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劇組正是忙碌的時候, 各部門準備就緒,演員只有蔣瑾年就位, 其他人都不在現場, 副導演火急火燎地跑來喊人。

“張老師,到您了!”

可能是跑得急了,副導演聲音有些高, 正好被休息間門口的兩個人聽見。

尤思雯現在滿眼都是偶像,無暇顧及其他人,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回去,渾然不在意疑似偷聽的兩個人。

陸期聞聲, 稍稍擡眸,看見前方被白牆擋住一半臉的許惜, 她在和張環欣說話, 張環欣頻頻往他的方向偷看,不做遮掩,明晃晃地對許惜使眼色。

陸期眉心微攏, 側步繞過尤思雯, 走向對面。

時間到了, 張環欣不得不趕去片場, 臨走前仍不死心, 在許惜耳邊又叮囑了一遍。

許惜腦袋點個不停, 壓根沒往心裏去。

目送張環欣離去,許惜單手扶着腰,長長地籲了口氣,轉身想回自己的休息室, 走廊這會兒靜下來, 身後尤思雯的聲音忽然異常清晰:“陸美人你要去哪……诶, 等等我呀,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許惜下意識回頭。

陸期果然站在自己身後,長睫低垂,視線似是不經意地從她身上掠過,輕聲說:“下一場是我們。”

許惜先是看了眼尤思雯,随後挪開眼,如夢初醒般回:“嗯,沒錯。”

陸期望着她,淡道:“對戲。”

許惜點頭:“好。”

她腳下剛動,尤思雯笑盈盈地擠到他們面前,大大方方地說:“帶上我吧,這劇本我有好些不懂的地方,還要請前輩多幫我講講。”

話是對兩個人說的,眼睛卻只盯着一個人看,另一人仿佛成了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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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有點沒禮貌了。

許惜也不是老好人的性格,聞言話都不回,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亦是将尤思雯無視了徹底。

張環欣拍完就輪到他們的戲份,許惜回去拿了自己的劇本,前往拍攝場地。

休息室接近室外的地方空調吹不到,許惜走近玻璃大門,一開門,屬于夏日的熱浪撲滅而來,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火苗一時間燒得更旺。

心口煩悶,下一場卻是氛圍歡樂的日常戲,許惜松開門把手,重新合上門扉,站在距大門半步遠的位置,胸口起起伏伏,反複做着深呼吸。

玻璃門隐約映出她姣好的面容,許惜緩慢地挑動唇角,直到笑容看不出破綻。

調整好狀态,她伸手想要推門。

後面趕來的人先她一步,推開門,無聲走到外面,按住敞開的門扉,給後面的人讓出通道。

許惜說了聲謝謝,面無表情地從他身前走過。

陸期沒回應,默默跟上。

拍攝場地在當地一處景點附近,山清水秀,風景極佳,河邊大片的空地,劇組為演員準備了戶外遮陽傘和小桌子,等戲的時候,演員就在這兒對臺詞或者聊天吃飯。

為避免不必要的争執,每個位置都是标了名字的,許惜找到自己的遮陽傘,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

劇本密密麻麻記了好多筆記,她看着那幾行字,內心拼命告訴自己要專注,然而并沒有什麽用,劇本一個字看不進去,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回憶陸期和尤思雯站在一起的樣子。

很快,旁邊的椅子被拉開。

陸期坐了下來。

許惜盡量平靜道:“我們從第二段開始吧。”

陸期點頭。

對戲進行的很順利,許惜表情生動,臺詞念得順暢,陸期也十分配合,神情貼近角色,溫柔得不像話。

河面吹來一陣微風,許惜鬓角的發絲微微飄動,貼到了臉頰下面,她正低着頭,瑩白的手指随意勾了下頭發,将發絲挽至耳後,嘴裏繼續念臺詞:“哥,你和術士姐姐走,我要跟危白一起,危白你說呢?”

說完等了幾秒,旁邊的人一直沒接。

許惜擡眼,視線撞進一雙墨黑的瞳眸裏,四目相對,她舔了舔嘴唇,略顯局促地收緊下颌,提醒道:“該你了。”

陸期沉吟片刻,沒頭沒尾地問:“你為什麽生氣?”

許惜瞳孔微縮,聲音驟然提高:“什麽生氣,誰說我生氣了。”

陸期歪着腦袋看她:“沒有麽?”

許惜察覺自己的失态,聲音弱下來:“沒有。”

陸期:“下午拍完去市裏逛街?”

許惜領會了他的意思,粗聲拒絕:“不用。”

她回答得铿锵有力,陸期眨了眨眼,上身往她的方向傾去,嗓音壓低了些,慢吞吞地說:“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許惜心裏不爽快,皺眉斜睨着他,語氣也不大好:“哪裏一樣?”

陸期沒回答,低頭看了眼劇本,念出自己的臺詞:“若仙姑娘如果答應不再亂吃醋,我便同意。”

許惜瞬間睜大了眼睛。

兩人在片場對戲,幾位助理遠遠站着。

陸期貼身只有兩個男助理,一個身材稍微有點胖,公司的人管他叫小楊,平日能說會道,性格自來熟,人緣極好。

豆豆剛進公司時,就是由小楊帶着培訓的,和他比較熟,自然而然地去跟他搭話。

“楊哥,你們不過去嗎?”

豆豆手裏拿着風扇和防曬噴霧,本來想給許惜送去的,半路被陸期一個眼神吓了回來,這會兒糾結的要死,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小楊比她明白事兒,淡定地擰開手裏的冰鎮汽水,喝了一口,望着那邊兩個人緩緩道:“等會兒吧,等他們說完話。”

豆豆看着被太陽曬的滿臉通紅的許惜,猶豫片刻,還是大着膽子走了過去。

小楊沒阻止,見許惜拿着防曬噴霧起身進入片場,傘下只剩老板一人,他才帶着水和風扇走向陸期。

老板平日冰塊一樣的臉竟也被夏季的高溫融化,嘴角帶笑,俊顏柔和。

小楊不露聲色地幫老板打開風扇,內心暗喜,這個月又有獎金拿了。

尤思雯在劇裏只有兩集的戲份,對手戲多是和許惜一起,她飾演的樹精和一位書生,生下孩子後妖力虛弱,被路過的仙士識破真身,書生為了救她,意外墜落山崖。

尤思雯沒拍過戲,演不出面對天下仙士的滔天恨意,面對許惜,像對着情敵似的,表情始終不對味。

導演平時好說話,拍戲時卻一絲不茍,一連二十幾條不過,不由生出幾分惱意,話越說越重。

尤思雯雖然有背景,排場大,被罵了竟然也沒發作,老老實實地垂着頭,一邊抹淚一邊抿着嘴跟周圍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道歉。

連許惜都收到了她的一句對不起。

心忽然軟了下來。

休息時間,許惜捧了兩杯咖啡,坐到尤思雯面前。

“打起精神,這場結束還有兩場要拍。”

尤思雯眼眶紅着,動作僵硬地接過她遞來的咖啡,賭氣地說:“這場過不了,今天就只有一場戲。”

許惜喝了一口咖啡,視線看着遠方:“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兒嗎?”

尤思雯嘴巴一撇:“經驗不夠,這是我第一次進組。”

許惜搖了搖頭,平靜而欠揍地說:“我第一次拍戲,一條就過了,導演對我的演技贊不絕口。”

“……”

尤思雯握緊了咖啡杯,咬着嘴唇,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閉了嘴,沒出聲頂撞。

許惜将心裏那點說不出口的小怨氣發洩完,放下杯子,笑了笑,繼續道:“是你想象中的我有問題。”

尤思雯皺眉:“什麽意思?”

許惜道:“我不僅搶走了你愛的人,而且還親手殺了他。”

尤思雯翻開劇本:“你沒有……”

許惜道:“仙士殺了你丈夫,我是仙士,在你眼裏,我就是殺了你丈夫的人。”

類似的話導演跟尤思雯說了無數次,她似懂非懂,仍然抓不住這種感覺。

許惜明知故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尤思雯一怔。

許惜意味深長:“想象一下,你喜歡的人和我在一起了。”

尤思雯眉心擰成了川字。

“然後我親手取了他的性命。”

“……”

半晌,尤思雯擡頭,讷讷地說:“我好像懂了。”

許惜成功教會了新人,心裏滿滿的成就感,面上一本正經地說:“那就好。”

她站起來,轉身之際,聽到小姑娘聲音低低地說:“謝謝。”

許惜嘴角一揚,大聲回:“不客氣。”

尤思雯瞬間氣惱,狠狠瞪她。

許惜視若無睹,端着咖啡,悠哉地踱去了拍戲用的監視器旁,觀看上一場自己在鏡頭裏的表現。

陸期也在那兒,兩人沒搭話,各自站着。

道具組的人扛着搭景的架子路過,工作人員看不見後面,木頭的頂端馬上要碰到許惜的後背,陸期眼疾手快地将人拉開。

許惜身體猝不及防傾向旁邊,拽她的人沒收力,也沒躲,由着人撞到自己身上。

許惜鼻尖磕到了陸期的肩膀,揉着鼻子站穩,回頭看到木架,明白他拉自己的原因,小聲說:“謝謝。”

陸期讓出一塊地方,輕推了下她的肩,示意她往前站。

這些舉動放在別人身上不過是正常的關心體貼,但那個人是陸期。

不遠處,尤思雯将這一幕看在眼裏,想了想,如果旁邊站的人是她,估計那架子把她拖走了陸期都不會管。

聯想到許惜剛剛的話,尤思雯又有了更深一層的想象,她喜歡的人對別的女人用情深重,那女人不僅辜負他,甚至親手了結了他的性命……

艹,更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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