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楊安志要氣瘋了。

他不過是出去抽了根煙,打了個電話,這世界就變樣了。

原以為突然停電是因為故障,但他舉着手機的手電筒進來,喊了護工的名字卻沒人應。這時候楊安志已經覺得不太對勁,他再多走幾步,遠遠看到送飯送藥的手推車胡亂停在值班室門口,還歪斜着幾乎橫在過道裏。

楊安志立馬警覺,他轉身走到另一間房子門口,開了鎖,進去取了一支手電筒,一把電槍,又拿了一支麻醉針放在口袋裏。

他先防範性地在過道裏大致看了一遍,沒什麽情況。于是他退出來,用一把大鎖把大門鎖上了,防止有人進出。然後他跑到了院子,一眼看到自己停在那裏的車不見了。

楊安志簡直是暴怒,但他穩住自己,思索着應對辦法。

這時候追是追不上了,必須搞清楚還有什麽狀況,最重要的是,這個地方必須馬上清理幹淨,如果胡磊引來了警察,這可麻煩大了。

楊安志迅速在周圍轉了一圈,看到電箱門是開的,線被割斷了。楊安志退回樓裏,開門鎖門,取了工具,再鎖門,奔回電箱處,快速把線修好。

接着他再次回去,樓裏已經燈光明亮,他鎖好門,走向值班室。

之前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現在也沒什麽動靜。楊安志在門口探頭一看,沒人。

楊安志把辦公室門關上了,開始查看情況。

很明顯有人翻動了東西,桌上一片淩亂,抽屜半開,有些雜物還滾到了地上。

楊安志猛地一轉頭,儲物櫃的鎖被撬開了,門是虛掩的,楊安志心裏咯噔,他打開櫃門一看,一口氣差點提不起來。鎖在櫃子裏的包沒了,那裏面有他的筆記本電腦。

楊安志咬牙,他奔到胡磊房間。

房門關着。

楊安志仍是小心行事。他在門口玻璃格那裏悄悄往裏張望,屋裏看着一切正常,床上卧着一個人。楊安志握緊電槍,打開房門,路過廁所門口時稍躲了躲,探頭确認裏面應該沒人,然後再繼續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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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床邊,他喊了一聲胡磊的名字。床上那人一動不動。楊安志伸手推了一把,被子下面的人仍是沒有反應。

楊安志猛地一把掀開了被子,把床上的人翻身過來。

果然是護工,臉色青灰,身體軟綿綿的。楊安志探他頸脈,已經死了。

楊安志轉身出去,那這層樓搜了一遍,甚至一直封閉的二樓他也上去搜查了。沒有別的情況。

只有一件事發生——胡磊殺了人,逃了。

太大意了,萬萬沒想到。

把胡磊騙到手的過程太順利,讓他輕視了他。甚至胡磊聽話殺了許塘回來一臉愧疚沒辦好的樣子,傻傻地聽任他安排時的局促,每天吃藥昏睡的狀态,都讓他疏忽了。

以為胡磊是傻瓜,結果人家蓄勢待發。

楊安志坐在護工的屍體旁邊,擺弄手機。警察現在肯定在新陽精神療養院,常鵬在接受問話,不方便接電話。那看來只有打給那個人了。

楊安志抿了抿嘴,不是太樂意,但他還是把電話撥了出去。

“喂。

“出了點意外,胡磊跑了,[加油站]不能用了。

“這裏還有具屍體,劉辰沒了。嗯,常鵬現在沒空,警察去了。你過來處理一下吧?

“不能馬上來嗎?沒關系,那就等着警察來處理也行的。嗯,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我還可以等一會。

“不行,我不會。我是動腦動嘴皮子的,我不會分屍。

“好,快點,我收拾好等着你。”

——————

翡翠居小區,顧寒山住處。

寧雅拿着手機匆匆走出電梯,她推開樓道的門,小跑出來:“好了,挂了,我盡快。”

她把手機丢進包裏,朝着小區大門方向趕。

隔壁樓樓門處走出來一個姑娘,正低頭看着手機,差點撞上寧雅。

寧雅小聲說了句“對不起”,都沒正眼看人家就匆忙離去。

那姑娘停下腳步,看着寧雅的背影。

——————

新陽精神療養院。

聶昊問常鵬:“胡磊的腦子,哪裏特別?”

常鵬點開電腦裏胡磊的大腦造影圖:“他的前額葉皮質、颞葉皮層……”他擡頭看看聶昊和他的同事,他們很嚴肅,但臉上茫然,顯然不明白。常鵬便用手指圈了一個部位範圍:“就是這些地方,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有缺陷。”

“有缺陷會怎樣?”

常鵬道:“這個非常複雜,很難下定論會怎樣,有很多種可能性。我只能說前額葉皮質與人的認知、感情、記憶、情緒、欲望等等許多方面都是相關的。”

“就是這種大腦情況很少見嗎?”聶昊問。

“能稱為異常的當然就是不多見的。”常鵬答道。

聶昊再問:“然後這個腦子還有惡性腫瘤,就更少了吧?”

常鵬點頭:“那肯定的。簡教授事情多,特別忙。我們這邊疑難棘手的病例也不少,簡教授每次過來時間都排得很滿,如果不是特別的病例我也不好跟簡教授說。胡磊的情況挺特殊的,而且他還提到需要做腎移植,這種情況我們也沒遇到過,所以我覺得簡教授願意幫他看看。”

“那簡教授跟他見面具體聊什麽,你知道嗎?”

“我轉了病歷之後簡教授跟我溝通過他的病情,他們見面的時候我不在場。事後簡教授也沒跟我多談,只說見過了,跟胡磊談了,這病人有點緊張。他說如果後續還有情況再說。”

“那之後有後續嗎?胡磊還來過嗎?”

“我沒見過,也沒聽簡教授提過。應該是沒來了,不然簡教授會告訴我的。”常鵬道。

“胡磊之後也沒跟你聯系嗎?”聶昊問。

“沒有了。”

“這麽特別的案例,你們不跟進一下嗎?”

“那天胡磊見完簡教授之後,跟我說他心裏有數了,他要再考慮看看。可以的話,就先去安排手術,都定好之後再聯絡我們。”常鵬道:“我說了,我們這裏不能手術,能做的是術後的康複和療養。胡磊說他定好做手術的事再聯絡我,我就等着呢。這手術是大事情,整體費用也很高,這也才過了一個多月,我要去問好像催着他或者提醒他一定要來我們這兒似的,這也挺尴尬的。所以我沒問。”

聽上去合情合理,聶昊沉默了。

——————

武興分局。

葛飛馳問顧寒山:“為什麽他會繼續殺人?”

顧寒山道:“我說的是,很大可能繼續殺人。”

“別摳字眼,說說理由。”葛飛馳着急。

顧寒山穩穩地道:“這不是摳字眼,這是嚴謹地表述。在醫學上有很多種可能性,沒有絕對的事,更何況這裏還不止腦功能的問題,還涉及到環境因素,人為刺激,行為動機……”

向衡打斷她:“不需要太嚴謹,我們不是醫生,不給他動手術。大膽推測,他為什麽會繼續殺人?”

“這就是一個敢殺人的腦子。”顧寒山道。

“食髓知味?”向衡問。

“對。”

“不是。”葛飛馳道:“就算不需要太嚴謹也別用這麽籠統的對暗號方式,詳細說說。看看有沒有可能通過這些腦部的片子找到他。”

向衡:“……”

葛隊這是飄了!要是看個造影片、核磁片就能抓到兇手,那他們重案組當初就該在醫院腦科神經外科占一個辦公室。

“這誰的片子?”向衡問。

“胡磊的。”

向衡:“……”難怪呢。

顧寒山有了興趣:“我還能看看他別的片子或者更詳細的病歷嗎?”

向衡擺了擺手,讓顧寒山停一下。他問葛飛馳:“胡磊跟顧寒山有關系?新陽?還是第四醫院?”

這肯定是葛飛馳想留下他們的原因。

“你這人,真是太适合幹警察了。”葛飛馳有求于人,先誇一句。

向衡擺臉色,廢什麽話,他本來就是警察。

葛飛馳道:“是新陽。胡磊得了腦癌,需要動手術,在第一醫院确診的。但他沒在第一醫院繼續治療,反而對新陽和簡語特別感興趣。我們在他電腦上發現了他搜索新陽和簡語。聶昊今天跑這事,他找了簡語問話,現在也正在新陽做調查。他剛才給我電話報告了一下情況。簡語承認胡磊找他咨詢過病情,說是新陽那邊醫生牽的線,但只是做了一次咨詢,之後跟胡磊就沒了聯絡。”

向衡看向顧寒山。

“新陽不能動手術,但術後療養卻是首選。新陽在療養和康複治療這一塊很有名,全國各地都有來搶床位的,胡磊能知道不稀奇,順便一搜都能搜出來。簡教授是業內名醫,他也能搜出來。在別的渠道找簡教授不容易,他不出診,但新陽一直用簡教授做招牌,畢竟是私營的,比公家渠道好商量。”

向衡皺皺眉,對葛飛馳使了個眼色,道:“你把胡磊的病歷和片子給顧寒山看看,也許她還能幫我們找出什麽問題來。”

葛飛馳會意,用電腦把資料調出來,擺在顧寒山面前:“你先看着哈。我去倒杯咖啡。”

顧寒山不說話,只管點鼠标。

葛飛馳對向衡道:“你要不要?”

“你們都有什麽,我自己去看看。”向衡也站起來。

兩人還沒走到門口,顧寒山道:“我看完了。”

葛飛馳:“……”

要不要這麽炫耀,這些東西他們研究了兩天。

向衡:“……”

明明知道他們警方辦案避開市民讨論案情名正言順,幹嘛弄得這麽尴尬。

“我要礦泉水。”顧寒山道。

葛飛馳哈哈笑:“好的,好的,我去給你拿礦泉水。”他拉着向衡趕緊走。

向衡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顧寒山,她正平靜地看着他,似乎一點不好奇他們要背着她聊什麽。

向衡有點心虛,又要利用她幫忙又瞞着她案情。向衡檢讨了一下自己,這種情緒不對,太不專業。

葛飛馳和向衡很快走了。兩人去了辦公室,葛飛馳對着案情板把目前的調查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所以簡語因為這個胡磊腦子很特別,就特別優待,破例花時間給他看診咨詢了?”向衡問。

“對。”

“但是他們并沒有跟進胡磊的後續治療情況?”

“是的。”葛飛馳道,“但常鵬給出的理由也算合理。”

向衡沉默着。

葛飛馳又道:“還有腎移植這一點也很奇怪。我們沒有查到配型情況,沒有需要胡磊捐腎的人,胡磊也沒有做過登記。而且捐腎賣錢是違法的,他走黑市的話,風險太大,他的腦癌手術可能就沒法做了,他拿到錢也沒用啊。胡磊的父母也認為,胡磊不可能考慮賣腎。但他搜索了很多腎移植的內容,這點太奇怪了。”

“如果捐腎和殺人讓你選一樣,你選哪樣?”向衡突然問。“我保證可以治好你的腦癌,讓你再活幾十年。”

葛飛馳愣了愣,下意識地道:“捐腎。”

“好的,成交。你很快就會健健康康的了,你高興嗎?”

“高興。”

“然後我突然不需要你的腎了,對不起,不能幫你手術了。”

葛飛馳:“……”他過一會反應過來了:“操。”于是只剩下殺人這一個選項了。而胡磊的腦子,是個“敢殺人”的腦子。

對方知道這一點。就像顧寒山一樣,她看了腦子的片子,就知道這個人在這方面的底線是什麽。

“這手法熟悉吧?”向衡問他。

詐騙。

一開始就投一百萬那是不可能的,你肯定拒絕。你也沒有一百萬,你只有十萬。但是當各種利益的誘惑哄得你一咬牙把十萬全投進去了,後面那一百萬就有可能了。

心理底線就是一步一步往後退的。各種詐騙的套路都一樣。

“可是為什麽他們不自己動手?這樣繞來繞去的,不麻煩嗎?這裏頭每個環節都有可能出差錯,自己動手更保險。”葛飛馳道。

“每個環節都能随機應變,這些不是問題。都要殺人了還擔心什麽風險。我覺得,更重要的是,他們怎麽找到胡磊的?”

葛飛馳:“……”

“如果胡磊的腦子是他們的犯罪動機,那他們能找到這個胡磊,就能找到更多個胡磊。”

葛飛馳背後一涼:“顧寒山?”

顧寒山的腦子,也是很特殊的。

“顧寒山爸爸的死可能另有隐情。我在查這事。”

“什麽?”葛飛馳又是一驚。居然這麽巧?

“讓聶昊看看新陽有沒有加強警備,安保部署的情況如何。再問問簡語和常鵬那些人,需不需要我們警方安排保護。”

葛飛馳懂了:“如果胡磊活着,他們會擔心胡磊的報複。如果胡磊已經被滅口,那他們會非常鎮定。但如果此事與他們無關,他們會奇怪為什麽我們會提這個建議。”

“當然不會是絕對的,但探一下他們的反應總沒錯。”向衡道:“然後,我們該聽聽顧寒山怎麽說。”

作者有話說:

1、聶昊、葛飛馳是分局刑偵大隊的,正在調查許塘命案。

2、許塘是關陽的線人,關陽是向衡的前隊長,向衡被關陽整治下放派出所。許塘被胡磊殺死。楊安志操縱胡磊殺人,但在處理掉胡磊之前,顧寒山配合警方做出了模拟畫像,胡磊被通緝,照片到處都是。楊安志和同夥常鵬便不敢冒險,打算等待更好時機再處理。可胡磊發現不對勁,殺掉護工逃跑,潛進了新陽療養院打算殺簡語報複。

3、簡語是顧寒山的醫生,新陽療養院的重要合作夥伴,他為胡磊提供了病情的咨詢,并向警方表示他只是做了這一件事而已。但胡磊認為簡語會給自己手術治好他的病,也正因為這個他才願意賣命殺人。

3、顧寒山通過胡磊腦子造影圖發現他的腦異常,而常鵬在接受調查時也主動說了這一情況,排除自己的嫌疑。

4、寧雅是顧寒山的家政保姆。顧寒山大晚上去請她繼續做自己的家政,回家路上目睹胡磊殺人後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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