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謝安嶼沒有接受周祎介紹的這份工作, 不是他自尊心強不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相反, 他很感激餘風和周祎的幫忙, 還特別看重周祎提供的這個機會。
只是他有另外的請求。
餘風發現了,謝安嶼雖然有點內向,但他其實不管什麽情況下都是不卑不亢的, 是個高自尊的人。
高自尊和自尊心強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謝安嶼的內在自我調節機制很強, 他的所作所為永遠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對什麽事都是輕輕拿起,輕輕放下。
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其實很舒服, 這類人骨子裏是很灑脫的。比如現在,謝安嶼拒絕了周祎的好意後,又坦然地向他提出, 能不能給他介紹自己的一位朋友。
“他是聾啞人, 家裏還有個老人要照顧。”謝安嶼說,“你說崗位要求只要無前科能識字智力正常,這些他都符合……”
謝安嶼頓了頓,看着周祎:“能給他個應聘面試的機會嗎?”
謝安嶼前些天去看過樂來,樂來最近還沒找着工作, 他爺爺平時在家附近的小菜場上擺攤賣菜,樂來工作沒了之後就在家幫他爺爺的忙。
這期間也不是沒去找過新的工作,但聽不見又不會說話的人哪有那麽容易被人接受。
周祎聽完他的話臉上一點笑意都沒了, 表情難得有些嚴肅:“聽不見又不能說話嗎?他多大年紀了?”
“比我大幾歲,具體多少歲我不知道。”
周祎看了餘風一眼, 忽然聽見餘風問謝安嶼:“他是不是就是那個被你前老板欺負的人?”
謝安嶼點了點頭。
“他的工作就是這麽沒的嗎?”餘風又問。
謝安嶼嗯了一聲。
周祎聽得雲裏霧裏, 直覺不是什麽好事, 看着餘風直皺眉頭:“之前有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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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私事,甭打聽。”餘風說,“所以你那朋友的書店能收聾啞人麽?”
“這我得先問問他,明天見面問吧,要是收不了我還能當面跟他磨磨嘴皮子。”
“謝謝你了周老師。”謝安嶼感激道。
“先別急着謝我,萬一這事兒不成,你謝這麽早,到時候我臉往哪擱。”
謝安嶼笑了笑:“不管成不成都謝謝你。”
這事周祎隔天就辦妥了,那位開書店的朋友思想境界高,格局也挺大,周祎跟他提起能不能招聾啞人的時候,沒費半句口舌,人家立馬就說行。
給殘疾人提供合适的工作崗位,何樂而不為。
周祎當即就沖人家豎了個大拇指,誇人家大氣。
周祎問餘風要了謝安嶼的聯系方式,給他打了通電話,告訴謝安嶼這事基本穩了,但他朋友那邊要先看一下人,該走的程序也都得走一下。
謝安嶼告訴樂來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樂來人傻了半分鐘,高興得眼眶紅了。
謝安嶼跟周祎約了個時間,他要陪樂來一起過去。周祎跟謝安嶼約在他學校北門碰面,謝安嶼把樂來帶來後,他開車載他倆一起去書店。
樂來是個長得挺清秀的男生,這周祎沒料到,他看起來跟謝安嶼差不多的年紀,周祎看他倆就跟看自己的學生似的。
周祎跟樂來握了握手,下意識想打招呼又想起來人家聽不見。
“早知道讓餘風過來當翻譯了。”周祎笑着說。
“嗯?”謝安嶼沒反應過來。
周祎搖搖頭,說:“上車吧。”
謝安嶼和樂來坐在後座,周祎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問謝安嶼:“小謝,你平時怎麽跟你朋友交流的?你會手語?”
“手機打字。”
“他叫什麽名字?”
“樂來。”
“這姓挺少見的,哪個yue啊?”
“音樂的‘樂’。”
樂來轉頭看向謝安嶼,那表情像是在問謝安嶼在跟周祎說什麽。
謝安嶼拿出手機打字給他看。
【他問我你的名字。】
樂來看了謝安嶼手機上的內容馬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他打了幾個字,等到紅綠燈路口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他拍了拍周祎的肩膀。
周祎回過頭,樂來把手機舉給他看,手機屏幕上打着“我叫樂來”四個字。
周祎先是愣了愣,然後看着樂來笑了。雖然樂來聽不見,周祎還是笑着說了一句:“這名字好聽。”
“小謝,你幫我傳達一下。”周祎回過頭去,繼續開車往前跟着車流。
謝安嶼心領神會地把周祎剛才說的話打在了手機上,給樂來看。
周祎又說:“順便告訴他,我叫周祎,不是周一周二周三那個周一,是‘示字旁’加個‘韋’的那個周祎。”
謝安嶼悶頭打字好半天,樂來湊過去看他的手機,看完嘴角一翹,笑得眼睛彎起來——
謝安嶼把周祎的話一字不落地打了出來。
“我名字那麽好笑呢。”周祎看着後視鏡笑道,“樂成這樣。”
樂來的應聘順利通過。
其實周祎就是帶他去走個流程,見過本人,确認過身份證件,這事兒就算塵埃落定了。更何況樂來形象條件還挺不錯的,就格外加分了。
為了感謝周祎,樂來想請他吃飯。
周祎也跟謝安嶼一樣,拿手機跟他交流。
【這還沒上工呢就準備破財啦?等你賺了錢再請我吧,我不急這一時半會】
【我想請你到我家吃飯,和安嶼一起】
樂來把打好字的手機舉到周祎眼前,還比了個“二”的手勢。
【這是第一頓,不算破財,還有第二頓等我賺錢了再請你】
周祎被他逗樂了,笑着直點頭。
【除了小謝,我再喊一朋友,行不行?】
【當然可以!】
“小謝,樂來喊咱倆去他家吃飯。”周祎對謝安嶼說,“到時候我把餘風也叫上。”
謝安嶼點了點頭,問:“餘哥會去麽?”
“咱倆都去了,他能不去麽。不去以後有什麽活動都不帶他玩了。”
謝安嶼低頭笑了笑。
餘風今天回來得有點晚,他沒開車,坐地鐵回來的。地鐵站離小區不遠,他散着步從那邊走回來,在路邊碰見了夜跑的謝安嶼。
謝安嶼遠遠地看見他,加快步子朝他跑過來,快跑到他面前時慢慢停了下來。
餘風站在路燈底下,雙手插在外套兜裏,腳下是他的影子。
他一直都是這樣随性休閑的打扮,深色系的沖鋒衣加寬松的工裝褲是他最日常的穿搭,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鏡,如果不走近了看,不看到鏡片後面那雙淡漠的眼睛,不聽到他略顯成熟的嗓音,他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的模樣。
“今天沒開車嗎?”謝安嶼走過來問。
餘風嗯了一聲,跟謝安嶼并排走在了一起:“喝酒了。”
今天艾琳生日在家辦了個派對,餘風知道喝酒是免不了的,就把車落公司停車場了,直接坐地鐵去的她家,回來也坐的地鐵。
餘風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香味,今天也不例外。他身上的味道總是會變,謝安嶼從來也沒記住過。今天除了香水味,餘風身上還多了一絲絲酒味。
“周祎跟我說那件事已經搞定了?”餘風側頭看了眼謝安嶼。
謝安嶼點了點頭:“試用期過了的話就能長期幹了。”
“人家請你們倆去家裏吃飯,帶着我幹什麽。”
“跟我們去吧,有免費的飯吃幹嘛不去。”
餘風笑了笑,沒說話。
謝安嶼的喘息聲剛剛還有點重,這會兒已經緩下來了。他穿來穿去就那麽兩件運動衫,又經常跑步,鞋跟都磨平了,餘風對他說:“明天我休息,帶你去商場買幾件衣服。”
謝安嶼立刻說:“我不用的。”
“現在天慢慢變熱了,你有夏天穿的衣服?”
謝安嶼确實沒有。
“早晚用得上,現在買以後買都一樣。”餘風說,“我最近也要買換季的衣服了,正好去商場看看。”
餘風買衣服一般都去商場買,因為他不太網購。對他來說商場買衣服更方便些,試着合适的衣服能直接付錢穿走,網購買衣服,買到貨不對板或者尺寸不合适的還得寄回去退換,太麻煩了。
其實餘風去商場買衣服的次數也很少,他雖然錢賺得不少,但物欲很低,抛開花在相機鏡頭和相機保養上的錢,他的恩格爾系數基本接近于1。謝安嶼的物欲比他還低,在謝安嶼的襯托下,餘風都顯得沒那麽樸素了。
謝安嶼對餘風的濾鏡向來很厚,厚到經常能被左右意志,基本餘風說什麽話他都聽。
“那就去看看。”謝安嶼應道。
這周末是個好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謝安嶼很少在早上跟餘風打照面,通常他早上起床的時候餘風還在睡,晨跑完回來餘風就出門了。晚上也這樣,兩人的生活和工作有時間差,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但面對面講話的時間估計都沒超過二十四小時。
謝安嶼晨跑完回來餘風正在陽臺喝咖啡,陽臺上有張跟毛毛蟲似的懶人沙發,餘風就這麽躺在裏面,雙腿交疊,喝着咖啡曬太陽。
謝安嶼每天早上都做早飯,他起得比餘風早,早飯都是做兩份,桌上給餘風留的那份他每天都會消滅掉。
餘風穿着灰藍色的居家服,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很蓬松,發絲被陽光穿透,變成了黃棕色,軟塌塌地壓在沙發裏。
餘風回了下頭,說:“早。”
這好像是謝安嶼住進這裏之後,和餘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周末。
“早。”謝安嶼回應道。
餘風喝完咖啡去廚房把杯子洗幹淨,對謝安嶼說:“今天中午帶你出去吃飯,想一想吃什麽。”
“你決定就好了。”
“我問你呢。天天吃你做的早飯,這一頓總要請的吧。”
謝安嶼想了想,說:“自助,行嗎?”
餘風點頭:“行。”
謝安嶼選擇自助餐是因為他沒吃過自助。
餘風挑了個比較貴的自助餐廳,謝安嶼是個好養活的小孩,專挑又便宜又能填肚子的東西拿,什麽壽司蛋撻烤腸的。
餘風坐他對面喝茶,看着他不由得笑了笑,開玩笑道:“你拿點貴的,都吃便宜的那多虧。”
謝安嶼咽下嘴裏的飯團,說:“等我吃完了再去拿。”
謝安嶼吃飯安靜又迅速,雖然幹飯速度快,但吃相很斯文,不說話不出聲。
餘風掃了一眼他盤子裏快堆成小山的食物,低笑道:“這些都吃完了,你肚子還有地兒能塞呢?”
謝安嶼點了點頭:“有。不會讓你虧錢的,我肯定吃回本。”
“也別硬塞,不好消化。”
很快餘風就意識到了,謝安嶼食量是真的大,帶他來吃自助餐怎麽都不會虧。吃那麽多還不長胖,身材那麽勻稱,确實是讓人羨慕的體質,不過他每天的運動量也大,吃得再多很快就會消耗掉。
謝安嶼不挑食,但餘風發現他好像不愛吃刺身類的東西,海鮮是吃的,但是生海鮮,比如金槍魚北極貝之類的,他都不吃,壽司也不拿三文魚口味的。
“你吃什麽,我去幫你拿?”謝安嶼站起來問餘風。
“你拿你想吃的就行,不用管我。”
謝安嶼已經吃得肚子有點鼓起來了,他進食的期間餘風基本沒怎麽離開過座位,就一開始夾了一盤炒面和幾塊椒鹽牛排,外加一杯烏龍茶,
一直在位置上坐着。
“餘哥,你是不是不愛吃這個?”謝安嶼開口道。
“沒有,我就是比較懶。”
“我剛才不是說幫你拿……”謝安嶼小聲嘀咕。
“我飽了啊。”餘風笑了聲,“我又沒你那麽大的肚子,能裝那麽多東西。”
謝安嶼擡手蹭了下耳朵,沒吭聲。
“吃爽了嗎?”餘風問他。
謝安嶼擡眼看他,點了點頭。
“我都怕你不消化。”餘風逗他,“肚子裏是安了個攪拌機吧。”
謝安嶼抿了抿嘴,端起手邊的果茶喝了一口,眼神幽幽地飄向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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