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黎曼居然又換了一個號碼來騷-擾她,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程諾一下子想到那個糾纏她的陳一寧,心生厭惡,所以即便黎曼說“你被她騙了”“替代品”這些聳人聽聞的字眼,她還是下意識覺得黎曼居心不良。

聯系上次黎曼不請自來跑到林亦言家向她挑釁的舉動,加上這次跟蹤她調查她,種種行為看下來,程諾覺得這女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好人。現在還冠冕堂皇做說做這些是怕她被騙為了她好,誰信呢?

黎曼肯定是不甘心,所以才故意說這些容易讓人曲解的話,目的是為了離間她和林亦言的感情。

程諾才不上當。

拉黑拉黑,眼不見為淨。

她手指滑動,還沒按下确定鍵,黎曼這塊狗皮膏藥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陌生號碼:不想知道林亦言現在在哪裏嗎?來這裏[分享地址],我把一切真相告訴你。】

想要删除的動作就這麽硬生生頓住。

程諾可以無視黎曼的挑撥,卻不能不管林亦言。

林亦言的電話始終打不通,程諾着急又沒辦法,明知道黎曼可能動機不純,但她還是動搖了。

電光火石間,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林亦言被黎曼綁架了???!

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想法太過荒誕,黎曼看着也不像個神經病,就算是和林亦言分手了不甘心,應該也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做出綁架這樣違法的事。

去,還是不去?

程諾考慮了很多,也糾結了很久,她又給林亦言打了個電話,還是打不通,最終理智敗給了焦慮。

地還沒拖完,程諾拿起包包,按照黎曼給的地址找到了小區附近的一家咖啡屋。

敢約在這樣的公開場合,黎曼肯定不能把她怎麽樣。但是到了目的地,被自稱是黎曼助理的人帶到那個包廂前時,程諾還是謹慎地打開手機錄音功能,做好充足的準備才推門進去。

布藝沙發上坐着一個包裹嚴實的女人,頭戴一頂貝雷帽,戴着墨鏡和口罩,鬼看了都認不出這是誰。

程諾當然知道這是黎曼,有點無語,看黎曼這裝扮,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演什麽特務片,請自己過來是為了暗中接頭。

黎曼等她關了門,才拉下墨鏡,又不緊不慢扯下口罩,露出妝容精致的五官。

程諾快速掃了一圈包廂裏的擺設,沒看到其他人的影子,開門見山地問:“林亦言呢?”

黎曼昂起高貴的頭顱,下巴點了點旁邊的位置,說:“急什麽,坐下聊吧。”

“你真的好煩。”程諾明顯看出她是故意吊自己胃口,轉身就要走。

“喂!”黎曼沒想到她這麽沒耐心,站起來扯住她衣袖,對上她厭煩的眼神,讪讪收回手,拿起手機,鑲鑽的指甲在上面輕點,說:“我先給你看看這個,看完你就明白了。”

程諾擔心她故意拖延,不想看。黎曼卻自顧自點開了那個視頻,将手機舉到她眼前。

程諾漫不經心掃了一眼,發現屏幕上的女人竟然是林亦言,眼睛轉不開了。

還是那套嚴肅莊重的一身黑,同樣的側拍角度,但是相比那張之前看到的照片,視頻裏能看到的畫面更多。

【風輕輕吹着旁邊的枯草,黑色的泥土,白色的墓碑,界限分明,好像天地間只剩下這兩種凄涼的色調。林亦言抱着一束百合花,筆直地站在一排墓碑中間,顯得那麽突兀。

她面前是一塊墓碑,因為鏡頭的原因墓碑上的字看不清。她站了很久,久到程諾懷疑是不是畫面卡住了的時候,才見看她彎下腰,輕輕地把那束百合放到墓碑前,輕輕地撫摸那塊墓碑,薄唇微啓,一個人對着墓碑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表情十分沉重。

站起來時,她身形微晃,脊背不像之前那樣挺拔,目空一切地望着那塊墓碑,又是一陣長久的靜止畫面。

最後,她面露痛楚,緊緊閉上眼,仰起頭時,一滴淚水從斜長的眼角慢慢流下。】

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

程諾瞪大雙眼,驚愕地看着定格畫面裏的林亦言,久久回不過神。

原來之前看到的那張照片不是P的。

可是親眼看到林亦言落淚,程諾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從未見過林亦言這幅模樣,那麽沉重,那麽脆弱,又那麽痛苦。

這真的是林亦言嗎?

程諾想再看一遍,黎曼卻不給她機會,收回手機,揚眉,看向她:“林亦言去了墓園。”

程諾視線從被拿走的手機轉移到她臉上,皺了皺眉,不悅道:“你也派人跟蹤她?”

黎曼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點亮手機看了眼鎖屏,又按滅,顧左右而言他:“今天是5月4日,知道林亦言為什麽專門挑這個日子去墓園嗎?”

程諾當然不清楚。但看完這個視頻,她總算知道林亦言之前說的“有事”是指什麽事了,應該是要趕着回來祭拜。

墓碑上的人是誰?能讓林亦言這麽痛苦,肯定是對她很重要的人吧。

想起視頻裏她的那滴淚,程諾一顆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還沒等她感同身受地感傷一下,冷不丁又聽到黎曼說:“因為今天是沈舒怡的忌日。”

程諾低垂的眼睫倏地抖開,下意識問:“誰是沈舒怡?”

“沈舒怡嘛,這個人可不得了。”黎曼指間夾着手機,故弄玄虛,傾身向前,緊盯着程諾的表情,不疾不徐地說:“她是林亦言的初戀,也是林亦言心裏一直忘不掉的白、月、光。”

最後那三個字黎曼刻意加了重音,看到程諾表情微變,她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轉瞬間又掩去,垂了垂眼,再擡起時,已經是一副不甘又悲傷的表情,低聲說:“我第一次聽說沈舒怡這名字時,也是跟你一樣難過。”

誰難過了?程諾只是驚訝了一下,驚訝過後就只剩下懷疑了。

什麽忘不掉的白月光,這肯定又是黎曼為了挑撥離間才胡扯一通。這女的戲太多,騷操作也太多不能信。

程諾面無表情地看着黎曼:“你瞎編的吧。”

黎曼“噗嗤”笑了,這次是笑她天真:“林亦言旗下有個藝人叫沈嘉文,你應該知道吧?”

這又跟沈嘉文有什麽關系?程諾耐心即将耗盡,秀眉一擰,沒好氣地說:“你這個人怎麽那麽啰嗦啊,想說什麽一次性說完行不行?我又不是演員,沒時間在這裏陪你對臺詞。你再不說重點我真的走了。”

黎曼嘴角抽了抽。沒想到她看着一副溫順乖巧的樣子,怼起人來這麽不給面子。

臉上有些挂不住,黎曼清清嗓子,掩飾性地挽了挽頭發,坐下來,醞釀了一下,說:“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程諾沒坐,只低頭看她。

黎曼:“林亦言是沈嘉文的經紀人,但她還有另外一層身份,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程諾一副“你再廢話我馬上就走”的表情,都沒搭理她。

“……”黎曼見她沒反應,才繼續,“光影娛樂的CEO姓徐,他是林亦言的親舅舅。這麽大的公司,底下有無數經紀人,哪個經紀人不是同時帶幾個藝人,只有林亦言是個例外。她手底下只有沈嘉文這麽一個還沒出道的練習生。”

“你是不是以為光影想重點培養沈嘉文嗎?呵,沈嘉文能被特殊對待,只不過因為他是沈舒怡唯一的弟弟。”

“……”

這次黎曼沒有再故意吊着她了,充分發揮自己作為演員的技能,聲情并茂地向程諾講了一個狗血又虐心的故事。

林亦言今天去墓園祭拜的人名叫沈舒怡,和林亦言同齡,兩人不僅是同學,還是彼此的初戀。

高中畢業後,林亦言和沈舒怡約好一起出國留學。

大部分的國家對待同性戀的态度都還不太包容,她們留學的那個國家也一樣,法律上并不認可同性戀,社會上歧視同性戀的情況普遍存在。她們留學的那個學校,每一年都有很多學生自發組織活動為LGBT群體發聲。林亦言和沈舒怡也去參加,卻沒想到意外來得那麽突然。

那是她們留學的第二年,5月4日那天。林亦言和沈舒怡正跟其他同學在廣場上搖旗吶喊,暴-亂猝不及防就發生了。

一個嚴重歧視同性戀的精神病人持刀闖進人群,誤傷了幾位學生。當他拿着鋒利水果刀刺向林亦言時,站在林亦言旁邊的沈舒怡緊緊抱住林亦言,用她單薄的身體做盾牌,護住了林亦言,自己卻因為被連捅幾刀失血身亡……

沈舒怡去世後,林亦言學業沒能繼續下去,她帶着對沈舒怡的沉痛和內疚回國了。

沈舒怡臨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家人,于是林亦言放棄了自己所學的金融專業,大學畢業後進了舅舅的影視娛樂公司,親自帶沈嘉文,竭盡所能地幫沈舒怡這個唯一的弟弟實現他想當偶像歌手的夢想。

沈舒怡死的時候才二十歲,這十年裏,林亦言從未忘記她,每年在她忌日的這天,不管多忙,都會趕去祭拜。

就像今天一樣。

故事聽完了,黎曼靜觀其變看她的反應。

程諾內心大受震撼,她怔怔看着黎曼,目光已經不像之前那麽堅定:“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黎曼像是說累了,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杯子捧在手裏,說:“去年吧,也是這個時候。那天亦言情緒很反常,我問她怎麽了,她什麽也不肯說,我很擔心,就約了徐佳佳出來。徐佳佳你應該知道吧?林亦言的表妹。以上這些,全都是徐佳佳告訴我的,你要是不信的話,盡管去問。”

程諾抿了抿唇,低眉不語。

她突然間想起在林亦言家時,徐佳佳那句說了一半的話。難怪徐佳佳聽到今天是5月4日會那樣一驚一乍,原來今天是沈舒怡的忌日。難怪說了一半又不說了,原來是不能說。

是林亦言不讓說嗎?程諾不知道。一下子被灌輸那麽多信息,她有點消化不良。

黎曼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表情,說完了別人,終于輪到自己。她把杯子放下,長嘆一聲氣,悠悠地說:“要是一開始知道沈舒怡這個人,我當初就不會答應林亦言。”

程諾眼神微動。

她沒問過林亦言當初是怎麽和黎曼在一起的,黎曼好像也不打算說。

黎曼沖她澀然一笑,說:“林亦言真的是個體貼溫柔的情人,當初她對我那麽好,我天真地以為她是真的喜歡我,所以才那樣寵我,給我那麽多好資源。直到我知道了沈舒怡的存在,才慢慢醒悟。”

程諾沒問她醒悟什麽,因為現在心裏有些亂。

黎曼也不需要她回應,目光筆直地看着過來,說:“林亦言這個人從來不說情話,你以為只是因為她高冷嗎?錯了,因為她心裏根本裝不下別人。”

“……”

“從始至終,她心裏愛的就只有沈舒怡。”黎曼頓了頓,突然問她:“你見過沈舒怡的照片嗎?”

程諾機械地搖頭。

黎曼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輕點,調出一張照片給她看:“這就是二十歲的沈舒怡。”

程諾眼珠子緩慢地轉過去。那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明眸皓齒,笑得像朵花兒一樣幹淨漂亮。

“我第一次見到林亦言的時候也是二十歲。好巧,聽說你今年也是二十歲。”黎曼注視着她,沒有急着把手機收回,怕她看不清似的,還把屏幕往她面前怼了幾寸,說:“你發現沒有,不管是你,我,還是沈舒怡,我們都是二十歲。”

程諾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一開始我以為林亦言只是喜歡老牛吃嫩草,後來才發現,她不過是想找一個和沈舒怡相似的人罷了。”黎曼眼神幽暗,手指先點點自己,又指向程諾的心口,一字一頓地說:“我,和你,我們都只不過是沈舒怡的替代品。”

“程諾,你被她騙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你。”

……

程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那間咖啡屋的,腦子裏嗡嗡的,想的都是黎曼剛才說的那些話。

林亦言有個刻骨銘心的初戀,至死深愛,而自己不過是沈舒怡的替代品?

不,她不相信!這太狗血了,又不是在拍電視劇。

她可以相信林亦言有過那樣的初戀,但她絕對不相信自己是個替身。

林亦言怎麽可能不喜歡她呢,要是不喜歡,怎麽會把家裏的備用鑰匙給她,用她的生日做家裏大門的密碼?

聽說她生病,林亦言第一時間趕過來送她去醫院;她被陳一寧跟蹤害怕,林亦言丢下工作跑過來安慰;她說來大姨媽難受,林亦言百忙之後給她打電話……那麽多細節,怎麽可能是假的呢?

一定是黎曼的詭計。

感情最忌諱的就是猜忌,她不能聽黎曼的一面之詞。

不聽不聽不聽。

程諾狠狠甩頭,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甩出去,定下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走回了林亦言家。

那根拖把靜靜躺着客廳地板上,房間裏空蕩蕩,林亦言還是沒有回來。

程諾恍惚地走過去,包裏手機響時,她被驚得差一點絆到拖把,急急忙忙掏出來,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時,惴惴不安的一顆心終于有了着落,顫抖着按下接聽:“林亦言。”

“嗯。”林亦言淡聲回應,語調還是輕緩的,但細聽能聽出裏面的無力感,“你提前回來了?”

“對啊,我在你家。”程諾用腳尖把拖把勾起來,放到牆邊,突然有些委屈,“我打了你好多次電話都打不通,你為什麽老關機啊。”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抱歉,下飛機忘記開機了。”

是忘了開機,還是怕被人打擾故意不開?程諾思緒紛雜。

“我在開車,等到家了再說吧。”

不等程諾緩過神來,林亦言先挂斷了。

挂得幹幹脆脆,像是失了耐心,又像是沒有精力說太多。

程諾看着屏幕上“童話已結束”幾個字,心裏突然空落落的,又開始不安起來。

林亦言回來的時候程諾剛把地脫完。

“你回來啦!”她滿心懷喜迎出去,看到林亦言身上穿的那身黑衣時,腳步微頓。

林亦言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連鞋都沒換就走了過來:“什麽時候到的?”

說話時還是那樣溫柔的語氣,溫柔的眼神,可是程諾卻從她眼眸裏看到了一些跟以往不一樣的情緒。像是在壓抑什麽,讓人想到那滴淚。

她哭過,在那個墓碑前。可是現在看起來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平靜如常。

程諾不合時宜地想起黎曼短信裏說的某句話:林亦言這人很會隐藏。

确實隐藏得很好,要不是看過視頻,程諾都不敢相信這麽一個冷淡的人,原來也會那樣落淚。

微涼的手摸上她的臉。

程諾肩膀縮了一下,她有點失神,無視了林亦言問題,按住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問:“你的事辦完了嗎?”

林亦言表情遲疑了一下,說:“辦完了。”

就這一秒鐘的停頓,讓程諾心裏有了別的想法。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要多問,可是她卻沒能控制住自己,深吸一口氣,鬼使神差地問:“你剛剛去哪兒了?我怎麽都找不到你。”

“去了趟公司。”林亦言不假思索地說。

“還有呢?”程諾一瞬不眨望着她眼睛,試圖從裏面找出一些破綻,可惜失敗了。

林亦言目光依舊是平靜,指尖缱绻地摸着她的臉,說:“沒有了。”

輕飄飄的三個字重重砸在程諾心上,砸得她心口一涼。

作者有話說:

沒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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