購買的吃食,大約花出八千至一萬靈石,您可知,這幾月賬上每月便要支出十萬靈石?”

“什麽?”連子墨神色大驚,憤怒指責道:“他們竟是把我當無知小兒欺騙!”

徐歲寧淡然道:“掌門,您許久未曾下山,不知物價實乃正常,我也并非是那貪圖虛名之人,我只是……”徐歲寧頓了一下,垂下雙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我只是想替您分擔罷了。”

連子墨冷靜下來後,回想起當初種種,為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羞愧萬分。

他怎麽能懷疑徐歲寧別有用心?

“宣和,是為師錯怪你了,只是,這門派事務處理起來極為耗費時間,為師,也不想耽誤你修煉。”

“掌門放心,我卿陽宗能人衆多,若掌門應允,徒兒将會在弟子中挑選出優秀之人替掌門分擔。”

連子墨摸了摸下巴,點點頭,笑道:“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那此事便交由你全權負責。”

說罷,他又想到了什麽,從袖中拿出一塊令牌遞了過去,“這令牌交于你,見此令牌如見我。”

他知曉如今門派內大多因徐歲寧修為低下而看不起他,做起事來,怕是會遭受多方阻撓,有了這令牌,應該會讓他順利一些。

徐歲寧将令牌收下,“謝掌門。”

從太極殿回來,徐歲寧也算滿載而歸。

可當他看完賬簿之後,卻恨不得把連子墨扔去思過崖上好好待上幾年。

之前他為了能在此次仙門大會中,一舉提升卿陽宗整體實力,苦心經營數十載,存下來的積蓄竟被那老東西幾個月就給霍霍了!眼下仙門大會還有不到五年的時間,若想将那些虧損全都彌補回來,怕是有些困難。

此時,屋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

正端着茶站在門口的楚雲霏聽見這聲音忍不住一顫,心中卻已經把韓璋罵了個千八百遍。

難怪他今日如此反常,竟讓他來給師尊送茶,原來是早知道師尊正在氣頭上。

但人已經來了,楚雲霏也只好硬着頭皮進去了。

“師尊,這是師兄剛泡好的茶,特意讓我送來給師尊品嘗。”

徐歲寧坐在桌前,手上不停翻着賬簿,連頭都沒擡起來一下,手指輕敲了下桌面,“放着吧。”

楚雲霏走過去,将熱茶放到桌上。

眼睛瞥到桌上的東西,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徐歲寧注意到他的動作,便問道:“怎麽?感興趣?”

哪曾想,楚雲霏卻摸了摸後腦勺,一向精明的臉上竟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師尊說笑了,我大字不識兩個。”

徐歲寧手上的動作一頓,沒再說話。

若按連子墨所說,楚雲霏乃是他從鎖妖塔中放出。

但自從百年前,妖族與人族簽訂協議,不再互相進犯,卿陽宗的鎖妖塔便再未進去過妖族,以楚雲霏的年紀來算,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在鎖妖塔中出生。

原著中并未有這個人物出現,徐歲寧暫時将他留在身邊,也不過是為了與韓璋做個對照,以便驗證自己教徒之法是否有誤,但現在,似乎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魔族與人族在修煉體系上,元嬰之下,相差不多,但妖族修煉,卻與這二者天差地別。

也正因如此,韓璋進步神速,楚雲霏卻始終停滞不前。

半晌。

徐歲寧屈掌抵着太陽穴,斜靠在椅子上,右手拍了拍大腿,“過來。”

楚雲霏腦子裏的那根弦瞬間繃緊,試探性地問道:“師尊可是要我過去伺候?”

徐歲寧擡眼看他,似笑非笑道:“狐貍耳朵都露出來了。”

楚雲霏慌忙摸向自己的耳朵,卻發現那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顯然是被徐歲寧給詐了出來。

要怪也只能怪徐歲寧平日裏給他的感覺太過正經。

楚雲霏也破罐破摔,直接幻化成狐貍模樣,三蹦兩跳跑到徐歲寧的腿上,毛茸茸的尾巴擺來擺去,似有若無地蹭着他的手。

徐歲寧卻毫不憐惜地直接掐住他的尾巴,小狐貍頓時疼得嗷嗷大叫,“師尊!我錯了,您就饒了我吧!”

直到徐歲寧解了氣,這才松開。

小狐貍淚眼婆娑,捧着自己的狐貍尾巴「呼呼」地吹着氣。

“你什麽品種的?”

小狐貍愣了一下,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放下自己的尾巴,略仰頭,神色中帶着驕傲,“我娘說,我們是九尾一族。”

“可你就一條尾巴。”

“我修為低下,妖族血統還未完全激發,需得在血月之夜,由我九尾一族長老親自舉行祭禮才可。”

“據我所知,九尾一族已再百年前那場大戰中消聲滅跡……”

楚雲霏聞言,垂下雙眸,掩飾眼中的低落。

但徐歲寧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他心中一驚。

“你可想,重振你九尾一族的威風?”

“師尊,您……這是什麽意思?”

徐歲寧端起一旁的茶水,用靈力加熱,呷一口茶,淡然道:“我雖未曾教你一式半招,但也算有個師徒之名,也不願見你受制于人,在這卿陽宗浪費生命,你既為妖,便應回妖族之地。”

小狐貍從徐歲寧的腿上跳下,兩爪作揖,“多謝師尊!可,掌門在我身上下了禁制,若離開卿陽宗半步,便會立刻暴斃而亡。”

“這你不必擔心,待仙門大會之後,我自有辦法帶你出去。”

小狐貍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流出兩行淚珠,小爪子緊緊抓住徐歲寧的衣角,“師尊,您待弟子真好,弟子絕不會幫那連子墨傷害師尊的!”

徐歲寧嘴角微微翹起,轉瞬即逝。

他拎着小狐貍的後脖頸放至眼前,眯了眯眼睛,“我會幫你尋适合妖族修煉的功法,今後你就不必同韓璋一起修煉了。”

聽到可以不用跟韓璋在一起,小狐貍毛茸茸的尾巴立刻擺了起來,一雙狐貍眼也眯成了一條縫,“多謝師尊!”

楚雲霏也算是徐歲寧心中一個隐患,現下有了對策,他也松了口氣。

原著中并沒有這個角色,這一世,誤打誤撞被連子墨放出來,倒是可以成為他的一大助力。

“素白長老,我知曉您現在心情不佳,但,宣和還是希望您能把蔣良交出來。”徐歲寧帶着賬簿找到了素白所住之處。

素白身着一襲淡紫色紗裙,頭上戴的發簪雖樣式簡單,在陽光下卻流光溢彩,且靈氣湧動,顯然不是什麽低等靈器。

徐歲寧上一世鮮少與此人來往,也不知其脾性,現下,倒有些拿不準對方的态度。

只聽素白冷哼一聲,鳳眸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人,“宣和,我看你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敢從我這要人?”

徐歲寧似乎早已預料到會如此,直接拿出連子墨給予他的那塊令牌。

素白眉心一擰,“掌門師兄竟連這都給你了,徐歲寧,倒是我小瞧了你。”

徐歲寧淡笑道:“素白長老,掌門既然已經決定将人交由您來處理,我本不應幹涉,只是,那蔣良借由職務之便從藏書樓中盜取靈器秘籍,高價賣給門派內弟子,他那應該還有尚未來得及賣出的贓物,若素白長老不願交人,讓他把東西交出來也是相同的。”

素白聽聞蔣良幹的那些龌龊事,眼中閃過一絲鄙夷,袖袍一甩,冷哼道:“等着。”

回到玄陽峰,徐歲寧檢查蔣良乾坤袋中的東西,與賬簿上所差無幾,但,也僅僅是能解燃眉之急。

楚雲霏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一眼便看見桌上的東西,也知徐歲寧剛剛做什麽去了。

“師尊,我不明白,那蔣良已然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為何素白長老還要如此包庇他?”

“包庇他?我看未必。”

楚雲霏略一停頓,很快便想明白徐歲寧話中的意思,“師尊,您是說,不是素白長老不願交人,而是,她根本交不出人!”

徐歲寧「嗯」了一聲。

素白不是那般心慈手軟之人,身為修仙者,修行路上殺過的人不在少數。

更何況,蔣良背叛她在先,令她名聲受辱,素白能讓他活下來才是奇怪。

徐歲寧這才注意到楚雲霏受傷的腿,詢問道:“你這傷是怎麽回事?”

楚雲霏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和委屈,“還不是您那好徒弟,說在您身上聞到了…狐貍的味道,便把我叫去好好「切磋」了一番。”

徐歲寧皺了皺眉,原先自己只想把楚雲霏用來當對照組,卻沒想到韓璋竟留有上一世的記憶,怕是那小魔頭擔心原本應給他的有助于修行之物,要分出一半給旁人,才會處處為難楚雲霏。

楚雲霏見徐歲寧蹙眉思索,嘴角微微翹起。

徐歲寧拍了怕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韓璋雖然是你師兄,但畢竟年紀比你小,你就…多擔待點吧。”

楚雲霏:“……”嘴角才翹到一半呢。

徐歲寧突然瞧見楚雲霏帶來的靈草,猛地一拍桌子,把楚雲霏吓了一跳,“師尊,您這是怎麽了?”

只見徐歲寧立馬朝屋外走去,“跟我去一趟聚靈峰。”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把韓璋也給叫上。”

聚靈峰常年雲霧缭繞,靈氣湧動,山上草木旺盛,鮮翠欲滴。

“啊——”半山腰上傳來一聲慘叫,凄慘程度估摸着整個卿陽宗都聽到了。

徐歲寧坐在萬年銀杏樹下,眼神平淡,楚雲霏則在一旁給他扇着扇子。

一個披頭散發的青年男子跑了過來,一個踉跄跪在徐歲寧的腳邊,哭喊道:“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們!他們還那麽小…你怎麽忍心…”

聲音凄厲,聚靈峰的弟子,均是目不忍視。

徐歲寧使了個眼色,楚雲霏立馬會意,将青年男子扶了起來,“桓钰師伯,我們這麽做也是被逼無奈啊,您先起來,這麽趴在地上,被您的這些徒弟看見了,多有損形象啊。”

桓钰甩開他的手,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滾了下來,眼睛紅通通的像只兔子,“形象?我的寶貝們都被你給殺了,我還要什麽形象?我也不活了!”

說着,桓钰便一頭撞向銀杏樹幹,卻在臨撞上前一瞬停了下來,抽噎道:“你們難道就沒人準備拉我一下嗎?”

楚雲霏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後上前扶起想撞又不敢撞的桓钰。

桓钰似乎也知道自己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不再有用,索性也跟着躺在椅子上,手往旁邊一伸,“給我倒杯茶。”

楚雲霏正欲上前,卻被徐歲寧攔住了。

“我來。”

徐歲寧身形修長,三千青絲只用一根玉簪挽起,嘴角一直噙着笑,做起端茶倒水這等事來,也是極為賞心悅目。

桓钰喝了徐歲寧的茶,心情才算是好些。

不遠處,有個少年正放火燒着他的藥田,升起的黑煙在到達一定高度後便反彈回去,顯然是被人布下屏障。

“我說徐歲寧,你閑着沒事幹怎麽偏偏要來霍霍我這藥田?你可知我為了培育他們,耗費多少心思?”

徐歲寧正色道:“桓钰師兄,此乃卿陽宗危急存亡之秋也,還請師兄莫要為難。”

桓钰不知從哪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來,搖搖頭,“不懂。”

楚雲霏在一旁翻譯,“我們卿陽宗沒錢再給你霍霍了。”

聚靈峰是專門用來給桓钰種植靈草的靈脈,藥田中的土,也是費盡心思從蘭珊坡取來,這土中蘊含特殊養分,能使靈植長得既快又好,但……

徐歲寧瞧了一眼被黑霧彌漫的藥田,神色有些複雜。

十年前,桓钰不知從何處弄來一些種子,把它們種進藥田悉心培育,但,長出來的藥草通體發黑,還伴有難聞的氣味。

有時起了東風,這些氣味便會被吹散至整個卿陽宗,曾有剛入門沒多久的弟子,硬是被這氣味給吓得離開卿陽宗,改投別的門派,掌門這才在此處設下屏障。

只是這些靈植,既沒有藥用價值,培育起來也極為耗費資源,徐歲寧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邊,韓璋見那些形狀怪異的靈植已經被焚燒殆盡,這才前來向徐歲寧複命。

“師尊,一切都處理好了。”

徐歲寧點頭,一揮手,藥田中焚燒後的灰燼便消失不見。

桓钰半躺在椅子上,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徐歲寧想了想,從乾坤袋中拿出一袋種子遞了過去。

桓钰眉梢一挑,“什麽東西?”

徐歲寧略思考了下才說道:“這是白玉翡翠的種子,據說也鮮少有人能培育出來,我想以桓钰師兄的才能,将此物培育出來應該不是難事。”

桓钰一聽,雙眸「噌」的一下就亮了起來,“沒問題,這個交給我!”

師徒三人從聚靈峰上下來,徐歲寧顯然心情挺好。

楚雲霏有些不解,“師尊,那白玉翡翠,不就是白菜種子嗎?為何師尊要對桓钰師伯說是稀罕之物?”

徐歲寧笑得諱莫如深,“你桓钰師伯從小便在這卿陽宗,未曾下過山,這白菜種于他而言,自然是稀罕之物。”

楚雲霏依舊不解,但韓璋卻已想明白徐歲寧的用意。

“師尊……”

“站那!別過來!”

韓璋才剛走近一步,便被徐歲寧勒令停在那。

韓璋頓時有些委屈。

一旁的楚雲霏卻捂緊了鼻子,“師兄…你要不去換件衣服?”

剛剛幾人都封住了自己的嗅覺,現下靈力消失。

實在是,太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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