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捉蟲）

小孩長起來真的是一天一個樣, 明明滿月是七月下旬的事情，這會兒也已經到了年底了，襯衣換成了棉襖, 可時間仿佛卻還是在眼前。

寧暮暮就跟寧昭說的一樣，比同齡人要聰明不少, 不到六個月已經會坐會滾了，自己一個人在炕上玩的時候不把炕圍起來都不放心，生怕他會掉到地上去。

“暮暮，在這裏等媽媽, 媽媽幹完活就來看你。”宋玉絮親親兒子白嫩嫩的臉蛋, 然後把人放回小床上就去開始幹活。

現在天冷, 寧暮暮的小床也從食堂和食堂外面移到了鍋爐房。當然沒有貼着鍋爐放着, 而是選了一個相對暖和還不熏人，她又随時能看到的位置，這樣寧暮暮既不會凍着也暖和。

寧暮暮幾個月下來已經習慣了爸爸媽媽經常要幹活不能随便陪着他了, 他看媽媽走了，自己也不困，就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哦哦’的抓着長耳朵布兔子的耳朵自己跟自己玩, 玩的樂呵的時候還會笑兩下。稚嫩的童音傳到食堂裏面, 哪怕是已經習慣了他的乖巧, 王金花和趙梅秀兩個人都感到稀奇，說：“暮暮這孩子真的是乖，要是換做我家那個, 早就嚎起來了。”

同樣是小孩, 好帶的這麽好帶, 難帶的這麽難帶。

宋玉絮知道王金花這是說的她家剛出生不久的孫子, 她孫子出生沒有辦完月, 就是洗三那天給廠裏的人一人發了個紅雞蛋。宋玉絮得了她的雞蛋，根據寧暮暮出生時王金花給的禮，回了她兩包紅糖和二十個雞蛋。

這年頭紅糖是好東西，價格高昂還難買，往往是一糖難求。宋玉絮的紅糖是在優選系統裏面買的，一份就一斤，還不到六塊錢。當時王金花給的禮是一桶麥乳精，麥乳精一桶是三塊錢但不要票，紅糖五毛錢一斤要搭紅糖票，雞蛋也是要雞蛋票的。這麽算下來，百貨商店裏面價格相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宋玉絮給王金花孫子的禮都是在優選系統裏面買的而已。

“王姐，你孫子晚上還哭啊？”

“哭，白天睡的賊香，叫都叫不醒，不是拉尿布上就是尿在尿布上。晚上特別精神，那兩眼睛簡直比咱們廠裏的燈泡還亮，嚎起來嗓門還大，真的是嚎的我頭疼。”王金花說着嘆了一口氣，對宋玉絮羨慕至極：“要是我孫子有暮暮那麽乖就好了。”

雖然說家屬院裏的人都知道她家添了了個孩子，小孩子哭小孩子鬧可以理解，但是總這麽下去也不行，大家都還要上班呢，晚上鬧的人家不好睡，第二天都會沒精神上班。

宋玉絮看着王金花和趙梅秀眼睛下面日漸加深的黑眼圈，感覺自己能多愛寧暮暮好幾遍。要是寧暮暮是個哭包，這肉聯廠哪裏能同意她把寧暮暮帶來上班。

但是她也不好說什麽，說多了還怕王金花覺得她是在炫耀呢，她只能笑笑，說：“這會兒是還小，大一些了就好了，寧暮暮也哭的，他哭起來屋頂都能給他掀了。”

這個宋玉絮是真的沒有冤枉寧暮暮。

大概是繼承到了寧昭的精神系異能，真的比較聰明早慧的原因，有一回寧昭吃寧暮暮的醋，嫌他扒拉着自己，寧昭就抱着寧暮暮拍了他的小屁股一巴掌，說：“哪個小孩那麽大了還總是黏着媽媽的，你個小兔崽子離我媳婦兒遠點，媽媽是爸爸的。”

那一巴掌真就是輕輕的跟玩似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因為被爸爸揍了委屈，還是被爸爸說是小兔崽子委屈，反正寧暮暮當時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張開嗓子就嚎。他嗓門大，真的是魔音震耳，哭聲能把屋頂掀翻了一樣。當時寧暮暮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他還記仇不要寧昭抱，晚上睡覺醒來也不讓寧昭給他把尿拍奶嗝，全程都黏着自己，還是她哄了許久，寧昭也跟他道歉了之後他才沒生寧昭的氣。

Advertisement

後來她聽二大娘說，那一天哭的她在大隊部都聽到了。

寧暮暮那崽兒，真的是成精了。雖然不會說話也不懂事，但是他是真的能記事，有些事情你以為他不懂，但是他已經懂了。那腦袋還沒她的手張開來那麽大呢，居然就會記仇了。

想到這裏宋玉絮不禁在心裏感嘆了一聲‘長江後浪推前浪’。

“小宋，你在想啥呢？”王金花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玉絮回過神來才聽到她又問了一句：“怎麽就走神了？”

“這不是想起了寧暮暮和他爸爸鬧脾氣。”宋玉絮笑着解釋了一句，然後問：“王姐，怎麽了？”

“嗐，這不是想要問問你能不能幫着換一些雞蛋麽，我兒媳婦兒雖說已經出了月子了，可孫子還得吃奶，營養不能斷了。”王金花說着還有些不好意思，這會兒整個肉聯廠就她家和宋玉絮是有産婦的，廠裏的豬蹄和雞大夥兒也願意優先賣給她們。可她家也不止一個兒媳婦，她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呢，也不好說天天都是大魚大肉的給一個人，這樣家裏會鬧矛盾的。

豬蹄一斤就得兩毛九，她們肉聯廠內部買不用那麽貴，但是也得兩毛多，一只豬蹄炖好頂多吃兩天。一只雞更貴，兩三塊一只算便宜，雖然除了坐月子的小兒媳婦之外其他人也能撈着一兩口，可肉多的位置和湯都是給小兒媳婦其他人吃的都是骨頭，炖了湯再撈出來的骨頭有啥味道？

她們家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家，別看她在肉聯廠食堂上班，可是她只是幫廚，工資待遇比不上掌勺的師傅，一個月也就三十多塊錢。她男人和幾個兒媳兒媳婦，要麽也是三十多塊錢的工資，要麽就是臨時工，還有的就是沒有工作的，家裏還有幾個孫子孫女。全家工資加起來也就一百五十多塊，得養着家裏十來口人。天天豬蹄雞湯的給小兒媳婦坐月子，她們家現在實在是供不下來了。

王金花家的情況宋玉絮也知道，或者說，現在城裏大部分的情況都是這樣的。孩子多，收入少，房子小。肉聯廠裏像她和寧昭這樣一家就三口的，除了她們家再沒有多餘的一戶了。

她也心疼剛出生的小孩，而且這對自己來說也不算是什麽難事，她就點點頭，說：“那我明天給你帶過來，王姐，你要多少？”

王姐想了一下，琢磨着小兒媳婦這再吃一個月的雞蛋怎麽也夠了，要不是小兒媳婦生孫子的時候因為孫子個頭太大傷了身子，她也不用這麽精心的給養着。誰家不是坐了月子之後就是大家吃啥産婦吃啥，哪有那麽講究的，有些人家産婆吃了三天七天的蛋和紅糖水就跟着大家夥一起吃了。

王姐覺得自己是個良心婆婆了，她說：“給我換三十個吧，讓我那兒媳婦再吃一個月。”

宋玉絮：“……好的。”

她想到到了現在還天天最少一個蛋的自己，還有現在天天一個雞蛋羹的寧暮暮，莫名有些虛。

她們母子倆，是不是吃的太好了一些？

宋玉絮也知道這年頭物資不寬裕，就是有心給産婦吃的好一些也是會因為這種那種事情而夭折。沒辦法，窮啊，沒錢啊，沒票啊，有錢有票也買不到啊。像是王金花這種已經算好的了，隊裏好多都是吃個幾天的雞蛋水小米粥就要跟着全家一起吃粗糧的。

一想起這些宋玉絮又不得不感謝一下她的金手指——優選系統，還有寧昭對她的愛護和付出。不管是缺了哪一樣，她都沒有現在那麽幸福優渥的日子過。

王金花又謝過了宋玉絮，突然想起來，說：“小宋，我記得你說你四哥快要回來探親了？他有對象了嗎？”

宋玉絮：“……。”

看着眼睛閃閃亮的王金花，再看看旁邊眼睛閃閃亮的趙梅秀，她艱難的咽了一下口水，說：“我不知道，我四哥這情況不一樣，他要找對象應該會找部隊裏的，而且上面的領導也會幫着看顧介紹。”

這不是宋玉絮瞎說，而是上一次她和宋建國通電話的時候宋建國說的，他如果找對象還是希望找部隊裏的，有共同語言和共同目标，共同的追求。

——為保衛邊疆，保衛人民，保衛祖國而努力奮鬥。

雖然電話費很貴，但是那一天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宋玉絮，寧昭和宋建國還是聊了十多分鐘，期間寧暮暮小朋友還‘咿咿呀呀’的說着嬰語跟宋建國說了不少‘話’，這點話費就更貴了。

想到那天的電話費，哪怕不缺錢，宋玉絮都有些心疼。

“要找部隊裏的啊。”王金花有些遺憾：“我還想着說我娘家有個侄女不錯呢。”

趙梅秀也有些遺憾，她小閨女還沒有對象呢，要是能嫁給小宋四哥多好。小宋四哥在部隊裏，嫁過去她小閨女想要随軍就讓小宋四哥打随軍申請，要是不想跟着去部隊還能住在娘家。況且不管是小宋還是小寧都是厚道人，不會欺負她閨女。

真是可惜了。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趙大廚看了王金花和趙梅秀一眼，搖了搖頭。

人家小宋四哥都是營級幹部了，前途無量，而且從小宋只言片語中也知道，她四哥那就是把部隊當成家當成媳婦兒的，正常來想也就是不會在部隊以外的人。沒有相同的話題，沒有共同的語言，要是小宋四哥說他要保衛邊疆，你跟他說不能去，家裏她和孩子都不能離開丈夫離開爸爸，這不就是扯淡麽。

王金花的侄女他不知道，可趙梅秀的小閨女，那可真是……一言難盡。

反正很難想象那是趙梅秀的閨女。

他想了想，尋思着待會兒找個機會跟宋玉絮提個醒，就算是她說了自己四哥要找部隊裏的，還有領導把關，但是他也怕有的人為了過好日子就被迷了心眼做出些不好的事兒來。

雖說他不想以這種不好的想法去猜測一個小姑娘，但是當初那事兒鬧的那麽大，是真的糟心。小宋小寧都是好孩子，人家小宋四哥也是保家衛國的英雄，那些有小心思的，還是讓人別舞到他們面前去吧。

下了班，宋玉絮收拾好寧暮暮的東西，又把寧暮暮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圍脖小帽子戴起來，小靴子穿起來，說收拾妥當了才抱着他拎着東西往外走。

到廠門口的時候，寧昭剛朝她們跑過來。

他接過了裝寧暮暮小行李的背包背好，又把寧暮暮接過去單手抱着，另一手牽着宋玉絮，說：“走吧，去接四哥。”

宋玉絮笑眯眯的任他牽着，就跟以前來兩個人一樣，他走在前頭給自己擋風，她踩着他留下來的腳印走在後面。

“你今天好像比平時晚一些。”她都去買了肉買了雞了，出來的時候寧昭才過來，還是跑過來的。

寧昭嘆了口氣：“老一套了。”

好吧，宋玉絮懂了。

她反握住寧昭的手：“沒關系，幹不下去了就不幹了，我養你啊。”

寧昭噗嗤笑出聲，心裏卻是軟乎乎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