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貳壹

一句大嬸導致了我到偏宮時都處于恍惚狀态之下，等葉紹抱起我往山裏走時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激憤不已地揮出一把草書：這天下居然還有和你這麽神似的熊孩子！！還給不給別人一條活路啊！

葉紹語調高高地嗯了一下，神情危險。

我立覺不對，趕緊改口：這小子太不識擡舉，我要揍死他！

葉紹這才神态安詳地平平嗯了聲，拍拍我的屁股：“放心，以後我們的孩子不會像他這樣不懂事的。”

我：“……”呵呵，有你這麽個父王，天下蒼生的未來一片黯淡好嘛！哎？？孤什麽時候同意要給你生孩子了啦！

心情糾結時，葉紹捏捏我鼓鼓的臉：“怎麽又一副受氣包的樣子，沒吃飽還是怎麽了？”

“……”我瞪他，難道在你眼裏只有我沒吃飽時才會生氣麽！

葉紹哂笑：“不是麽？”

好，好像也是……

被茯苓押在後頭跟着的宗楚不耐煩地對白啓冷嘲熱諷道：“看什麽啊？再看也不能看成你的老婆。喲，還哭起來了，哭什麽啊，沒出息。”

我和葉紹：“……”

葉紹不以為然嘀咕一句：“誰說這小子和本王像了，本王小時候可比他乖巧懂禮多了。”

“……”我禁不住扶額，你到底從哪來的自信說出這種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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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懷之此人能以三十不到的年紀登臺拜相，不僅是因為他才華出衆，更是因為他心思缜密。顧慮到這一點，我們并沒有貿然闖入偏宮之中。而是繞向宮殿後山先行觀望局勢，大致确定偏宮內沒有大量兵馬駐守，才決定由葉紹和白啓二人潛入宮內搜尋玉佩，茯苓留下來照顧我和宗楚，順便接應他們。

我本來想要和他們同行的，但一想自己行動不便的尾巴，便讪讪作罷，只盡可能詳細地向他們二人描述了偏宮的布局，和玉佩可能留存的地方。在這時，我大荊國窮的好處就體現出來的。作為一國之君的行宮，山腳下的這座宮殿規模也就比齊國尋常大戶人家稍微寬敞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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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目送葉紹他們下山時的我心裏總是隐隐不安，葉紹叮囑完茯苓後轉身步入夜色，我身不由己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葉紹一怔，回首看我。

我的心有些亂，更亂的我不知道它為什麽而亂，拉了半天我也沒擠出一個字來，最後還是葉紹嚣張又得意地笑道：“本王就知道阿彥你口是心非，舍不得了吧？哈哈哈！”

“……”要是有腳，我一定把他連着這讨厭的笑容一起踹下山去！哼！

就在我撒手甩開他時，手背忽然覆上了個寬大的掌心，有些粗糙也不是很暖。葉紹笑嘻嘻地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放心，本王很快就回來。”

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順手還粗暴拖走了眼睛濕漉漉的也想湊過來摸一把的白啓……

宗楚叼着根茅草盤腿坐在地上沒精打彩地望着靜卧在夜色下的行宮：“大嬸，讓面癱把我的罐子還給我行不行啊？”

我面無表情地拔出了匕首。

“……”宗楚摸摸脖子，縮縮腦袋沒再吱聲。

過了片刻，他又耐不住寂寞地念念叨叨：“大……姐姐，你這麽依依不舍地望眼欲穿，不會真喜歡上齊國這個世子爺了吧？我和你說哦，葉紹為求目的不擇手段還兇殘成性，你這種低智商低情商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嘛。”

我：“……”雖然他好像是為了我着想，但我一點沒辦法感動起來……

所以我選擇了沉默，反正我也是個啞巴。遙想當年，孤也是個意氣風發，處于吐槽之巅神一樣的少女。大概是前十幾年碎碎念太多，老天終于忍無可忍地取消了我說話的這個技能點。起初我挺郁悶的，有條魚尾淪落成非人類就算了，連話都不給我說。後來我發現，跟在葉紹身邊，很多時候根本不用我多說他都會明白我在想什麽做什麽。

我覺得很神奇，也曾一度猜想過他是不是精通個讀心術什麽的。後來嘛，後來也就自然而然地習慣了，有時竟然會冒出個奇異的念頭，這世上有個人不用你說不用你做就知道你想什麽的人也挺好的。至少他能準确地知道我什麽時候餓……

“話說回來，姐姐，你最好呢，還是不要喜歡上他比較好。”宗楚打了個呵欠，左看右看最後順着我的尾巴爬到我懷裏……

我默默揪住他的領子要把他丢下去，他蜷着身子瞌睡連天道：“人魚一族和陸上人的戀情自古以來都沒有好結果的。”

然後，他就伏在我懷中呼呼大睡。

我呢，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一頭黑線。我喜歡上葉紹？？開玩笑吧！！！

誰見過一條魚喜歡上一只處心積慮吸幹她的血，吃光她的肉的“貓”來着的？？？老子是個三觀正常、生活樂觀的正經人好麽！一點都不喜歡“你虐來，我受去”好麽！！！虐身又虐心這種只需要一張床搞定全過程的戀愛真的不适合孤這樣純淨水一般的新一代好國君啊！

整理完自己澎湃的心情，我想到這小鬼剛剛說的一句話，什麽叫自古以來？難不成我并不是第一條出現在穆朝的人魚？可是孤這個情況比較特殊啊，孤一開始并不是人魚，因為一場殺千刀的刺殺，才莫名其妙地有了一條魚尾。

我這人向來比較勤學好問，一旦有了疑問就立刻不停歇地去搗醒宗楚……

宗楚才抱怨出一個字“煩”，突然一直默然伫立在身後的茯苓一個縱步到我身前。我不由擡頭看去，山腳下本寂滅無光的行宮此時火光大亮，人聲鼎沸……

……

茯苓一手扛着我，一手拎着宗楚往山中疾跑。樹枝、花叢、缺月剪影般從我眼前掠過，我的心跳得又快又雜，緊張地呼吸困難。雖不知山下情形究竟如何，但有一點我很明确，我們還是着了蕭懷之的道了。

蕭懷之畢竟是教了我多年的老師，他了解如我了解他一樣。也許他也不确定玉佩在何處，但只要有一線可能，以他謹慎細密的性子就不會放過。他猜到了，猜到如果我活下來了，就一定會回來揭穿他的陰謀。而于此，我就必須需要狻猊玉佩。

從事發到茯苓将我們送到山坳的水潭，也不過一炷香的時候，我腦中已然充斥了許多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從我要不要幹脆和蕭懷之面對面來個霸氣側漏的王者對決，到“別傻了，他正樂呵着等你自投羅網呢”，最後我唯一的想法是：葉紹他們有沒有事。

葉紹說到底是為了我才以身犯險去的行宮，蕭懷之會不會借此鏟除掉這個令其他四國甚至是天子都為之忌憚的齊國世子……

在水潭邊坐了一刻，風吹得我冷靜了下來，我慢慢覺得自己想多了。

因為去的是葉紹，我環視山坳，茯苓能如此迅敏熟悉地找到此處，想必葉紹早有了布置。

“姐姐，你說他們現在是死了還是挂了啊？”宗楚蹙着小眉頭，一本正經地擔憂着：“這劇情發展太快了啊，葉紹怎麽就這麽死了呢？我還沒報仇雪恨呢！”

我：“……”我一巴掌甩在了他後腦勺，打得他哇哇大叫。

過了會，我寫了一行字：“禍害遺千年。”

宗楚沉默了下，肯定地點頭：“你說得對。”

╮(╯_╰)╭所以我兩該發呆的發呆的，該吃嗑瓜子的嗑瓜子。

等到月上中天，西邊長草叢由外及裏一陣噪雜，夜鳥驚飛數只。白啓頂着一頭亂草咕嚕咕嚕滾了出來……

我和宗楚：“……”

我擡起頭往草叢深處望去，有個身形漸行漸近，莫名的，已經平靜下來的我重新緊張了起來。魚尾漫無目的地掃來掃去，直到那人眉眼清晰地出現在月光下。他的儀容不算整潔，看上去只比白啓稍微好點，可是嘴角一如平常的噙着笑，明明那樣狼狽，提劍而行的他卻如信步閑庭。

腦子中驀然蹦出兩句并不應景的詩來：“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走至我身前的葉紹微微勾身，張開手掌，狻猊形狀的玉佩泛着溫潤的光芒，他說：

“雲彥，我答應你，替你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