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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天莊晏都有些心不在焉,跟着領導開會、學習,晚上大部分是各家攢局吃飯,今天吃這家,明天吃那家,也有合作項目找來,領導就帶着莊晏一起聽,時不時也會問問莊晏的意見。

期間,蒙斌一直沒打來電話,也沒有任何解釋。

莊晏好幾次想主動打過去,又覺得憑什麽?經營一段關系只有他一個人努力是沒用的,雖然是他開口“求婚”,但蒙斌既然答應了,就該有相應的責任和擔當。

啊,最近開會開多了,連內心旁白都多出了一點開會演講的架勢。

莊晏在酒店咖啡廳,嘆了口氣,拿額頭抵着手裏随手拿的雜志,覺得有些累。工作累,家裏的事又總讓他分心,身心俱疲——難怪老人總說,但凡家宅不寧什麽事都做不成呢。

噠,一聲輕響,一杯咖啡放在桌對面,椅子被拉開,坐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莊晏擡頭,對上了姚憲帶笑的眼眸。

“莊老師。”姚憲舉了舉咖啡杯示意,“好巧啊。今天沒跟你們領導出門?”

“沒。”莊晏忙坐直了,笑了笑,“領導今天有私人行程。你這是……?”

“被我家富總抛下了。”姚憲聳肩,“正好了,可以跟你談談線上合作的事嗎?”

莊晏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當然。聽說你們要出一個全新的程序,行業首創,這個設計是你提議的?”

“也不算,大家商量着最後确定的,一開始我只是有一個想法,但要它落地,還需要很多人的幫助。”姚憲在這時候顯得很謙虛,目光緊緊盯着莊晏,很熱忱,“怎麽樣?要辭職來我們家嗎?”

莊晏一下樂了:“姚總,不帶這樣挖人的。”

姚憲聳肩:“我們是新公司,不比老牌,互聯網更新換代又快,你有顧慮我理解。但各個行業現在都面臨飽和和改革,與其跟着一堆老古董,還不如嘗試從0到1的過程。”

姚憲又道:“我可以給你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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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晏确實有些心動,姚憲二人這幾天裏表現出的專業性和開創性,令人耳目一新,年輕人熱血又沖動,抱負和野心都強,尤其還有個不差錢的後盾——富曉光的背景其實還挺硬的,大學認識了姚憲後,就被對方拉下了水。當然姚憲有這個個人魅力,遇事果決,幹脆利落,連告白都毫不拖泥帶水。

想到“告白”,莊晏一時有些分神,視線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桌子上。

姚憲等了一會兒,手指在扶手上輕敲,聲音放輕了:“別擔心,我這個人公私分明。欣賞莊老師的專業性是真的,欣賞你這個人也是真的,但一碼歸一碼,我們需要年輕人,但也需要像你這樣教學經驗豐富,尊重學生個性的老師。”

莊晏沒有直接答複:“謝謝姚總欣賞。”

姚憲喝了口咖啡,不再追問,轉而聊起了別的。不得不說,姚憲這個人很會察言觀色,做人識趣又有分寸,他溫和紳士,卻也幽默強勢,該進的時候不退一分,該退讓的時候,不留半點痕跡,自然圓滑。

現在的年輕人啊……

莊晏突然就覺得自己老了,感覺跟不上對方的節奏,反而還會被對方帶着走。如今的年輕人,不管從什麽方面來說,都跟自己那一代全然不同了。

兩人聊到晚飯時間,富總打來電話,姚憲便先告辭了。臨走前,他突然道:“之前告白的事……”

莊晏一顆心一下提了起來。

“雖然被你拒絕了,但年紀差太多這種理由,可不能說服我。”

莊晏有些心虛,移開了視線。

姚憲笑了聲,大步流星離開了。

連莊晏自己都不知道,在姚憲告白的那一刻,他為什麽沒有直接回答“我結婚了”或者“我有男朋友了”,而是找了個拙劣的“年紀不合适”的借口。

如今,他既有隐瞞欺騙姚憲的心虛,也有對蒙斌的內疚,甚至還有對自己這樣做顯得十分小人的難堪和羞恥。

然而一想到蒙斌偷偷去見夏茂,也不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內心的天秤便慢慢傾斜,良心、無辜、委屈的砝碼逐漸增加,令自己有一種“報複”般的快意。

可這有什麽意義呢?

莊晏又在咖啡廳發了會兒愣,第不知道多少次點開蒙斌的聊天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問。

第三天下午,一行人要返程了,姚憲特意先來送莊晏,還要了莊晏的地址,說要給他寄家鄉禮物,莊晏推脫不過,便給了公司地址。

領導還笑他:“小莊很受歡迎嘛。”随即又暗示,“年輕人在一起,是要熱鬧一點,但年輕人沖動,看不清局勢,有時候心高氣傲,學不會低頭,也容易錯過很多機會。生意場上,機會可不等人啊。”

莊晏看了領導一眼,點頭:“您說得有理。”

“這次帶你來,不帶別人,也是給你一個機會。”領導拍拍他的手臂,笑道,“年輕人,要抓住機會哦,我相信你。”

莊晏謙虛一笑,點了點頭。

到了車站,公司的車來接,莊晏剛幫領導推着行李箱走出來,旁邊就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男人高高大大,穿着黑色T恤背着雙肩包戴着鴨舌帽,胡子沒刮,人瘦了兩圈,一雙眼下帶着青黑,看莊晏的眼裏卻帶着笑意。

“Surprise!!”

不是蒙斌是誰?

莊晏愣了一下,還沒回神,就被男人抱進懷裏。蒙斌狠狠拍了下他的後背,又幫他拿了行李袋,推着行李箱:“走吧,我訂了包間,好好吃一頓。”

一旁的領導打量他:“這位是……?”

“家屬。”蒙斌随意一瞥,又奇怪道,“你走的時候帶了這麽多東西嗎?”

莊晏:“……這不是我的。”

蒙斌反應過來,将行李箱推回給領導,拉了莊晏就走:“莊晏還有事,領導您忙,先走了啊!”

“……”

莊晏無語地跟着蒙斌走出車站,蒙斌按開停車場的車,将行李放進後備箱,又去前頭給莊晏開車門:“上車!走着!”

莊晏站在車門前不動,定定看着他。

蒙斌摘下帽子,扔進後座,扒拉了下頭發,也看着他。

莊晏神色複雜,半晌,問:“你這三天幹嘛去了?臉糙得跟牆皮一樣?我買的面膜你沒用啊?”

“……誰用那玩意兒……”

“又熬夜了?”

“啊,忙點東西。”

“忙着跟夏茂複合?”

“……”

莊晏手撐在車門上,看着蒙斌,帶了點譏诮:“還是忙着跟他上床?”

“我沒有。”蒙斌無奈,“先走吧,我會跟你解釋的。”

“你有大把的時間跟我解釋,三天時間。”莊晏比了個三的手勢,“但你沒有。”

“忙工作。”蒙斌道,“又怕電話裏跟你說不清,萬一影響你情緒,耽誤你工作了怎麽辦?”

“有什麽說不清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莊晏抱着手臂,看着他,“我發現你有時候真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上回任由李溯海來找我也是,簡直莫名其妙。”

“我跟夏茂不可能複合。”蒙斌皺眉,“我以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他喜歡女生,還有女朋友,我跟他複合什麽?我找他做什麽?”

“對啊,你找他做什麽?”

“……所以我才說,我訂了包間,我們邊吃邊聊。”蒙斌左右看看,想過來拉莊晏的手,“你冷靜點。”

“不去。”莊晏出差三天,情緒都很穩定,竭力讓自己忙碌,不去想這些糟心事。然而看見蒙斌,聽見他說話,他穩定了三天的情緒就繃不住了。

時隔三天,那天在電話裏突兀聽到夏茂聲音時的不敢置信、憤怒、委屈、茫然,一瞬間刺中了心頭,仿佛和眼下無縫銜接。

他聲調不由自主高了起來,眼圈泛紅:“你哪怕給我發條消息呢?你什麽表示都沒有,我信你什麽?我信一團空氣?”

“就像那天李溯海來找我也是,你就不接我電話,不回我消息,你整個人就突然失蹤。”莊晏道,“随便我去面對什麽,你都無所謂一樣。”

“……”

“我不想管你和夏茂發生了什麽,你去找他做什麽,管你是在工作還是跟誰上床。”莊晏道,“你當時不解釋,以後也別解釋了。”

蒙斌臉色難看:“莊晏!”

“離婚。”莊晏深吸口氣,“我就不該找你,是我糊塗。”

“莊!晏!”蒙斌也一下怒了起來,耐心用盡,“我上次是不是說了,離婚這件事不要再提第二次?我是不是他媽的說了?!”

“蒙斌……”

“結婚離婚都是你說了算!你把我當什麽了?!”

“你自己答應的!誰拿刀逼你了嗎?”

“我是答應了!我也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承諾的我都做到了!”

莊晏一下閉了嘴。

承諾?承諾是什麽?結婚又是什麽?兩個人在一起是什麽?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莊晏突然很茫然,腦子裏一團混亂,他教了很多年的書,但人這一輩子要學的,還太多太多了。

“我不要這樣的……”莊晏試圖厘清自己的想法,嘗試表達出來,“明明在一起過日子,卻更孤獨了。”

蒙斌急促呼吸,眼睛發紅,狠狠瞪着莊晏。

他困獸似的在原地轉了一圈,胸口劇烈起伏,試圖冷靜。但深呼吸幾次後,他仍冷靜不了,胸膛裏左突右撞着一只猛獸,因這三天沒睡過什麽覺,激素紊亂,徹底失控。

“莊晏你給老子聽着。”蒙斌指着他,脖頸一側的經脈突起,道,“我是去跟夏茂談事情的,有一個程序,是我設計的,我開發的,做到一半我退出了,辭職了,但程序是我的,我得拿回來。我要跟前公司走法律程序,我還要繼續開發程序,我還在創立工作室,手上還差着點錢,我還要招人,我還……操!!”

蒙斌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兒解釋這個,他這幾天想盡快結束這些繁雜的事情,将該理清的理清,交給律師,之後他就不用怎麽管了。他想清清爽爽的接莊晏回家,給他解釋清楚,然後繼續過兩人的小日子。

他不覺得這是多麽嚴重的事,莊晏明明知道,自己被夏茂甩過兩次了,怎麽可能還有第三次?

他抓緊一切時間,以至于三天統共就睡了不到六個小時,今天本來要起個大早洗漱收拾幹淨來接人,結果沒聽見鬧鐘,睡過了時間,只能狼狽趕來——卻要在這裏,餓着肚子,頂着沒睡清醒的腦袋,跟莊晏吵架!

蒙斌狠狠砸了一下車頂:“操——!!”

莊晏牙關緊咬,背脊繃直了,僵硬而恐懼地站着。他從不知道蒙斌發起脾氣來,是這個樣子,他突然明白了那日夏茂為什麽會失手把蒙斌推下樓梯,也許夏茂也有過同樣的感覺,一種無法解釋的恐懼,害怕蒙斌下一拳會直接砸在自己臉上。

這一刻,莊晏感覺自己跟夏茂沒有區別,自己也同樣懼怕,又有什麽資格教訓夏茂?

“好,好,好得很。”蒙斌砸了車頂,又踹了兩腳輪胎,終于緩過了一點勁兒來,頭暈眼花的扶住額頭,道,“要離婚是嗎?離!”

說罷,蒙斌打開後備箱,粗魯地把莊晏的行李拖出來,放地上,自己上了車。

他從駕駛室裏最後看了眼路邊的莊晏:男人臉色發白,嘴唇微微發抖,明明快站不住了,卻又倔強地立在那兒,強迫自己鎮定從容。

莊晏啊莊晏。

看着小白花似的,無辜,溫柔,惹人憐愛,實則捅起刀子來,刀刀下狠手,餘地都不留。

不就是離個婚嗎?蒙斌升起車窗,開車離開,後視鏡裏的莊晏越來越遠,對方始終沒回頭。

離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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