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莊晏以前得過且過，順着大家的路走，不算多富裕卻也一直很輕松。

直到被姚憲上了一課，三十歲的人了，還掉在別人的陷阱裏摔得頭破血流，突然就醒悟了。

他不知道怎樣才是“成功”的人生。

可能如姚憲、富曉光那樣，年紀輕輕創業成功，身價水漲船高，令人羨慕；也或許如蒙斌般，在職場慢慢打拼，時候到了，自然而然就走出了屬于自己的路；又或者如同自己的父母，一輩子認真幹一件事，工資不高，生活過得去就行，臨老退休，拿退休金安度晚年。

三十歲，他站在人生的分叉口，沒工作沒房子沒存款，當年上學的時候成績也不差，大學學歷也不差，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可現在，他卻似乎過上了“非常糟糕”的人生。

他的人生像是在不受控的滑落谷底，谷底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所有的“機會”“可能性”“潛力”“希望”好像都在離他而去，他抓不住任何東西。

換成以前，他會慌亂，會難受，會覺得自己非常失敗。

可經過一系列的事件後，他好像突然就從一種混亂無序的感覺裏脫離了出來，他突然就不再覺得“到什麽年紀應該成為什麽樣的人”是一件多重要的事了。

他曾走在無數人中間，順流而上或者順流而下，可現在他想脫隊了。

他離開了自己熟悉的物理教學行業，備考期間，他也在網上學習了很多其他以前感興趣，卻從未深入研究過的東西。

看見的東西越多，世界慢慢在他眼前鋪開，他的想法也多了起來。

這也得多虧了蒙斌的提醒。

蒙斌在很多時候本來就很跳脫，也不太管別人的眼光和評價，這或許是因為他從事的行業的緣故，創新、跳脫、抽離現實，像升級打怪一樣，不斷去克服困難。

蒙斌很喜歡自己的工作，他形容是在創造一個新世界，既然是創造新世界，自然會有很多問題、困境，在這其中，他也就習慣了挑戰。

這種随時随地的活力和精神，給與了莊晏很大的支持。

Advertisement

他堅定的回到了學校，開啓了自己的第二人生。

又三年，蒙斌的事業上了正軌，工作室規模擴大，承接的業務也越來越複雜。他很忙，但再忙也不會熬夜加班不回家，再忙，也不會為了陪人應酬扔下莊晏，再忙，也會陪莊晏好好吃飯。

對此蒙斌很得意，用他自己的話說，實力在那兒，不是吃不吃飯的問題，吃飯還是不吃飯，都不影響程序研發，所以他想拒絕就拒絕，很多活動說不去參加就不去參加。

他說真正的“自由”，就是有能力拒絕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以前這人就自負又自戀了，如今更上一層樓，莊晏簡直沒眼看。

而莊老師，如今是一家兒童機構的學前心理輔導老師，正經工作是心理、日常行為輔導，業餘兼職是學前簡單基礎物理知識科普——他自己那個一年漲不到兩百粉的賬號，在開始系統的進行基礎物理科普之後，慢慢有了比較好的反響。

又有人發現他和“新學”的物理課程是同一個老師，慢慢的，大家就注意到了他。

日子如流水，過得慢條斯理，細碎的日常就是吃喝拉撒，上班下班，沒什麽特別的。直到某一日，莊晏的賬號突然瘋狂漲粉，很多人轉發他的視頻，評論也一下多了起來。

莊晏莫名其妙，去問蒙斌：“你給我買粉了？”

蒙斌更是莫名其妙：“我浪費這個錢做什麽？”

莊晏：“……你就不能買點粉哄我開心嗎！你看着我這麽可憐的粉絲數，都不心疼我嗎？！”

蒙斌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但他反應極快，立馬拿出手機：“疼，必須疼！你要多少，我買就是了，要不給你弄點營銷？你怎麽現在才想起來搞這些？早說啊，我一直以為你瞎玩不在意呢……”

然後兩人就看到了熱搜新聞。

姚憲的“新學”在上市前被爆料數據造假，財務造假，或涉及偷稅漏稅，平臺更涉嫌引誘未成年人打賞等等。

莊晏：“……”

蒙斌：“……”

莊晏這才知道，因為“新學”的緣故，很多營銷號和新聞裏引用素材時，都截取了莊晏的課程，一時間，莊晏的截圖照片滿天飛。

莊晏被無辜牽連，只得暫時請了假在家，無數評論湧進自己的賬號，質問他是不是跟新學一夥的，是不是蒙騙未成年等等，他只得發文解釋，又将自己當初的和解協議律師函都曬了出來。

有人極端道：我查了這個人的資料！現在居然在做兒童心理輔導！好可怕！

——現在是個人都能做心理輔導了。

——一個學物理的，為什麽突然轉去做心理輔導？還說不是心裏有鬼？

緊跟着，造謠和诽謗就出現了，莊晏一個普通人，莫名其妙遭遇了人肉和網暴，整個人都懵了。

雖然他想解釋，機構的“心理輔導”不是他們想象的那種“心理學”，而且除了這個，他還有“日常行為輔導”，這和醫院的“心理治療”性質并不太一樣。但顯然，沒人在意。

他越說越錯。

蒙斌禁止了他上網，把家裏的網暫時都停了：“最近不要上網，其他的交給我處理。”

“這要怎麽處理？”莊晏臉色發白，“今天領導給我電話，讓我暫時不用去單位……”

“別擔心。”蒙斌鎮定從容，拍拍他的背，“有我呢，忘了你老公是做什麽的？”

莊晏對這件事一點頭緒也沒有，但蒙斌幾句話就讓他一下安了心。他相信蒙斌，于是直接關了手機，最近都不上網了，在家聽收音機看書養花，一派歲月靜好。

沒過兩天，事情就有了大反轉。

涉及“新學”的很多內幕依次曝出，除開已經查明的偷稅漏稅、財務造假、誘騙未成年打賞之外，還不知從哪兒曝出了公司高層的視頻——視頻裏幾個人依次為新學的姚憲和幾個年輕股東，一群男人在夜店瘋玩，其中姚憲更涉及虐待男伴，引起衆人嘩然。

之後有所謂的“相關人士”出來爆料，說得有頭有尾：姚憲為了壓熱搜，故意将矛頭引向了早就離職的前員工，将禍水潑到了員工頭上。前員工在職不到半年，因理念不合離職，公司甚至要他付違約金，連他的賬號都被公司收回了雲雲。

其後，接二連三有“認識”的人出來作證，有新學的前員工，說公司內部其實很有問題，也有說是“認識”莊晏的，替他喊冤。

一時間衆說紛纭，矛頭從莊晏那裏轉移，回到了“新學”和姚憲身上。等事态平息一點，蒙斌又請了代理律師，挨個把之前造謠、诽謗自家莊老師的號給起訴了，同時還起訴了“新學”，要求賠償名譽、聲譽、誤工費等等。

這一切，莊晏都不知曉，事态轉變後，單位松了口，他就又回去照常上下班了。

待一切塵埃落定，姚憲被調查，網絡上的熱搜新聞早已換了幾輪，沒人還記得這件事了。

“所以說，該你的總會是你的，不該你的，遲早會跑掉。”蒙斌看着新聞，洋洋得意。

莊晏好笑，知道蒙斌其實對姚憲一直壓着火，如今終于“大仇得報”，他比莊晏這個當事人還要高興，恨不能出去敲鑼打鼓一番。

莊晏正常上網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感激蒙斌為自己做的一切，卻也疑惑：“這些事是怎麽突然曝出來的？是不是因為你當初裝的程序？”

“也許是，誰知道呢？”蒙斌道，“我說過了，只要他不做違法的事，就不會有問題。但凡觸動了報警機制，嗯哼……”

實際上，姚憲确實“冤枉”。

上市前他很謹慎，所有的工作都是配合財務審查，他瘋了才會在上市前搞出這些幺蛾子？然而一直以來他的“明星老師”計劃，推崇數據、流量，以至于令簽約老師尤其注重自己的賬號數據，有的老師搞歪門邪道，誘騙學生、家長打賞，說是打賞了就能加一個群，能有“升班升學”包過模拟題。一開始大家都不敢把金額弄大了，瞞着公司，後來養肥了一些人的胃口，金額就越來越大，以至于觸發了蒙斌設計的“小程序警報器”。

而這些“打賞”的事情，姚憲根本就不知情，可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事件，卻撼動了他花費幾年建造的“帝國”。

怎麽說呢，只能說是報應吧。

實時新聞總是熱鬧的，沒多久，大家就把這件事抛到腦後了，莊晏和蒙斌又恢複了日常生活。只是因為這件事，莊老師對外的人氣值蹭蹭上漲，加上他的賬號都是基礎物理科普，易懂易入門，賬號流量一下就起來了。

然而莊老師已不是當年那個“莊老師”了，他深知這些東西就跟潮汐一樣，來了又去，無法把控，甚至他現在都有些排斥所謂“流量、數據、大V”這些東西了。

于是他沒有趁機将賬號做起來，拒絕了私底下找來的帶貨、廣告，選擇在人氣最高的時候，停更了。

很多人大概根本無法理解他的做法，就像他這一路走來，似乎永遠是在最好的時候做了最笨的選擇——

在要升職的時候離職，在找到了合适的伴侶後離婚，在新公司被吹捧的時候離開，在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要“成功”時，毅然退走。

他老老實實上班，拿着一份不算高的工資，做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

新年，蒙斌送了莊晏一份禮物——繼有車之後，他終于買下了看上很久的一套房子。二手的，但是位置環境很不錯，能看到現房，也能拿現成的證，不用等。

“結婚嗎？”蒙斌甩着新房鑰匙，酷酷問，“包吃住的那種。”

莊晏樂了：“裝修家具我包了，以後家務平分，你負責做飯，我負責買菜洗碗。”

“就這？”

“不然？”

“暖床呢？”

莊晏眯了眯眼：“一周不能超過三次。”

“嘿，還有條件？”蒙斌走過來，高大的身體擋住了光，壁咚莊老師，“那我證上可不寫你名字了。”

“誰稀罕？咱倆簽協議，裝修家具算我的，要是分了，房子我不要，錢還我。”

蒙斌：“……”

莊晏笑得像只機關算盡的狐貍。

“行，莊老師。”蒙斌嘆氣，“撞了這麽多次南牆，終于學會自保了，也算進步。”

然後他趁莊晏不注意，一把将人扛起來，仿若土匪搶親，将莊晏搶進新房，嘴裏罵罵咧咧：“老子真是給你臉了，還敢跟我提條件？”

“不能超過四次！已經很多了！”莊晏笑着喊。

“還提是不是？”蒙斌抽皮帶，把莊老師手腕捆上了。

莊老師扭來扭去，氣喘籲籲：“不要說的你多牛逼一樣，小心風大閃了舌頭，男人過了三十五就心有餘力不足了，我是在給你留面子。”

蒙斌臉色漆黑，跨到莊老師身上，一言不發，默默展現自己的雄風。

敢說他不行？他就行給他看！

新房裏亂糟糟的，兩人的笑鬧聲随風飄遠，每一天，都是普通又幸福的一天。

【正文完】

--------------------

完結啦！往後翻翻，還有一篇後記，番外就沒有啦，因為這篇文本來就不長，交代的也比較完整了，就木有番外啦。感謝大家的話都寫在後記裏了，去看看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