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也給你補過一個生日”
“衛老師,視頻廣告,你有什麽高見?”
俞漢廣絞盡腦汁,總算想了個一本正經又容易發揮的話題。
“視頻廣告,就是在檢驗那句著名的slogan——你的時間非常值錢。”衛波道。
“不止視頻廣告,其實所有的線上廣告都是注意力生意,商家獲得用戶關注,平臺吸引用戶并獲得收入;算是各取所需。”
衛波熱愛工作,但和悶頭寫代碼的技術男還不一樣,是把工作當成了事業而非職業。因而在日常話題上,他照樣見微知著,一聊起來,還多了些平時少見的興奮。
“只是對用戶不算公平,想跳過廣告必須付費,時間就這樣被商家和平臺剝奪了。剛才在輸液室,你也看到了。”
見俞漢廣望着自己出了神,衛波加重語氣:“游戲裏穿插的視頻廣告也是如此,這幾年愈演愈烈。可完全忽略廣告,又不現實。”
衛波說的是《孤膽裂冰》。
年前的項目複盤會,楊烨對着“死亡微笑”曲線,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孤膽裂冰》的商業化問題:
因為他二人的保守态度,游戲其實比市面上的競品廣告都要少。雖然獲得了玩家點贊,但好評畢竟不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裂冰》在營收數據上終歸不好看。
俞漢廣輕嘆:“存在即合理,很多人的時間還是不值錢。”
衛波道:“其實他們是抱着‘來都來了’的心态。”
二人本來聊得好好的,可“來都來了”四個字,不知怎地,突然戳到了俞漢廣那根不太快活的神經。
他直勾勾地盯着衛波,沒好氣地脫口而出:“就像你昨晚的心态?來都來了?”
俞漢廣說者無心,話也的确是沒毛病;可進到衛波耳朵裏便暧昧地彎彎繞繞,在心裏翻過了好幾遭。
“……”這話他實在沒法接。
幸而幾聲很輕的咳嗽聲從旁邊傳來,替他解了圍。
一位女士微笑着立在病房門口,伴着咳嗽聲環顧着病房四周。
她黑色高跟鞋輕挪了幾厘米,帶出了點響動。和鞋子相同色調的黑色套裙利落地垂在膝蓋下,不用摸,單憑眼睛就能看出是高檔又舒适的面料。黑裙間露出的脖頸和臉龐又都極白,并且白出了一種“規律作息,認真保養”的均勻淨透。
一個人如果過于精致文雅,總會讓旁人不自覺地保持距離,只願遠觀。
“顧老師……”俞漢廣向後縮了脖子,用沒打吊針的手握住了放在床頭的咖啡,“你從蘆城過來的?”
“我明天在宜大開會,昨晚我和你爸爸一夜沒睡好,他非要叫我提前過來看看。”
顧珊珊烏亮的頭發左右攏起,規整地盤在耳後,将亂發和年齡掩藏得妥當。黏軟的江南普通話,配上她的打扮,更是派頭十足:“不過今天來得急,什麽都沒帶。我就住在你們學校的招待所,這樣吧,我給招待所說一聲,要盅雞湯送過來。你還想吃什麽,都跟媽媽說。”
她掏出手機發了信息,又垂眼心疼地看着俞漢廣:“雖說可以請護工,但總歸不方便的。你一個人,這幾天可怎麽辦呢?”
“不用,真不用,我在這裏有吃有喝,”俞漢廣一邊戰術喝咖啡,一邊看向衛波,眼中滿是同仇敵忾,“有同事照顧我,您別擔心。”
顧珊珊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原本放松的身子突然立得很直,連帶着裙裾都擺出了拿腔拿調的勁頭。
她端詳着衛波,笑意更盛:“小夥子,麻煩你了。還不知道怎麽稱呼?”
衛波知曉顧珊珊的身份,慌忙道:“不麻煩。我姓衛,保衛的衛,衛波。我和漢廣是……工作搭檔,最近我們忙項目,來醫院正好方便溝通。”
顧珊珊眼睛雷達一樣在他臉上來回掃着,話鋒一轉,溫柔得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奶貓:“小衛,你多大了?”
“……28。”
“28呀,那跟漢廣一樣大。小衛你是哪裏人?”
“……淩水人,淩水靠近京州。”
“淩水我知道,我出差的時候路過的。小衛你生日是哪一天?”
“……2月19日。”
“啊喲,那是水瓶雙魚座,是交界的好日子;水瓶座腦子轉得快,雙魚座重感情。我們漢廣的生日也是交界,天秤天蠍……”
“咳咳咳……”
俞漢廣猛地被咖啡嗆了一口,也顧不上形象,擡起袖子就要抹嘴。
雖然自高中起就住校,畢業後又在外地工作定居,但是自己好歹也和顧珊珊和和氣氣地處出了十幾年的母子情分——
從來沒聽說過自己這位醉心學術、每天讀論文申基金的繼母,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星座專家。
這病房一時是人口普查的辦公室,一時又成了占蔔博主的直播間。
不過他又說不出哪裏怪異,便放下咖啡,平複了雜亂的念頭,恭敬地向顧珊珊下逐客令:“顧老師,公司項目趕進度,我和衛波還有工作要讨論。”
“你們忙……想吃什麽喝什麽,都跟我講。”顧珊珊有些失落,仍是站在床邊。
俞漢廣怔忡片刻,唇角勾出了個計算好的笑容:“宜大招待所有幾道菜,我記得不錯的,菜單我等下發您手機上,能不能給我們送來?”
“我們”二字被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他又做望穿秋水狀:“再帶一碗二食堂三號窗口的陽春面?招待所出門,右轉走一百米就是二食堂。畢業之後,我再也沒吃過那裏的面條了,一直念着這一口。”
顧珊珊開心道:“我叫個送餐服務,等會一道送過來。那媽媽先回去,就不打擾你和小衛了。”
她在俞漢廣一副渴望的表情和衛波一臉無辜的面色中,裙擺微微搖蕩,姿态優雅地出了門。
外賣很快送到病房。
俞漢廣濾掉清淡的面湯,将雞湯倒進陽春面中。
黃澄澄的油花浮在素面上,蔥花碎在碗邊蕩漾,鮮香氣味化作絲絲白霧,倏地逸散在半空。
“我們學校二食堂做的是手工面,陽春面最簡單幹淨,但是最好吃。口感韌得很,怎麽泡都不坨。”他回憶起當年連上四節專業課之後狂奔到食堂就為了這碗面的場景,眉眼帶了笑意。
他又一一打開三個餐盒,拆了筷子遞給衛波:“你要哪份澆頭?”
衛波接了筷子,卻沒動作。
他本以為湯是湯,菜是菜,面是面,沒想到是拿來做澆頭;自己是北方人,一時感到新鮮。
不過眼前這滿桌子的湯湯水水,根本就是俞漢廣一廂情願要的。
在顧女士面前,這人還把自己拉下了水。
“我沒說要吃這些。”
俞漢廣知道他這口嫌體正直的毛病,傾身向前:
“也給你補過一個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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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智の顧女士:我先合個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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