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怕我吃了你?”

雖然程諾是個感情小白,但這句暗示意味明顯的話她還是一下子聽懂了。

她現在像一只無助的山雀,被林亦言堵在牆角,瘦弱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動彈不得,逃脫不得,腦袋昏沉,臉紅如血。

林亦言氣息一點點逼近,從眼神到動作,都像是要吻她……

程諾又羞又急,軟綿綿的手落在她肩上,還沒開始用力推,那股逼近的氣息先抽離了。

林亦言突然放開了她。

程諾有點懵,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擡頭看過去,看到一個女生穿着毛絨睡衣蹦蹦跳跳跑下來。

有人來了,林亦言不得不收起逗弄她的心思。

女生哼着歌下樓,經過拐角時,見兩個人緊貼在一起,看了一眼,又“噠噠噠”往下跑掉。

“阿嚏——”

猝不及防的噴嚏聲将所有氣氛破壞殆盡。

林亦言低眸,看見被她圈在角落裏臉色通紅,連其他露出來的皮膚也泛起一層粉色的女孩,擡起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恢複了正經語氣:“別怕,逗你的。”

程諾心說我其實也沒有很怕……只是現在兩人處于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關系,對于那樣的玩笑話,她有些招架不住罷了。

到底還是年輕臉皮薄,程諾連看都不敢看她了,兩只手悄悄握拳,咬着牙聲音細細地說:“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林亦言蹙眉:“我不放心。”

程諾嗓子軟軟糯糯,語氣卻是沒得商量:“那我也不去你家。”

“……”

不是害怕,也不是客氣,是因為現在心裏太亂,大腦不清醒,她想一個人冷靜冷靜。

林亦言原本還想勸說,看到她略帶羞怯的眼中那抹堅定後,無奈笑笑,退後一步,語氣多了點縱容:“行吧。”

暖氣果然修好了。

推開寝室門,充盈的暖氣源源不斷湧出來,吹得程諾昏昏欲睡。她現在只想馬上爬到床上大睡一覺。

林亦言卻提醒她:“先把藥吃了。”

“哦。”程諾被按在椅子上。

吃藥就得喝水,林亦言讓她別動,指着牆角的熱水器問:“這個能用嗎?”

程諾點點頭,語氣蔫蔫地說:“桶裏的水是兩個月前的了。”

林亦言懸在電源開關上的手指頓住:“那你怎麽喝水?”

“用那個。”程諾指了指旁邊的燒水壺。

林亦言了然,又問她哪個是她的水杯。

程諾趴在桌上,看她忙進忙出,又是給她燒水,又是給她沖沖劑,覺得很新鮮。

林亦言不說話的時候外表顯得疏離,一點都不像是會照顧人的樣子,可她還是做了。

這一瞬間,程諾心裏有一點點動搖。

生病了被人照顧的感覺真好啊。

等林亦言拿着藥片朝她走過來時,她又清醒了。

說了不去就不去,一個人也要堅強。

程諾從她手裏拿過藥片,發現那些大顆的藥片都被她掰成了小碎片。

林亦言以為她是怕苦猶豫了,輕聲哄道:“要我喂你?”

“不、不用。”程諾将那些碎藥片抓過來,混着沖劑“咕嚕”咽進去。

“還卡喉嚨嗎?”林亦言盯着她濕潤的嘴巴。

程諾被她直白的眼神盯得馬上去舔沾到嘴角的沖劑,搖頭。

林亦言觀察她片刻,看得出她在強打精神,摸摸她腦袋:“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嗯。”

程諾爬上床,掀開兩床厚重的被子,躺下時,才想起什麽,伸出腦袋往下看:“你還不走嗎?”

林亦言身材高挑,只需揚起下巴就能看到她,望着她鹿一樣的眼睛,笑了笑,說:“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程諾心裏想的卻是:你在這裏我恐怕睡不着。

但程諾沒有說出來,被那道灼熱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腦袋縮回去,扯了扯被子,聽到“叮咚”一聲響。

聲音是從被子裏發出的。

程諾連外套都沒脫,小手在被子裏摸索,摸到外套口袋,拿出手機,看到陳冉剛剛發來的消息。

【陳冉:暖氣壞了?那不得冷死啊!】

【程諾:是啊,空調遙控器電池沒電了,我凍了一晚上,感冒發燒了[大哭]】

頭暈眼花,程諾字打得很慢,好不容易把消息發送出去,眼前一暗。

她愕然擡起頭,看着踩上鐵架搶走她手機的林亦言:“你……你怎麽上來了?”

林亦言盯着她手機:“在做什麽?”

“跟冉冉聊天。”

林亦言不由分說拿走了手機,手指在她肩膀輕輕一點,有些霸道地說:“生病了就應該好好休息。”

“……”

程諾沒力氣跟她去搶,眼睜睜看她拿走手機。

“叮咚——”

陳冉好像又發了消息過來,程諾眼珠子跟着轉動,欲言又止。

一只手溫柔地覆在她眼睛上。

“……”

“睡吧。”

低緩的聲音帶着一點誘哄的意味,順着耳朵一直鑽到心底,勾起一圈圈漣漪。

程諾什麽都看不到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手上,火燒一樣的喉嚨艱難地滾了幾下,她悄悄把被子往上拉,嚴嚴實實蓋到下巴,不讓林亦言聽到自己快要撞破胸膛的心跳聲。

林亦言慢慢拿開手。

眼皮上的重量消失,程諾眼睫顫了顫,聽到林亦言下去的聲音,她縮在被子裏一動不動,也沒有再去管陳冉的消息。

她以為林亦言在這裏肯定沒心思睡,後來程諾發現她還是高估了自己,藥物發揮作用,沒多久她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開始睡得還不是很沉,她依稀還能聽到手機鈴聲,響了三聲被掐斷,接着是陽臺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人在壓低音量打電話。

又過了一會兒,她感覺有人爬到床頭,細心幫她掖好被子,盯着她看了很久。

那眼神炙熱如火,燒得她渾身燥熱,她掙紮着想要醒來,可惜敵不過倦意。

再然後,是房門輕輕打開,又輕輕關上的聲音。

失去意識前,程諾腦子裏冒出一個問號:她走了嗎?

兩床被子的重量有點難以承受,程諾這次是被熱醒的。

被子裏像是一個大蒸籠,又悶又熱,她“唔”了一聲,掀開被子,抖開眼皮,被頭頂的日光燈管晃到眼睛。

她把頭偏到一邊,恍惚間,看到一個人影立在床邊,張張嘴,喃喃出聲:“林小姐?”

“啪——”擡起的胳膊被那人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什麽林小姐,是我!”

咦?聲音不對。

程諾睜大眼睛仔細一看:“……冉冉?你怎麽來了?!”

本應該待在家裏享受假期最後時光的陳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頭發淩亂,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盯着她搖頭嘆氣:“還不是擔心你。你說你病了,宿舍裏又沒別人,我能放心嗎?”

程諾呆了呆,反應過來吸吸鼻子,伸手抱住她:“冉冉你真好。”

陳冉将她手塞進被子裏,想摸摸她額頭,看到一腦門的汗,手頓住,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程諾慢慢坐起來。

“你剛剛叫我什麽,什麽林小姐?”

程諾掀被子的動作一頓,眼眸微閃,紅着臉小聲說:“沒什麽……做了個夢。”

“你這是燒糊塗了吧。”陳冉打趣道。

“……”

程諾也沒有撒謊,她剛剛确實做夢了,只是夢的內容有點那個啥。

她夢到林亦言臨走的時候好像親了她額頭……所以清醒時,才會把陳冉錯認成那人。

那觸感很真實,她甚至不确定那是真親了,還是只是一個绮夢。

程諾含糊地“嗯”了聲,等陳冉退下,她慢吞吞爬下去,看了眼窗外,發現天已經黑了。

她竟然睡了一天。

燒好像退了,只是感冒還沒好,程諾身上黏糊糊的,她先去洗了個澡,出來時,正在收拾行李的陳冉問她:“外面太冷了,我們點外賣吧。”

“好啊。”程諾沒什麽胃口,但已經到飯點了,不吃又不行。

陳冉匆匆趕來陪她,程諾為了表達謝意決定請她吃,拿起手機,解鎖,看到跳出的信息提示,愣了愣。

兩個人給她發了消息,一個是陳冉,一個是林亦言。

陳冉問她生病情況,得不到回複便告訴她自己買了火車票馬上到,現在人已經來了,程諾也不需要回了。

她悄悄點開那個金魚頭像。

【林小姐:我先走了,醒了說一聲。】

程諾看了眼旁邊埋頭收拾的陳冉,背過身去打字。

【程諾:我醒了。】

她以為對方不在線,沒想到對方竟然秒回。

【林小姐:好點了嗎?】

【程諾:嗯。】

【林小姐:餓了嗎?我去接你一起吃個飯?】

程諾心裏一跳,想也不想拒絕。

【程諾:我室友來了,我跟她一起吃。】

窗口上方一直顯示“正在輸入”,可能是在斟酌應該怎麽說。

程諾等了很久,新消息才過來。

【林小姐:随你。】

“……”

“喂,你在幹嘛?”

程諾忙收起手機,轉過身,對上陳冉迷惑的目光:“啊?”

陳冉無語了一下,說:“我們吃什麽?”

“随便,都行。”程諾看到她拿起手機,點開外賣軟件,忙說:“我來,我請你。”

“別,之前你幫我取快遞,我還欠你一頓麻辣燙呢。”陳冉看了看她臉色,“不過你這情況吃不了麻辣燙吧,我給你點個粥好了。”

推來推去沒啥意思,程諾拗不過她,幹脆讓她點了。

那天之後,林亦言又發消息詢問她的病情,在程諾回複說病完全好了以後,對方就沒有再找她了,搞得程諾很迷茫。

噩噩渾渾過了幾天,學校正式開學了。

程諾她們宿舍是四人間,但另外兩個室友上學期開始就不住校了,這次她們也沒有出現。

冷清的校園變得熱鬧起來,陳冉見程諾這幾天情緒低落,以為她是病剛痊愈的原因,硬要拉她去外面逛逛。

今年的桃花開得有點早,花香散落在空氣中,勤快的蜜蜂早早來光顧。

陳冉跑到一顆開得最盛的桃樹下,興致盎然地說:“諾諾,快幫我拍一張。”

程諾拿出手機,調出攝像頭,對準樹下笑得燦爛的陳冉:“你別比剪刀手啊,這手勢太土了。”

陳冉聽話地調整姿勢,沖她比了個心。

“咔嚓——”程諾按下拍攝按鈕。

“好了嗎?”

“好了。”

“我看看。”

程諾把手機遞過去,一陣風起,吹落了枝頭片片花瓣,也吹亂了她額前劉海。偏頭躲着風,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某個地方,定住。

在距離她們大概二十米遠的地方是一棟女生宿舍,此時樓下人來人往,一輛白色賓利停在宿舍樓前,一抹高挑的身形走下來。

程諾呼吸一緊,聽到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是她。

看到林亦言下車,程諾血液沸騰起來,下意識邁開腿,突然間,又看到一個女生從另一邊也下了車。

女生戴着一頂毛絨帽子,看不清長相,她像只活潑的兔子,繞過車身跑到林亦言身旁,親昵地挽住林亦言的手,仰着臉笑着和林亦言說話。

隔得太遠,程諾聽不到她們說了什麽,只看到林亦言捏了捏女生的臉,很寵的樣子,和女生進了宿舍大樓。

風吹得臉好疼。

程諾邁出去的腿生生剎住,躁動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難怪不來找她了。

才短短一周,林小姐是換新目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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