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冷戰
他的語氣很淡,淡得猶如随口談論天氣,聽在蘇雲星的耳朵裏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他關心的哪裏是她的發型,分明是不滿她沒有按照他的喜好打扮自己。
原本還茫然無措的心突然見就做了決定,她不會再做替身。如果要靠自己一再卑微地妥協來維持婚姻,那這場婚姻不要也罷。
更何況正主都回來了,她扮得再像也不過是個贗品。
不等她開口表态,齊淮真又道:“把頭發弄回去,難看!”
蘇雲星像被人往心窩狠狠捅了一刀,疼得呼吸一窒,眼圈瞬時發熱。這樣不顧她的感受近乎逼迫的言辭,他怎麽能張口就說?
仔細回想,這樣的不留情面早已不是第一次,以往自己總會替他找借口粉飾——他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會在行動上默默關心,不過是不善言辭罷了。
現在看來全是自己一廂情願,他的關心只是對她扮演好替身的獎勵。說到底,從始至終,他不過是透過她看另一個女人!
這時插播的廣告終于告一段落,畫面又切換到娛樂新聞,而且播的還是宋清姿撞臉闊太的新聞。
電視裏的宋清姿一襲白色蕾絲連衣裙,順直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幹淨清純還帶着一點新人的腼腆。
齊淮真的視線轉到電視上,面無表情地把這條新聞看完。
蘇雲星盯着電視默不作聲,宋清姿明目張膽地蹭熱度找話題,他心裏沒有想法?然而,新聞都播完了也不見他有任何表态。
她不禁在心裏暗暗自嘲,自己想什麽呢?他把宋清姿藏在心底,別說被蹭熱度,恐怕恨不得親自下場砸錢捧她。
垂下頭,強忍着鼻頭的酸楚,自己究竟算什麽?外面的人還不知道怎麽笑話她。
忽然,齊淮真彎腰拿起沙發上的遙控器關了電視,道:“清姿約我們明天晚上吃飯,你準備一下。”
她猛地擡頭,緊緊盯着他的臉,想從他臉上窺探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或是一絲一毫的情緒。可惜,她什麽也沒找到,他一如既往地神色清冷眼神幽深,叫人難以捉摸。
狠狠咬了咬唇,忍着喉嚨的幹澀盡量讓自己聲音平穩:“我跟她不熟,就不去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在他眼裏無疑是任性不識大體,然而,什麽事她都可以忍,唯獨這件事不行!她一個替身,陪着他去見正主算什麽?
自取其辱嗎?
齊淮真臉上有了表情,不耐地嗤了一聲:“随便你!”
知道她心裏不痛快,不過他真沒耐心哄。一次兩次還能當小情趣,天天這樣就招人煩了。雖然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可她也該有點眼色,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麽境況。
她還有什麽資本耍大小姐脾氣?
隔日,蘇雲星的眼睛依舊是腫的。
昨晚齊淮真又睡在客房。而她,幾乎是睜着眼睛到天亮。
反正不用出門,她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憔悴。本來打算約溫喬看電影,現在已經沒有心情。
淩晨三四點才迷糊地睡着,早上不可避免地起晚了,下樓時已經十一點。簡單地吃過午飯,去院子裏給昨天移栽的花澆水。以為能像昨天一樣分散注意力,可總是不由自主地走神,一走神就像到今晚齊淮真要赴宋清姿的約。
今晚他們要一起吃飯。
回過神,花架被她澆得濕淋淋,水滴濺落髒了鞋。
嘆了口氣,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不想讓齊淮真單獨跟宋清姿見面,也不想跟着一起去。
如果他們之間要發生什麽,自己去了能改變或是阻止嗎?
不能!
她只覺得今天時間特別難熬,吃晚飯時更走神得厲害。
王嬸擔心道:“太太,是飯菜不合胃口嗎?你想吃什麽?我重新做。”
太太今天比昨天還魂不守舍,飯吃着吃着就紅了眼圈。昨晚也沒見她跟先生吵架,不對,他們就沒說過話!
看來是冷戰了。
她擔憂地皺眉,夫妻吵架把心裏的不滿說出來,火氣發洩了也就順了,至少知道對方怎麽想的。冷戰最要不得,憋在心裏叫人怎麽猜?
蘇雲星放下碗筷,帶着歉意道:“是我沒胃口,我不吃了,麻煩你收了吧。”
王嬸看着幾乎沒動過的飯菜憂心不已,不吃飯怎麽行?想勸她喝一杯熱牛奶,蘇雲星已經起身。
“我有點累了,想早點睡。”
王嬸張張嘴,最終還是沒開口。她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想勸慰也無從下手。
蘇雲星連着兩天沒睡好是真的有點累,而且腦子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幾乎要逼瘋她,早點睡也好,睡着了就不會再胡思亂想。
溫水淋在身上惬意舒适,短暫地帶走煩心事。從浴室出來。整個人松快了不少。坐在梳妝臺前擦着頭發,鏡子裏的自己挂着黑眼圈憔悴不堪。
宋清姿的模樣突然又闖進腦海,擦頭發的動作一頓,他們現在應該在餐廳裏共進晚餐吧?
多年不見一定有很多話說。自己不去是對的,去了還要面帶微笑聽他們過去的事。
過去的每一件事于她而言都像鋒利無比的利刃,會将她剮得體無完膚。
吹幹頭發窩進被窩,心裏想着今晚齊淮真會回房間睡嗎?
應該不會吧?
原主都回來了,又怎麽看得上替代品?
她忽然覺渾身冰冷,不由裹緊被子。這樣煎熬真不如直截了當給個痛快,他究竟怎麽打算的?
蜷縮在被子裏閉上眼,腦子裏鬧哄哄的。如果他選擇了宋清姿,那自己該怎麽辦?
怎麽辦?要真到了那一步,她也做不出死纏爛打的事,該離就離。
想到這睡意突然散了,這場婚姻已經走到盡頭了嗎?
眼角溢出淚水,她根本無力改變!
宋清姿訂的餐廳很有情調,包間裝潢奢華浪漫,昏暗的燈光朦胧中帶着暖,隐約透着情人在耳畔模糊低語的暧昧。
餐桌上精致的燭臺托着三根蠟燭,跳動的火苗迷着眼,宋清姿染着燭光顯得尤為動人。
“我們有沒有十年沒見了?”她淺淺地笑着,一如當年。
十年前她十五歲,俏麗青澀滿是活力。水一樣的眼眸裏總是盛着星光,盈盈地望着他。雖什麽也沒說,但少女的心思一覽無遺。
他默許她像尾巴一樣跟着,卻并不多說別的。她還太小,他想等她長大。沒想到等到的卻是宋家全家移民。
當年是有那麽點朦胧的暧昧,但都已經是陳年舊事。
齊淮真簡單地嗯了一聲,不着痕跡地打量對面的女孩,她已經跟十年前不一樣。精致的妝容,精心打理過的頭發,看似簡單實則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搭配的衣服。比起十年前,現在的她有太多人工修飾的痕跡。
不過他理解,闖蕩娛樂圈顏值是必備條件,她精心打扮并沒有什麽不對。
“怎麽突然回國來發展?”他問。
十年前宋家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一開始還有聯系,漸漸地只剩下逢年過節的一句問候,再後來就成了通訊錄裏的一個名字。
至于那點朦胧的暧昧早煙消雲散。加拿大又不是遙不可及的地方,如果有心怎麽會讓關系越來越淡越來越遠?
宋清姿甜美的笑有片刻地僵硬,長長的睫毛垂下輕輕顫了顫,嘆口氣才重新擡眼對上他的視線。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跳芭蕾,去年在一次練習中不小心受了傷,醫生說我不能再跳了……”
齊淮真眉心微動,他知道她熱愛芭蕾,也知道對于一個舞者來說這是巨大的打擊。然而他卻沒有開口安慰,連禮節性的客套話都沒有一句。
他理解,卻不能共情。
時間太久了,久到把記憶沖淡,淡到熟人成了陌生人。
宋清姿不想讓自己低落的情緒影他的心情,重新揚起笑來。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跳芭蕾我還可以演戲,尋找新的舞臺。以後呀,還請多關照!”
說着話朝他舉了舉酒杯。
齊淮真也舉了舉杯,“有需要盡管開口。”
倒不是說場面話,雖說這些年聯系得少關系淡了,但看她似乎一點也沒變,還跟個小女孩似的。一個女孩子在娛樂圈不容易,能照看就多照看點吧。
宋清姿笑得甜甜的,話匣子打開就停不下來,大多是她說他聽。兩人是舊識,話題自然不會少,一頓飯吃了将近兩個小時。
離開時宋清姿明顯喝多了,腦子還算清醒,但走路有些飄,歪歪扭扭地幾乎挂在齊淮真身上。
見她半醉,齊淮真免不了送她回去。
宋家在國內早沒有産業,宋清姿現在落腳的地方還是公司安排的。半新不舊的小區,地段也不好,房子很小,四十平方的一室一廳。
他掃了一圈,顯然不滿意。
很多小明星在鏡頭前光鮮亮麗,實則過得拮據。聽起來收入豐厚,實際上大部分進了經紀公司的口袋。為了撐門面少不了高消費,這麽一來剩不了多少錢。
宋清姿才回國沒多久,連小明星都稱不上,能有這樣的住宿條件算不錯了。
他問:“房子是你租的?”
宋清姿家裏條件不錯,什麽時候住過這種房子?奈何形勢逼人,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只是在這住了快兩個月了還是不習慣。
回話時難免帶了自嘲的語氣:“公司安排的,我臉都還沒混熟,這已經不錯了。”
“這幾天你先住這,過幾天我另外給你安排。”
宋清姿一愣,以為他只是随口問,沒想到竟然會另外給她安排住處。
想到自己傷了腿不能再跳芭蕾,想到家裏生意破産自己不得不想辦法謀生,想到這些日子受得委屈。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角,擡頭看向他,帶着醉意的眼睛迷離而朦胧,聲音裏摻雜了委屈,軟得随時要滴出水。
“能不能再陪我說說話?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跟誰說心裏話。”
眼前的臉和十年前的少女重疊,一模一樣,然而齊淮真的心境卻已然不同。他莫名想起蘇雲星來,她不樂意他來赴約,不知道這會兒是不是獨自一人躲着哭。
突然間,他想盡快回家。
他擡手看看腕表,時間不早了。“你喝多了,早點休息,有事改天再聯系。”
宋清姿抓緊他的衣角,吸了吸鼻子,“我爸媽出了車禍沒了……大哥二哥為了財産鬧得不可開交,公司裏一團亂。我實在沒辦法只能回來……”
齊淮真皺起眉,聽起來只不過三言兩語,其中的曲折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怪不得她只身一人回來,原來是家裏出事了。
這一刻,他不見波瀾的情緒終于有了點起伏,低聲安慰:“有事,你就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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