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出發去霜葉渚的當日, 四個人約好在高鐵站候車大廳碰面。

從北城沒辦法直接去霜葉渚,要先坐高鐵到海通縣, 再在海通縣坐船過去。

謝安嶼和餘風比周祎他們先到, 在檢票口附近的座位上坐了沒多久,周祎就推着行李箱從人流中擠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他的同事。

“還好你倆長得比較鶴立雞群, 一眼就看到了。”周祎走過來說,“不然我肯定得找半天, 這人也太多了。”

施無恙在他身後笑着說:“學生都放假回家了,人能不多嗎。”

周祎跟餘風和謝安嶼介紹道:“這位是施老師,施無恙, 萬事無恙的那個‘無恙’。”

施無恙朝餘風和謝安嶼點了下頭:“你們好。”

“這是餘風,這是謝安嶼。”周祎一一跟施無恙介紹,“都是我朋友。”

謝安嶼五官青澀, 一看就跟他們不是一個年齡段的, 施無恙看着謝安嶼對周祎說:“你這個朋友看起來很年輕啊。”

“那可不,零零後小鮮肉。”

周祎的同事戴一副無框眼鏡,個子高高的,氣質很斯文。比起周祎,他看起來更有老師的那種文氣。

周祎扯着衣領扇風:“沒想到出去旅個游路途這麽坎坷, 要換乘就算了,居然連直飛海通的飛機都沒有。我們坐高鐵要坐五六個小時吧?”

謝安嶼點了點頭。

“還得坐一晚上的船。”周祎回頭看着施無恙,“現在是不是後悔跟我一塊兒出來玩了?”

施無恙笑了笑:“我沒你那麽金貴。”

“我怎麽又金貴了。”周祎笑了聲, “我還不是擔心你不能承受旅途的艱辛,你是我帶出來的, 我總得把你服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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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說得跟個地主老財一樣。”施無恙擡頭看了眼時刻表, “快發車了吧。”

周祎也回頭看了一眼, 點頭道:“快了。”

因為這次旅行費用是AA,周祎擔心謝安嶼負擔太重,就沒買商務座的票。不過他就算想買也沒機會,因為去海通縣的那列車連商務座都沒有。

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選了一等座,謝安嶼和餘風坐一排,周祎和施無恙的座位就在他們後面。

謝安嶼把自己的書包放在了腳邊,餘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一眼他的書包,猜測裏面裝的都是前天在超市買的零食。

“坐個高鐵你還帶書啊?”周祎的聲音從後座傳了過來。

“五個小時的車程,你讓我光睡覺麽。”

周祎笑了兩聲:“你這樣顯得我這個老師很玩世不恭诶。”

施無恙打開書:“現在就缺少像你這樣玩世不恭的老師,你應該引以為傲。”

“你這損我呢,還是損我呢?”

“誇你。”

餘風失笑,轉頭看了謝安嶼一眼,謝安嶼握着手機在打字,打完字舉起手機對向窗外,這一對,鏡頭剛好對到了餘風的臉上。餘風的眼睛透過鏡頭,跟屏幕外的謝安嶼短暫對視。

謝安嶼看着屏幕裏的人愣了兩秒,立馬放下了手機。

剛才謝安嶼在跟丁小飛聊天,丁小飛知道他已經出發了,要他路途中多拍點照片給他看看。

“我給我朋友拍點照片。”謝安嶼說。

“要換到裏面來坐嗎”餘風問他。

“不用,我随便拍兩張就好了。”

謝安嶼随手“咔咔”拍了兩張,也不管窗外的風景到底有多糊,直接給丁小飛發去了。

幾秒後,丁小飛的消息發來。

丁小飛:你這是用座機拍的嗎?

丁小飛:這是啥直男拍照啊

謝安嶼:窗外也沒什麽好拍的,我們才剛出發

丁小飛: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特激動,明天就能看到你了

謝安嶼:我給你買了很多吃的

丁小飛:[壞笑]還是你疼我

丁小飛:有沒有給我帶點北城特産

謝安嶼:帶了

丁小飛:[壞笑]

丁小飛:回頭介紹我女朋友給你認識啊

謝安嶼:不介紹也沒關系

丁小飛:不行,必須介紹,你們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和最重要的男人

謝安嶼:……

謝安嶼:我剛吃完午飯

丁小飛: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安嶼:你堂姐不是在島上開了一家民宿嗎,你能讓她提前給我們留幾間房嗎?

丁小飛:你回來不住我家?

謝安嶼:四個人呢,住你家房頂上麽

丁小飛:也是……

丁小飛:那我今天跟她說一聲,不過不說也沒事,她那裏一天天的也沒什麽人住,空房間肯定有

謝安嶼放下手機,轉頭看到餘風戴着眼罩和耳機,頭偏到了靠窗的一側。

後面周祎還在跟施無恙小聲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周祎在說,話特別密,施無恙默不作聲地聽着,偶爾發出幾聲低笑。

謝安嶼從書包裏摸出之前在網上買的有線耳機,連上手機開始看網課視頻。耳機音質挺差的,畢竟價格擺在那,隔音效果也不好,戴着耳機還能聽到坐在附近的人的講話聲。

不知過了多久,謝安嶼抓着手機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手機已經不在手上,連同耳機一起被放在了折疊桌上。車廂裏很安靜,一大半的人都閉着眼睛在休息。

謝安嶼側了下頭,發現餘風已經醒了,正在刷手機。感覺到謝安嶼的視線,他轉頭看了一眼。

謝安嶼剛睡醒,表情有點懵。

“醒了?”餘風的聲音壓得很低。

謝安嶼啞着嗓子嗯了一聲,站起身,打算去上個廁所。

現在是下午兩點多,正是犯困的點兒,謝安嶼洗完手從廁所出來的時候,發現一半的乘客都歪着頭在睡覺。

謝安嶼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腳步,視線停在某處。

一等座的前後座位之間很寬敞,謝安嶼雖然站在過道裏,但還是能清楚地看到坐在靠窗一側的周祎,以及他旁邊的施無恙。并且他還看到周祎閉着眼睛頭靠在施無恙的肩膀上,施無恙側了一下頭,臉微微偏向周祎,鼻尖蹭到了他的頭發。

施無恙維持着這個姿勢大概有五秒的時間,眼眸低垂,又擡起,很專注地看着熟睡的周祎。

謝安嶼最近有點敏感,更別說施無恙看周祎的這個眼神……再直的直男應該都能看出點兒不對勁。

謝安嶼還在原地愣神的當兒,施無恙轉過了臉,擡眼正好對上了謝安嶼的目光。

其實這會兒謝安嶼腦子有點亂,所以他盯着施無恙跟對方對視了好幾秒,施無恙的眼神沒有躲閃,表情也沒什麽變化。他鎮定得謝安嶼都快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能人家平時看人都那樣,天生長了一雙看白菜都深情的眼睛。

謝安嶼收回目光,低着頭往自己的座位走。

不會。

他肯定沒想多。

因為他也曾在餘風睡着的時候用這種眼神看過餘風。

那是一切不受控制的開始。

謝安嶼坐回了座位,施無恙就坐在他後面的位置,兩個人就隔了一張椅背,實在沒法兒不尴尬。施無恙尴不尴尬謝安嶼不知道,反正他挺尴尬的。

他剛才可是杵在那兒盯着人家看了半天。

“你買的Q.Q糖呢?”餘風放下手機問謝安嶼。

謝安嶼回過神:“書包裏,你要吃嗎?”

餘風嗯了一聲:“嘴裏沒味兒,想嚼點東西。”

他嘴裏快淡出個鳥兒了,又不能在高鐵上抽煙。

“我這有牛肉幹,你要不要?”

餘風笑了一下:“怎麽,你還舍不得你的扣扣糖?”

“不是……”謝安嶼拉開書包拉鏈,“你不是想嚼東西嗎,牛肉幹比扣扣糖耐嚼,還填肚子。”

“先吃扣扣糖。”

“你想吃什麽味道的?”

“你推薦一下。”

“菠蘿味。”

“行。”

謝安嶼從書包裏翻出一包菠蘿口味的Q.Q糖給餘風,餘風接過,看了看他鼓鼓囊囊的書包,說:“買這麽多幹嘛不吃,春游的儀式感呢。”

謝安嶼笑了聲:“這些是給我朋友買的。”

餘風拆開了Q.Q糖的包裝袋。

合着昨天買了那麽多零食都是拿去送人的,真正的摯愛只有扣扣糖。

“你對朋友的口味倒是挺了解。”餘風咬了一顆Q.Q糖,說。

“他就愛吃肉。”

“你呢?”餘風看着他,“就愛扣扣糖?”

謝安嶼從包裏抽出一袋真空包裝的醬豬蹄:“這個我也挺愛的。”

餘風嚼着糖笑了。

四個人傍晚才到海通縣,晚飯在車站附近的面館随便打發了一下,就打車去了輪渡碼頭。

霜葉渚是個還沒怎麽被開發的小島,地理位置偏遠,導致交通不便,去島上的輪渡也比較寒碜,最豪華的船艙還是雙人間,好在房間有獨立的衛生間,可以沖澡。

周祎好多年沒坐過船了,上了船還挺興奮,把行李扔在船艙就跑甲板上看海去了。

現在太陽剛落山,天邊留下一片晚霞,海天相接,海被染成了天的顏色,美得不可方物。

餘風拿着相機站在甲板上拍照,周祎在另一頭招呼:“餘大攝影師,幫我跟施老師拍張照。”

餘風看了他一眼:“五十一張。”

周祎笑道:“你這首席攝影師什麽時候這麽不值錢了,我給你一百。”

餘風指了指他們右邊:“往那邊站點兒。”

周祎擺出了标準游客照的姿勢,把胳膊搭在施無恙的肩上,土得是讓餘風兩眼一黑的程度。

“手放下來,別傻站着……你站軍姿呢。”餘風指導着周祎,“別看我鏡頭,自然說話就行。”

餘風有職業病,沒辦法跟拍游客照似的随手按下快門,他會條件反射地去引導自己鏡頭裏的人物。

周祎轉頭看了施無恙一眼,兩個人幹瞪着眼盯着對方,沒兩秒就繃不住笑了。餘風等了他們一分鐘,讓他們慢慢進入放松的狀态。

倆男的非要擺拍那拍出來的就不一定是兄弟情的畫面了,怎麽拍都會被氛圍感模糊成其他感覺。餘風也不是沒拍過兩個男人的雙人照,但不管怎麽拍,拍出來的效果肯定是帶點張力的,就算是小清新風格,那也不可能幹巴巴的一點氛圍都沒有。

所以抓拍會比較自然點,不會顯得太暧昧。

餘風走近又走遠,換了幾個角度和距離,在他們面對面說話的時候抓拍了幾張照。

周祎聽到快門聲停下來了,轉頭道:“好了?”

餘風點頭。

“給我瞅瞅。”周祎走過來,把餘風的相機拿過來看了一眼。

畫面裏只出現了周祎和施無恙的上半身,背景被晚霞和海面鋪滿,鏡頭正好抓拍到倆人相視一笑的畫面,逆着光的兩個人,身形輪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

周祎擡頭看了看餘風:“大神就是大神。”

“一百塊記得轉。”

“行。”周祎笑着點頭,繼續欣賞餘風給他拍的照片,“我本來就是想讓你給我拍張合照,你怎麽随手還拍出了畫報的感覺。施老師,你不過來看兩眼?”

施無恙走了過來,周祎把相機拿到他面前,笑道:“氛圍感是不是很到位?”

施無恙看了眼照片,又擡頭看了一眼餘風,淡淡笑了下:“不愧是攝影師。”

“找他拍照很貴的,我們今天賺了。”

“回頭把原片發給我,一手交貨一手交錢。”周祎把相機還給餘風,“小謝呢?”

“房間裏。”

周祎笑了起來:“是不是又社恐了?”

“應該是。”

“恐我嗎?”施無恙摸出煙盒,從裏面抽出一根煙。

周祎轉頭看着他,笑道:“那肯定是恐你啊,小朋友臉皮薄,看見生人難為情。”

施無恙叼着煙笑了笑:“這麽腼腆。”

半晌過後,天色徹底變暗了,餘風和周祎要走,施無恙跟周祎說:“我再吹會兒風,你們先回吧。”

“行,別吹太久,到時候別着涼了。”周祎叮囑道。

施無恙點點頭。

餘風回房的時候,謝安嶼正坐在床邊跟丁小飛發消息,船艙很小,兩張單人床之間夾着一個很小的床頭櫃,兩張床之間大概只有半米的距離,躺在自己床上伸手都能摸到隔壁的床。

謝安嶼坐在床邊,弓着兩條大長腿,膝蓋都快頂到餘風的床沿上了。這麽窄的過道,估計兩個人面對面站着都能撞到對方的臉上。

餘風坐過游輪,但确實沒住過這麽迷你的船艙。

餘風一進來,謝安嶼頓時就不自在了,手抓着手機,腿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擱。

這船艙沒比餘風家的浴室大多少,倆人沉默的時候甚至都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這床……”餘風皺了皺眉,“睡一晚骨頭都得散了吧。”

餘風做了幾秒鐘的心理建設,平靜地接受了現實。門口有放行李的櫃子,餘風把背包從櫃子裏拎出來,打開包,把相機放了進去。

謝安嶼站起身打算去外面待會兒,要他跟餘風單獨待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要不了半小時他就得捂在被子裏,要麽被活活熱死,要麽被活活悶死。

“我出去透透氣。”謝安嶼說着打開了門。

謝安嶼上了甲板,輪渡上的乘客不多,三三兩兩地圍在欄杆旁邊,有的聊天,有的看海。

謝安嶼站在圍欄後面,遙望着天邊。

“巧啊。”

謝安嶼聞聲轉過頭,看見施無恙愣了愣,點頭打了聲招呼:“施老師。”

施無恙朝這邊走了過來,他正準備回去。

“你一個人上來的?”

謝安嶼嗯了一聲,回想起今天在高鐵上看到的那一幕,他有點尴尬,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別擔心,我不是變态。”施無恙看着謝安嶼說。

謝安嶼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施無恙頓了一下,“喜歡周老師。”

謝安嶼表情一怔,施無恙的直白讓他有點震驚。

施無恙笑了笑:“你剛才在高鐵上也是這副表情。”

“這件事,還請你幫我保密。”施無恙說。

謝安嶼點頭嗯了一聲。

施無恙淡淡一笑:“謝謝。”

謝安嶼猶豫片刻,問了一句:“你沒打算告訴周老師嗎?”

“目前沒有這個打算。以後應該會告訴他。”

施無恙本來還擔心謝安嶼會被吓到,沒想到他還挺淡定。

謝安嶼有點好奇:“要是……他接受不了呢?”

“接受不了那只能死纏爛打了。”

謝安嶼表情一愣。

施無恙笑道:“開玩笑的。接受不了就只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

“……不再來往了嗎?”

“嗯,可以這麽理解。”

“周老師他不會這樣的。”

“我知道。”施無恙笑了一下,“我說的是我自己,我會單方面跟他斷絕來往的。我回房間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坐了一天的車了。”

謝安嶼點了點頭。

謝安嶼沒在外面待太久,他回去的時候餘風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他輕手輕腳地從行李箱翻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在房間的衛生間裏簡單洗漱了一下。

坐了一下午的車,确實有點累,謝安嶼關燈上床,眼皮有點酸澀,聽着一旁餘風近在咫尺的呼吸聲,卻怎麽也睡不着。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個小時,謝安嶼終于坐起身,抱着枕頭換到了另一頭躺下。

餘風剛躺下沒多久就被尿憋醒了,謝安嶼出去的當兒,他在床上刷着手機不小心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房間裏回蕩着謝安嶼平緩的呼吸聲。

餘風在床頭櫃上摸了半天沒有摸到燈的開關,他摸黑下了床,沒戴眼鏡在晚上幾乎是半瞎的狀态。

他踩着一次性拖鞋往前走了一步,過道太窄,餘風腿長,腳剛邁出去腳背就卡在了床和地板的縫裏,一個沒站穩,小腿撞到床沿上,傾身倒了下去。

餘風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撐了一下,這麽猛地一紮下去他才看清床尾居然不是被子,而是謝安嶼的臉。

這下動靜不小,餘風雖然沒戴眼鏡視線模糊,但他确定謝安嶼應該是醒了。

因為謝安嶼的呼吸聲亂了。

餘風一只手撐在謝安嶼的肩膀上方,以半跪的姿勢跟謝安嶼臉沖着臉,他的臉再往下點都能碰到謝安嶼的鼻尖了。

雖然餘風行徑清白,他還是下意識解釋了一句:“我沒戴眼鏡。”

他解釋完才感覺自己解釋了個寂寞。

謝安嶼瞪着眼睛沒說話,餘風嘴裏有股牙膏的薄荷清香。

作者有話說:

寶們,這兩天三次元有些重要的事,要跟大家請兩天假,我争取兩天之內趕回來,實在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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