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二天，路枝枝是被來電鈴聲給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撈過手機接通，千昭的聲音立馬大咧咧地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路大您還沒起？這都幾點了，今天要給陳蕊姐拍攝，您不會給忘了吧？”

“沒忘，”路枝枝揉揉惺忪的眼睛，緩了會兒才道，“這不才六點過嗎，你先去工作室準備準備，我很快就到。”

早起拍攝是路枝枝的習慣，雖然服裝、妝造以及拍攝主題是提前确定好了的，但為了得到最滿意的原片，路枝枝通常會長時間地拍攝，再從得到的照片中精選，從清晨拍到入夜是常有的事。

她口頭上說着“很快就到”，實則在挂斷電話後就登上了游戲，找到還在呼呼睡覺的小人。

小人的睡姿比起昨天要随意許多，他側躺微蜷着身，将小棉被的一角抱在自己懷裏，整張臉幾乎都快要埋進被子裏，雖然是Q版形象，但只要拉近視角，仍然能看JSG清小人細密輕顫的睫毛和微微紅潤的臉頰。

笨，這樣睡覺難道不會覺得悶嗎？

路枝枝小心翼翼地将棉被往下壓了壓，給崽崽留出足夠透氣的空間，再三确認自己的行為沒有吵醒崽崽後，才心滿意足地退出游戲，起床洗漱。

秉着絕不讓拍攝對象等自己的原則，路枝枝趕到工作室的時候，也才将将七點。

千昭和陳蕊的經紀人約定開始拍攝的時間是七點半，到達工作室後，路枝枝先調試好拍攝設備，再一邊叼着切片吐司，一邊在心裏設想待會兒見到對方時要說的話。

雖然攝影是路枝枝的本職工作，和不同的模特合作早該是習以為常的事，但作為一名深度社恐，路枝枝還是不可避免地為即将到來的社交感到忐忑。

千昭順手将溫好的牛奶放到路枝枝面前，一眼看出她的緊張：“路大，別擔心，我以前跟陳蕊姐接觸過，她這人挺好相處的，你就當給熟人拍照就行了。”

路枝枝還沒來得及回話，兩抹身影就出現在工作室門口，是陳蕊和她的經紀人。

陳蕊身材高挑纖瘦，是很标準的模特身材，出于拍攝需要，她僅僅提前化了點淡妝，眉目溫和，一看就很上鏡。聽千昭說，陳蕊知道她社恐，所以特意規劃只和經紀人兩人過來，這點倒讓路枝枝對她很有好感。

“這位就是路老師吧？”陳蕊走到路枝枝面前，禮貌地伸出手，“我是陳蕊，很榮幸今天能和路老師合作。”

路枝枝連忙用紙巾擦了擦微微冒汗的手心，迅速站起身來回握：“......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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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昭知道，這已經是路枝枝對于剛見面的人所能給出的最熱情的回複了，她迅速補上：“陳蕊姐您好，在拍攝之前，我們還需要再次向您确認一些拍攝相關的細節，如果您覺得沒有問題的話，咱們再開始拍攝，可以嗎？”

陳蕊颔首微笑：“當然。”

路枝枝雖然是個社交廢，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在攝影這方面的專業和職業态度。當她端起相機時，給人的感覺完全像是變了個人。

作為路枝枝的拍攝對象，陳蕊自然最先發覺這一點，微微驚訝之餘，也被路枝枝帶動到了前所未有的狀态。

結果便是路枝枝今天的拍攝手感異常地好，再加上她是出了名的直覺派，在拍攝中途幾乎不會去翻看片子是否滿意，以至于這一拍就拍到下午三點過，連午飯都沒顧得上吃。

千昭點的外賣正好在收工時送到，路枝枝沒立刻開吃，而是抱着相機坐到一邊，專心翻看起剛拍的照片。

她删掉了一些不太滿意的，正要繼續往下翻，忽然聽到千昭問：“陳蕊姐，您也喜歡玩游戲呀？”

陳蕊點頭笑笑：“偶爾玩玩，算是一種解壓方式吧。”

路枝枝恍然回神。等等，游戲？崽！

她翻相機的動作一頓，緊接着，跌破在場所有人眼鏡的一幕發生了。

雖說路枝枝以拖片出名，但實際上她比任何人都要熱愛攝影，也最寶貴相機，而現在，她順手就将相機擱到一邊，火急火燎地從包裏摸出手機來，嘴裏還絮絮叨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陳蕊關切地問：“路老師，怎麽了？”

和陳蕊合作完一次，兩人的關系算是稍稍變得熟絡起來，路枝枝邊解鎖手機邊欲哭無淚道：“我把我的崽給忘了。”

饒是擅長表情管理的陳蕊，此時的神情也有一瞬的崩壞。

崽？路老師這麽年輕，什麽時候有孩子的？

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千昭，未曾想千昭也是一臉如遭雷擊、一副“路大你在說什麽我怎麽不知道”的表情。

路枝枝這時候顧不上解釋，她昨天明明都和崽說好了，今天上午要和他一起開店，雖然早晨她上過線，還給崽崽理過被子，但睡夢中的崽崽不知道呀。

說不定又要以為她再也不會上線而哭唧唧委屈屈了。

她剛登上游戲，就見一名類似顧客的npc登門：“請問面包怎麽賣？”

小人站在一旁，面色卻慘白無比，好似被抽空了全身力氣，盡管狀态如此之差，他仍強顏歡笑着禮貌道歉：“抱歉，店鋪今天還沒有開業，想買面包的話，請您明天再來吧。”

顧客聞言皺起眉：“哈？明明都把面包擺出來了，還說什麽沒有開業，真是莫名奇妙，把人當傻子尋開心呢？”他吐槽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小人的情緒肉眼可見得更加低落了，他立在原地，低垂下頭，額間的碎發墜下來遮住他的眼睛，令路枝枝很難看清他的表情，但狀态欄裏瘋狂往下掉的-1卻将小人此刻的心情彰顯得一覽無餘。

心情值都快掉到10以下了。今早路枝枝上線時，明明都還保持在85左右。

路枝枝心一揪，點開日記本。

【秦鸩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望向虛空，第一句話便是：“你在嗎？”】

【秦鸩沒有得到回應，他将早飯全部吃完，再将面包和水瓶整齊放入食品櫃和貨架裏，坐回到餐桌前安靜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8：47，秦鸩再次望向虛空：“你在嗎？”】

【秦鸩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9:13，小鸩店鋪的第一位顧客上門，詢問面包的價格，秦鸩沒有回答顧客，他小聲問：“你在嗎？”】

【秦鸩仍舊沒有得到回應。】

【秦鸩拒絕顧客：“抱歉，我們還沒有開業。”】

【9:47，第二位顧客上門，秦鸩繼續拒絕：“抱歉，我們還沒有開業。”】

【......】

【14：58，秦鸩非常餓，但他只是固執地站在櫃臺前，沒有吃東西。】

【15：26，第十六位顧客上門，秦鸩深吸一口氣，再次拒絕：“抱歉......”】

15點26分，就是剛才。

路枝枝既覺得心疼，又忍不住想說自家笨崽太倔，想等着她一起開店她能夠理解，但怎麽可以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連午飯都不吃。

不過現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她抿抿嘴唇，現在該怎麽向崽崽解釋啊。

思忖間，她的指尖一顫，不小心碰到了餐桌，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響，不僅讓崽崽吓了一跳，就連路枝枝自己也被吓得不輕。

......完了，她還沒準備好面對崽崽呢。

但崽崽完全沒給她反應時間，他很快便從受驚中回過神來，立馬擡起頭問：“是你嗎？”正要繼續-1的心情值驟止，反而還試探+1，一如崽崽此時的心情。

路枝枝忐忑地戳兩下他的肩膀，她設想過許多種可能，卻沒想到一個大大的+5會直接從崽崽的頭頂跳出來。

秦鸩別過眼，垂在腿側的手掌攥緊又松開，過了好久好久，對話框才從下方浮現：“...我以為你忘了。”

忘了她和他之間的約定，也把他給忘了。

天知道小神仙一直沒有出現的時候他有多害怕。他怕小神仙将他丢在這裏，他怕小神仙的出現只是昙花一現。

畢竟小神仙來去自如，除了口頭上的約定以外，他壓根不知道她在離開之後還會不會再來。不過好在，雖然晚于他們約定好的時間，但小神仙還是出現了，還輕輕地、熟悉地戳了兩下他的肩膀。

秦鸩悄悄抿起唇，懸着的心終于落地，心情值+2+3+3......

光是路枝枝來的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崽崽的心情值就從原先的12慢慢爬到了現在的37，路枝枝甚至懷疑，要是她再多待一會兒，說不定心情值就能自動漲過及格線了。

原來只要她一出現，崽崽就會這麽高興嗎？

路枝枝內心的愧疚感更深，想起日記裏記錄的崽崽還沒有吃中午飯，連忙來到商城，想給崽崽補頓好的。

系統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就像是知道路枝枝在想什麽似的，在她打開商城的一瞬間，所有菜品瞬間刷新，最便宜的也要50金幣才能購買。

路枝枝：......統，不愧是你。

不過反正都是買給崽崽，被系統宰一次也無所謂，而且現在小店算是開張了，她和崽崽終于有了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不用再像之前那樣扣扣搜搜地用金幣。

路枝枝沒多猶豫，直接小手一揮，給崽崽買下一份價值188金幣的海鮮全家福套餐。她尋思着給崽崽吃一頓這麽好的，說不定心情值能突突漲回到80？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原本一直穩定增長的心情值在套餐出現在餐桌上後便停滞不動了，過了好幾秒，才象征性地+1。

路枝枝傻了眼。

怎麽回事，崽他不喜歡吃海鮮嗎，不然為什麽當初崽崽看見面包的時候都漲了十點心情值，這次換成這麽貴的套餐，居然只加了1點？

路枝枝百思不得其解，而秦鸩看着突然出現的海鮮全家福套餐時，同樣心情複雜。

他不知道小JSG神仙是如何為自己弄來的這些食物，但自從她來了之後，她就一直對自己很好很好，不僅為他準備吃的喝的休息的，還幫他提水拔草，和他一起做面包......

但現在，他覺得小神仙似乎對自己太好了。好到即使她告訴自己她一定會在，但仍讓秦鸩有一種不太真實、沒過多久就會化成泡影的患得患失感。

他沉思片刻，斟酌着道：“你不用次次為我準備這麽好的東西。”

“你能和我一起經營這間店鋪，不将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就覺得非常非常高興了。”秦鸩說完，頭頂随之冒出一個微粉的桃紅氣泡，氣泡僅出現半秒，便被偷偷藏了起來。

路枝枝微怔。

等等，如果她沒有理解錯的話，崽崽的意思其實是希望她能夠節約錢，只要她多上線陪陪他，他就滿足了？怪不得每次她一出現，崽崽的心情值就會大幅增加，玩這游戲玩到現在，她似乎才弄明白心情值增減的一點點規律。

但路枝枝絲毫不覺得挫敗，反而有點小驕傲。

瞧瞧，她的崽崽多懂事啊，居然還會主動幫她省錢，再一對比這哪兒哪兒都要鑽着空子讓她花錢的坑錢系統，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路枝枝不由自主地親媽笑，唇角跟着上揚。

千昭見她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又喜笑顏開的樣子，剛剛還口口聲聲喊着自己有崽了，更覺得奇怪：“路大，什麽事這麽高興啊？”

路枝枝跟家長炫耀自家孩子似的對千昭說：“我養的崽可懂事了，我想給他花錢他還不讓，光想我多上線陪陪他就行。”

千昭這才明白路枝枝說的崽其實是游戲裏的紙片人：“不讓你花錢，只想你多多上線？”

路枝枝點頭如搗蒜：“對。”

哪知千昭表情嚴肅起來：“路大，不瞞你說，我玩過很多款這種紙片人游戲，其實你是被策劃給坑了。”

路枝枝：“？”

千昭用過來人的語氣道：“這都是策劃的套路，想通過紙片人挽留玩家的留存率，只要玩家能頻繁上線，不愁沒有機會讓玩家氪金，他們這是舍棄了一時的小氪，為的就是以後讓你大氪。路大，策劃是故意将你的崽設計成這樣的。”

路枝枝：“......”

pei！她的崽崽這麽好，怎麽可能有千昭說得這麽陰暗，只要她控制住自己氪金的手，一分錢都不往游戲裏充的話，那她就永遠不會被策劃坑！

千昭擺明了就是羨慕她有這麽好的崽崽。

路枝枝将手機護在心口，板着小臉，義正言辭地反駁道：“千昭，我也不瞞你說，你再怎麽羨慕我，你也不會有一個這麽懂事又可愛的崽崽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