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假裝沒有看見他驟然發紅的耳尖,姜姮忍着笑,不疾不徐,溫聲說道,“只是雖然早就已經知道真相,但臣女還是很感謝殿下那日的提醒。都說女子嫁人是第二次生命,若換個處境換個人,殿下這麽做,也許就是救了她一生呢。”
陸季遲一愣,滿心的羞恥感頓時退了大半。
“咳,行了,都說了本王不過是正好看那姓駱的不爽罷了。”他說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試圖掩飾尴尬,然後……
那杯茶是剛泡的,還很燙。
陸季遲臉色青紅交加,憋了憋沒憋住,轉頭“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姜姮不想笑的,但……沒忍住。
見她“噗嗤”一聲就開始低頭悶笑,陸季遲:“!!!”
“殿下……殿下沒事吧?”少年滿臉通紅,又窘又惱地瞪着自己,卻并沒有發作的意思,姜姮頓了頓,索性放聲大笑了起來。
陸季遲生無可戀地看着她,心裏卻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種久違的輕松感。
自從穿到這裏之後,他一直都戰戰兢兢地帶着原主的面具生活,不敢露出太多異樣,以免昭寧帝一個沒耐心了就要送他去死。哪怕是在神經最粗的魏一刀面前,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因為魏一刀忠心的是原主,而不是他這個後世來客。
唯有在老媽面前他才能得到一時的喘息,可老媽是太後,深居後宮,他并不能時時見到她,且老媽身邊也有不少伺候的人,更有昭寧帝的眼線,他只能通過和老媽的眼神交流做回自己,卻不能真正地丢開原主的面具。
可姜姮卻不同。
她從前并不認識原主,雖然晉王名聲在外,她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但眼見和耳聽本就不一樣,就算他表現得與她聽到的有所差別,她也只會以為是傳聞有誤,并不會想太多。
最重要的是,她早就看出了他的異樣,卻從未介意或者說,好奇過。
這讓陸季遲有種終于可以透氣了的感覺。
“差不多行了啊,有沒有點同情心了!”
因燙到了舌頭而含糊不清的聲音,沒好氣又帶着幾許笑意,和平時那種譏诮傲慢的語氣完全不同,姜姮笑意一頓,下意識擡目看去。
像是突然下了一場春雨,洗去了少年眉宇間所有的傲慢與陰郁,叫他臉上忽然間晴空一片,陽光盡現。
“笑夠了就繼續說吧,等着呢。”黑濃的劍眉高高挑起,眼神清澈,疏闊開朗,跟之前那裝腔作勢的樣子相比,像是換了一個人。
姜姮意外,看了他片刻,慢慢又笑了起來:“殿下真叫臣女驚訝。”
陸季遲微頓,看了她一眼:“彼此彼此。”
姜姮沒說話,片刻撐起手托着腮,笑眯眯地建議道:“午飯沒吃飽,現在有點兒餓了,不知殿下可否容臣女邊吃邊說?”
似乎是看出了他喜歡這種随意放松的感覺,她也跟着随意了起來,陸季遲想笑,又覺得這姑娘真是聰明得叫人害怕,擺擺手,将候在門外的侍衛叫了進來:“擺膳。”
***
侍衛們領命下去,沒一會兒就送來了一桌豐盛的酒菜。
這年頭的大戶人家都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只是姜姮自幼生長在邊關,并不講究這個,陸季遲就更不在意了,兩人一邊開吃一邊開聊,氣氛和諧自在。
“你剛才說齊瑕故意引你去看她和駱庭幽會,然後呢?”
“然後我就原路折回了,只是沒走幾步就看見了殿下,”姜姮吃飯速度很快,但吃相優雅,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起初我以為殿下是喝醉了,便沒在意,正準備離開,左相家的二姑娘出現了……”
“左相家的二姑娘?”陸季遲愣了愣,驚詫,“是那個叫孟婉妍的?!”
姜姮咽下口中的東西:“就是她。”
前幾天才剛在昭寧帝給他的那堆畫卷裏見過這個姑娘,陸季遲因此對她還有些印象。這孟婉妍是左相家的嫡幼女,年方十六,容貌美麗,兼之擅長詩畫,才情出衆,在京中閨秀圈裏素有美名。
這樣一個出身高貴,本身又很優秀,且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的姑娘,怎麽會做出暗中勾引原主的事情來?!
陸季遲心裏泛起了驚濤駭浪,皺着眉頭思索許久,卻什麽線索都沒有找到——原主與孟婉妍只能算是認識,并沒有什麽特殊的交集,且她對原主也從來都只是尋常的恭敬,沒有任何另眼相看的意思。
“你……确定是她,沒看錯?”他忍不住跟姜姮确認。
“我見過她幾次,不會認錯。何況……”姜姮喝了口湯,有些不解地擡起頭,“那日我想着殿下醒來之後應該會想知道是誰算計了自己,走的時候是将她留下了的,救殿下上來的那些下人竟沒告訴殿下嗎?”
陸季遲一愣,搖頭:“都說那時現場只有我一個人。”
替弟弟還完恩情之後姜姮就沒有再關注這件事了,因此也不知道後續,眼下聽了這話,方才反應過來:“所以是……有人在我離開之後,大家出現之前把她帶走了?”
陸季遲臉色沉了下來:“嗯。”
姜姮沒有必要騙他,那麽,那天晚上給原主下藥想勾引他的,真的是孟婉妍?
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最合理的解釋似乎是她喜歡原主,但又愛而不得,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可這個解釋是完全不成立的。
先不說她會不會喜歡原主,就算會,她也完全沒有必要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式來接近原主——她背後的左家一直都是原主極力想拉攏的對象,她也是原主看上的幾個王妃人選之一,雖然原主想從那幾個目标中選出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進行攻略,因此目前還處于觀望的狀态,但她要是主動伸出橄榄枝,原主肯定也不會拒絕。
那麽,是怕她爹左相不答應?
也不可能。左相那老頭兒雖然是朝中清流一派的砥柱,從來不跟他們這些皇子來往,以免被人扣上“結黨營私”的帽子,但他對孟婉妍這個老來女可謂是愛之如命,如果孟婉妍喜歡原主,堅持要嫁給他,他應該也頑抗不了多久。
那麽……會不會孟婉妍也只是路過,并不知道原主當時已經中了藥?
陸季遲仔細想了想,否定了這個猜測——她要是不知情,不可能一上來就輕浮地扶他胳膊。
“那她當時有沒有說什麽話,或是做什麽奇怪的舉動?”
見他神色凝重,姜姮挑眉,認真回想了一下:“她只說要扶殿下去休息,沒說別的,不過看她的樣子,應該是早就知道殿下的身體狀況,并且有所圖謀的,所以我才會讓月圓出手打昏她。”
“月圓?”
“就是我的丫鬟,殿下見過的,胖胖的那個。”姜姮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戲谑,“她身手不錯,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護衛。”
陸季遲頓時嘴角一抽:“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當初他還因為那丫頭發面饅頭似的身材排除過她們主仆倆的嫌疑呢!
剝下那層面具之後,少年看起來陽光又開朗,表情也豐富多了,姜姮玩味地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雖然不知道孟二姑娘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以她的出身與教養,若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定不會拿自己的清白與名聲開玩笑。”
世家貴女有世家貴女的驕傲,尤其孟婉妍是出了名的心氣高,像她這樣的女子,按說再喜歡一個人,也不可能使出那樣卑劣龌龊的手段才是。
陸季遲回神:“你是說……她可能是被人威脅了?”
姜姮動作優雅地往嘴裏塞了一塊魚肉:“臣女也只是猜測,不過殿下可以往這個方面查一查,興許能有什麽發現。”
陸季遲沒有說話,他心裏其實也是這麽想的,只是,如果孟婉妍真是被人威脅的,那麽她的背後一定還有一個幕後黑手。
那個幕後黑手想把孟婉妍和原主湊到一起,或者說,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把左相府和晉王府綁在一起……
等等,這不是原主計劃着要幹,但還沒有着手去幹的事兒麽?
難道……
握草!不會是有人想借此讓昭寧帝誤會原主,好趁機搞死他吧?!
……不是沒有可能,原主從前行事張狂,得罪過的人并不在少數。
這麽一想,陸季遲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個昭寧帝都還沒有解決呢,又他媽的來了個新的!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殿下?”怎麽好端端的突然變了臉色?
陸季遲回神,僵硬地扯了一下唇:“沒事,你……說的很有道理,繼續。”
姜姮挑眉:“我說完了,殿下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他現在只想知道那幕後黑手是誰……陸季遲腦仁突突直跳,勉強穩了穩心神,把最後一個疑問從腦子裏拉了出來:“我們以前并不認識,那天晚上,你為什麽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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